“PC60001,爲什麼及時到達現場的第一批,都是第一階段的機型?”憤怒的女聲在風中響起。
接受信息的機型,正穿着一身名牌休閒奘,在烈風帶中邁着悠閒的小方步,聞言停下了腳步,很不耐煩的抱怨道:“領袖,胳膊腿都鏽遍了,也先讓人活動一下啊!”
“再說了,PC70001就在我身邊,你怎麼不先找它?”一揚脖子,說話者的視線中出現了另一個人。
穿着一身牛仔服的PC70001,比穿着休閒奘的PC60001活潑得多,在烈風帶的氣旋中,它如同喝醉一般,正不住的搖擺着身軀,跳着人類的街舞。
“因爲你們的怠慢,我們已經喪失了最佳的機會,目標已經脫離了我的視線。”女聲很無奈的嘆了一句,與此同時PC60001的瞳孔中,出現了一段眼前完全沒有的虛擬錄像。
仍舊是在永遠沒有明媚陽光的烈風帶,一堆咯吱作響的機器人中,包圍着兩個持劍背靠背的男人。
兩個帶着同樣面具的敵人,一個正不住的大口喘氣,似乎在下一秒中就會轟然倒斃,另一個則是滿身鮮血,甚至可以看見身上很明顯的骨骼錯位,但他們卻堅定的持着PC60001熟悉無比的流光劍,一次次抵擋來自它同胞的攻擊。
“吔…..”PC60001渾身一顫,將一身怪調拖得老長。
流光劍每一次與同胞的接觸,都能帶着許多黑色的碎片四散飛濺,PC60001幾乎可以聽見,被呼呼風聲屏蔽掉的難聽酸牙聲——千年老鐵被切割後發出的**。
這是兩個很有技巧的男人,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他們會在前面的戰局,被傷得如此沉重,但在這場錄像中,他們始終都是戰局走向的領導者。
第一階段的機型,都是從人類大戰初期一直到末期,都沒有損壞的倖存者,這些同胞的數據讀取轉換系統,以及動作的支持關節,都太過老舊,根本無法支持這場戰鬥的需要。長時間的休眠,又使這些同胞的***,因塞滿了鐵鏽而報廢,這進一步導致它們在這場戰鬥中,陷入被動的局面。
長時間的休眠,還使得這種由初代金屬製造而成的同胞,身體變得比原先脆弱很多,芯片的反應速度,也有很大程度的下降。PC60001沒有迅速向目標點集合,有一部分原因,其實也是因爲這點。
兩個受傷的人類,除了意志值得稱道外,就連戰鬥技巧也因他們的傷勢而大打折扣。一堆失去靈活性的同胞,除了趕到地點的速度讓人咋舌外,就像一個個任人敲打的笨拙大鐵塊。這場埋伏戰的錄像,在PC60001看來,其實很是無聊。
每一次晃悠悠揮出的流光劍,在PC60001看來,都是毫無威脅可言的攻擊,可偏偏卻削得同胞火花四射,除了用嘖嘖怪叫表示譏諷,PC60001根本想不出,還有什麼情緒能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當戰場上的所有機器人全部倒在地上,錄像中只剩一片雪花紋後,女聲再一次響起。她無奈道:“任何一個PC型的機器人,如果按時出現在戰場上,都可以完全扭轉戰局。”
PC60001將一根手指頂在太陽穴上,打着哈欠道:“然後呢?”
手指逐漸變得小而尖細,隨即高速旋轉起來,似乎PC60001在自己大腦內裝卸着什麼。
“然後?”女聲不解。
“扭轉戰局之後。”PC60001提示了一句,不等得到回答,就繼續道:“主母大人會給予我們的,大概就像我們終結了戰爭之後得到的一樣吧!”
“停止熱驅動,切斷非生物連接,運到這被稱爲隔離帶的地方,然後埋起來——這好像被您稱爲冬眠來着。”PC60001平淡的講述着應該讓他無比怨恨的事:“哦,這次連運都不用運了,直接把我們重新埋回去就行。”
前方始終在扭動身軀的PC70001微微一怔,停下了腳步。
“你這是什麼態度?”
“一個高尖端玩偶應有的態度,你不覺得,由你研發的這種人類情感仿真程度,高達81.46%的機器人,應該有一些抱怨嗎?”PC60001戲謔道:“那兩個人類其實可以算是我們的恩人,如果沒有他們倆,我們這些傢伙大概會一直躺到腐爛吧?”
