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眼睛看和靈識看,差別很大。
視線無形,心念一動便能悄然的看上一眼魂牽夢繞的身影,而靈識一旦將其他的修煉者籠罩,便瞬間會被人察覺,極爲容易暴露心思。
很想看了一看那個人,可他現在已經不能了。
眼睛不能視物,可是畢竟他敏銳的感覺還在,甚至當眼睛不能看到東西的時候,其他的感官會被放大很多倍。他一直都是一個感覺敏銳的人,自然能清楚的感覺到姬清的視線此刻正落在他的身上。
她,在看着他。
蘇言向來淡然的心思倏地涌上一絲說不出的緊張,甚至有些懦弱。
他一動不動的站着,身子有些緊繃。
說不出心裡的想法,似乎是想要那個人多看他幾眼,可又生怕她再發現他的失常從而更加遠離,恨不得她立馬移開目光,或者他微微側身躲開她的視線。
他能做的已經做了,無法再失去更多,實在不想現在這樣的境地變得更加的惡化。
只是他又忍不住的想,她爲什麼會看他?
在可憐他,或者在同情他,還是又在自責?
感覺再怎麼敏銳,不能看到那雙清澈黑亮的杏眸,他再聰明又怎能分辨出她眼中的神色?
好在那一道目光並未在他的身上停留很久,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便移開了,似乎也是不想被他察覺到她在看他。
無言的勾脣,蘇言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淺笑,緊接着他便聽到一道聲音響起了。
“怎麼了?在發呆?”
“哦……”姬清回過神來,看向身邊嚴肅沉穩的男人,“沒有,我感覺這裡似乎找不到什麼線索,看看其他地方有沒有什麼異常。”
“是嗎?”拓跋烈湛黑的鳳眸看向她,“我們過去看看?”
“好。”姬清應下。有些心虛。
剛纔她沒有說實話。
她很少說謊,也不想要騙他,但是……總不可能他一問,她便大大方方的說她剛纔在看蘇言。
也許拓跋烈不會在意,但是聽在拓跋連雲的耳中,他會怎麼想?蘇言又會怎麼想?
總歸是有些不好。
還不如先敷衍一下,等私下裡再和拓跋烈解釋。
剛纔看到蘇言微微合着雙目,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的樣子有些心酸,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愧疚。他以前就是清清冷冷的一個人,彷彿天塌下來了也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有種淡然的疏離。
可現在呢?
現在的他更像是封閉在自己的世界,那個世界沒有任何色彩。
也是因爲心頭的那一種莫名的酸澀涌上來,她的視線纔在蘇言的身上多停了一刻,看起來像是在看着他發呆……
想要找到隱藏陣法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四個人找了足足兩個時辰,直到夜色降臨還沒有找到。
晚上視線不好,行動也頗爲不便,加上他們要按圖索驥,雖然不怕驚夢澤之中的危險卻擔心會走錯了路線,所以幾人乾脆歇了下來。
歇了下來,卻也沒有回到碎片世界中,而是仍舊停在原處。
有些陣法白天不顯山露水,晚上卻有可能看出一些端倪,所以就算能進入天帝城中好好休息一晚,他們也只能放棄這個想法。
現在這個陣法是他們今天進入驚夢澤之後闖到的第十八個陣法,也是一個木屬性的陣法,噬骨花陣。
白天的時候只顧着發現陣法之中是不是有隱藏陣法的蛛絲馬跡,幾人並沒有太過關注陣法之中的景象,現在無奈停留在這個陣法之中,安靜下來便也有時間打量一番了。
姬清靠在樹上,就着燃燒起來的篝火打量着四周。
入目只見一片生長得十分雜亂的青草地,青草地上偶爾生長着一兩株綠葉紅花,開得十分的豔麗。這種紅色的花朵看上去有碗口那麼大,花瓣重重疊疊的,看起來十分的嬌豔好看,卻就是噬骨花陣的名字來歷。
如果不是他們現在的修爲足以壓制這個陣法,甚至讓這個陣法無法自如的運轉,那麼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便不僅僅是一兩朵花,而是一片紅色的花海。
花香濃郁,殺機暗藏。
修爲不足的修煉者會在花海之中迷失自己,然後被噬骨花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下,變成花肥。
看了幾眼,姬清沒了興趣。
這幾日她有些累得慌,所幸閉上眼睛養精蓄銳。
剛閉上眼睛,她便聽到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當時你在看什麼?實話。”
姬清,“……”
還沒有等到她主動招供,他倒是先拷問上了。
不過她也沒有在意,睜開眸子看向身邊的男人,眼神示意他看向坐在另一顆樹下的蘇言,“你明知道我在看什麼,還問……阿烈,蘇言看不到東西了。我總覺得他看上去有些不好,叫人忍不住心裡發酸。”
“不忍心?”
想了想,姬清覺得自己的確是不忍心,誠實點頭,“嗯,總覺得他多災多難的,比我還要辛苦。”
前世她雖然過得極爲的悲慘,最後也承受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的血棺之苦才死去,可畢竟前生已經遠去了,今生纔是最重要的。
今生她遇見了拓跋烈,身邊有一個良人相伴,怎麼看怎麼都足以彌補上一世的苦難。
“他的眼睛不一定治不好。”拓跋烈卻緩緩開口,眼中似乎蘊着一抹深意。
“什麼?”姬清驚訝的看向他,“你說他的眼睛能治好,是蘇言自己告訴你的?”
微微一怔,拓跋烈頷首,“這事我會和他商量。”
“嗯……”姬清應了一聲正要再開口,忽的感覺到識海之中傳來一道信息,臉上頓時一喜,語氣也變得輕快起來,“阿烈,小紫有動靜了!我去歸元界之中看一看它,不會耽誤很多時間的,等會兒便會出來,可好?”
她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紫狐竟然出關了。
閉關之前紫狐說拿到臍帶血的話,便能借助臍帶血之中的尊貴血脈徹底凝形,現在也不知道紫狐情況怎麼樣,是不是已經凝形成功。
這一月來見到的紫狐都是縮成一個光團的模樣,沒有任何動靜,姬清早就暗暗有些心急了。
現在紫狐傳來了消息,姬清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進入歸元界之中。
見到姬清這一副急切的模樣,拓跋烈淡淡點點頭,“這裡有我們在,等着你。”
“嗯。”姬清黑亮的杏眸之中是止不住的笑意,環顧四周,發現拓跋連雲並沒有看向這邊,而蘇言則是根本看不到……她乾脆的捧起了拓跋烈的臉,在他脣上主