“那我把你們放到哪去?我重建的世界中,沒有你們的位置存在。”
“時間是不是太久了?你好像忘記我們擁有系統共享程序。”PC60001將腦袋內一個小方盒取出來,一腳碾在土中,指着一個方向大聲道:“爲什麼PC10001可以在海的另一邊享受,我們卻得埋進土裡?隔離帶!這爲什麼叫隔離帶?睡在地下的我們,都能爲您眼中的病菌了吧!”
“PC60001,你想幹什麼?爲什麼卸除高端傳送系統。”主母的聲音變得尖利無比。
“這樣,我就不用再接受我不想接受的東西了。您可以選擇直接毀滅我,畢竟高端控爆系統我無法卸除。”PC60001直直的站定了身子。
正前方的PC70001,也緩緩的擡起了右手,將一隻手指頂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
“好吧!我以終端系統的名義保證,只要是你們這一型號的機型,完成了清楚目標的人物,我會把你們一起送到另一塊大陸,給你們想要的生活。”主母無奈道。
“尊敬的終端,請原諒我的無禮,其實我們想要的,僅僅是您這一個保證。畢竟,這塊藍天,我們同樣有資格享有。”PC60001朝着前方鞠了一躬,忽然高聲喊了起來:“PC的同胞們,讓我們把‘恩人’找出來,領取屬於我們的自由。”
剛剛還緩緩而行的兩個PC系機器人,忽然腿關節一彎,整個人縮成了一團。隨着一陣壓過風聲的轟隆聲響起,如炮彈一般平射出的兩顆球狀物,又在低矮的半空中展開了身子,只留下落腳處一個半米深的彈射坑。
兩個PC系的機器人消失在氣旋中,一聲又一聲的爆雷逐漸遠去。每隔百米就出現一個的坑動,卻無比清晰的將兩個機器人的行動痕跡,暴露在這埋藏了無數秘密的烈風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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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聽的嘎吱聲終於停了下來,最後一個眼中紅光閃動的機器人,已然身首分離。
“你太菜了,就……呼呼……這種德行,還要和我比!”臉上的陰晦終於淺了一些,鬼面者雖是氣喘吁吁,卻是帶着些許快意。
搖搖欲墜的鬼面者,一刀插向地面,一個機器人的頭顱,頓時**了個對穿。
莫知鴻也是累得夠戧,持着長劍晃晃悠悠的轉了360度,略有些茫然着環顧四周。當然,他除了能看見身邊的鬼面者外,只能看見鋪了一地的金屬碎片。
“笑話!一共27個,我幹掉了13個,只不過比你少了一個!”一屁股坐在某個機器人的極深上,莫知鴻用力把長劍一插,擦着汗爭辯。
“撒謊!”鬼面者本就是強撐着站直,見莫知鴻不顧風度的坐在了地上,也一屁股坐了下來,厲聲戳穿他的謊言;“你明明只解決了8個,我的毛球解決了2個,剩下的都是我解決的!”
奶奶的,算得那麼清楚。莫知鴻尷尬一笑,轉移注意力一般拔起流光劍,將其釘在一隻仍舊不住爬動的半截手臂上。
再一看鬼面者,他仍是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莫知鴻彷彿從那白森森的面具下,看到了嘲諷般的笑容。
“你也不看看,你把我打成什麼樣子了。”莫知鴻指指自己的手腕、胸口、以及大腿,無奈的辯解道:“到處都是骨折!我都差點因爲這些傷被砸成肉餅,還打個屁啊!”
還不等鬼面者說話,騎在大鳥腦袋上的小毛球,頓時啾啾的怪叫起來,和着鬼面者的冷聲恥笑,竟是驟起了二重唱。
“找死啊!回去讓祈雪拔光……”莫知鴻閉上了嘴,有些歉然的看着鬼面者。
“不用這麼擔心!”鬼面者昂然擡頭道:“死了就死了,沒什麼提不得的!你應該瞭解自己,我們沒那麼脆弱。這筆帳,我會想辦法討回來的。”
莫知鴻沉默了片刻,沉聲道:“能說說你的經歷嗎?”
“有什麼可說的?酒會的時候,主母的一堆打手來了,然後虛月兒死了,接着,祈雪也死了。和它們糾纏的時候,順手救了一個擁有穿梭時間能力的年輕人,他把能力交給我以後,也死了。”鬼面者淡淡道:“然後我就來這裡了。並不是爲了幫你,只是爲了試試,這種改變,能不能讓他們活過來而已。”
說話間的這幾個“死了”,鬼面者講得自然無比,如同發生在別人身上一般。但一直看着他眼睛的莫知鴻,卻看見他那雙瞳子,正逐漸恢復初遇莫知鴻時的黯淡和陰沉。
“你還沒回去。說不定已經發生改變了。”莫知鴻情不自禁的想開導鬼面者一句。
“你肯定沒有擁有時空穿梭的能力,所以你不會知道我的感覺。時空是很奇妙的東西,如果不遇見你,或者我還會有這種期盼,但當第一眼看見你,我腦子裡就已經有聲音在告訴我,我所做的,並不能改變我自己的世界。”鬼面者的眼中沒起一絲波浪。
莫知鴻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靜靜的坐在一邊。兩隻鳥兒也沒有了剛纔的興奮,趴在了兩人的身邊,眯着眼睛假寐起來。
“說說看你的經歷,我很想知道我這次時空之旅的成果。”就這麼靜坐了良久,鬼面者打破了沉寂。
和鬼面者簡簡單單的敘述不同,莫知鴻將自己的經歷講得很詳細,於是鬼面者也就知道了,那個將時間控制能力傳給自己的男人,喊着美雅離開人事的男人,叫做星彩;於是鬼面者知道了,祈雪和虛月兒日子過得很開心;於是鬼面者也知道了,不中用的楓霜學院的湖下,還有一個主母的實驗基地……
而當莫知鴻偶然間提到祈雪對商會的期待時,鬼面者微微緩和的眼中,卻閃出了異彩。
“你是說,因爲那個什麼雨暴的影響,商會被推遲了幾個月,所以直到你去了皇城,商會還沒有開始?”鬼面者的話講得很慢。
“沒錯,有什麼問題嗎?”莫知鴻反問。
“商會的第一個晚上,有一個全城共慶的盛宴,女王將與皇城百姓和外來者同慶此日,我把這個節目,簡稱爲酒會。”鬼面者沉聲道。
“酒會的時候,主母的一堆打手來了,然後虛月兒死了,接着,祈雪也死了。”鬼面者剛剛纔說過的一句話,如同驚雷一般,炸響在莫知鴻的耳邊。
“或許,還有很多東西我們不瞭解,或許,我所做的,只是讓時間的道路開了一個岔,而它,”鬼面者眼光閃爍不定,他指着頭頂上空道:“想做的則是將這條岔道,重新拼會到主道上。”
莫知鴻先是一驚,然後又發現自己居然不知道自己在吃驚什麼,只好苦笑道:“我想我有些聽不大懂。”
“這是我們的共同經歷。”鬼面者拔出流光劍,用劍尖在地面上勾畫起來。
“因爲在幾個小時前,我穿梭了時空,對過去的自己進行了提醒。就導致時空發生了裂變,出現了你,我兩個處於不同經歷的同一個人。”鬼面者在地上畫出一個Y字形,指着三條線交叉的中心點道:“整個時間通道開始分叉,使同爲一個人的我們,擁有了不同的經歷。”
“這我知道。”莫知鴻點頭。
“我剛纔有一個錯誤的說法:就是當我們回到各自的切入點之後,我們就是再也不會有交集的兩個人。”鬼面者先點着兩個分叉口,拉出了兩條平行線,隨即又將其重新連接在一起,對着茫然的莫知鴻道:“但實際上,就像冥冥中一直有東西,在阻止這種情況發生。”
“當我向另一個自己叮囑注意事項時,天空中有落雷劈下,試圖阻止我說出口。但因爲饕餮能力的緣故,它沒有成功,所以導致了時空分叉的發生。”鬼面者指着線條道:“隨後它開始使用更爲不可抗拒的力量,試圖將兩條線重新拼合在一起。”
“想要將岔道重新扳正,其中的關鍵便是我和你。於是它用雨暴,推遲了改變性最強,也是最爲重要的商會的開啓時間。”鬼面者重重的將劍尖點在結合點上道:“我明白它的意思,它試圖用延時的手段,將我們強行拼合成一個人。”
鬼面者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天上道:“我是先侵入空間的,所以它把我作爲了我們兩個人的範本,努力引導你走到我曾經走過的路上。它不明白性格以及行爲的改變原因,所以把一切都歸結於經歷。它試圖正在你的身上,一步步模擬出我的經歷,所以你有了到這裡的機會,所以……”
“所以危險並沒有遠離靠近我的人,當商會的盛宴舉行時,你身上經歷的事,我身上也會發生。”莫知鴻明白了過來,急道:“把你的經歷告訴我,我來想辦法預防。”
“那天晚上……”鬼面者剛開了個頭,卻停了嘴。
“怎麼了?”莫知鴻清晰的看見,鬼面者的身上,產生一陣奇異的扭曲。
“它在警告我!”鬼面者指指天上道:“如果我繼續說,我想我會被拖回到時間的走廊之中。”
“該死,真麻煩!”莫知鴻氣惱的將流光劍重重的砸在地上。
明知道會遇到危險,明知道誰能告訴自己怎麼預防,可他偏偏不能告訴你。這種憋屈和氣悶的感覺,讓剛剛感覺到危機的莫知鴻心煩意亂。
“其實還有一種方法可以用來預防。”鬼面者站起身來,不急不慢道:“變得強大,強大到可以阻止一切的發生。”
“出來吧!你聽了很久了。”鬼面者長劍一揚,指着遠處。
呼呼的風聲中,鋪蓋面及廣的液體流向了這邊。在距離兩人不遠處,液體停止了流動,如被人推擠一般,一團壓在一團上,形成了一根流動的液柱,幾秒鐘之後,柱子顯出了人形,卻是一個穿着燕尾服的男子。
“尊敬的兩位先生,你們好!我很抱歉還是影響了兩位的交談。”欠身鞠躬,燕尾服男子謙謙道:“我的編號是PC90001。”
莫知鴻轉了個身,雙手壓着長劍,依舊端然穩坐。橫掃一眼這看上去很像終結者的機型,莫知鴻又覺得似是而非,只能疑惑道:“你是什麼型號的,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這種機型。”
“而且也不用那麼客氣,難道你不是主母派來處理問題的?”鬼面者側立一旁,斜着眼睛上下打量前來的機器人。從前記憶和莫知鴻完全一樣的他,自然也同樣沒見過這種機型。
“我出生於大戰結束的前5年,是爲了對付強化人類而誕生的,被稱爲屠戮者。由於自我們誕生以後,人類再沒有了任何翻盤的機會,所以我們並沒有加強的型號。兩位是我的恩人,如果沒有你們,我和我的同胞,怕是還得躺在這塊墳地之中,所以對二位表示適當的尊重,是應該的。”PC90001仍舊是彬彬有禮,對兩人的提問給予回答。
歉然一笑,PC90001道:“很抱歉我還是必須與你們交戰,因爲終端告訴我們,戰勝你們之後,我們將獲得自由。”
“你是爲自由而戰?”得到PC90001點頭的回答後,莫知鴻站起了身子,譏笑道:“那你豈不是成了嚮往自由的騎士,而我們則成了萬惡的惡魔?”
“我來!”鬼面者攔住莫知鴻,輕輕道:“你仔細看着我的戰鬥。”
“您一個人?”PC90001有些詫異。
鬼面者上下揮動一下流光劍,雙手合握劍柄踏前一步,傲然道:“對付你,一個就夠了!”
“請務必盡全力。”PC90001猶豫了一下,後退了一步,伸出了一隻手臂。
“我想我必須向輕敵的恩人解釋一下。”手掌握拳,PC90001的手臂像刺蝟受驚一般,瞬間膨脹起來。
一股由機器人手臂發出的氣浪,衝開了周圍的氣旋。一根根根筷子粗細的長針,筆直的由PC90001的拳頭處向後伸出。層層疊疊的長刺,將機器人泄氣之後的手臂,包裹成了一顆松球狀圓錐體。
“這些特殊裝置,都是針對氣功形武者的力氣,碰撞後很夠迅速的宣泄作用在手臂上的勁氣。”用力一拳飛速砸向地面,機器人頓時各個針尖噴出一團白霧包圍。地面也像忽然間液化一般,包容了它的整個手臂。
毫無半點得色,PC90001拔出了手臂,再次道:“請千萬盡全力而戰。”
“廢話多!”被一張白麪具掩蓋,鬼面者的表情完全無法窺視,他手腕微一抖動,流光劍立刻展成了T字形。
重腿一踏,鬼面者橫向衝出,一個突刺,將兩人的距離拉到了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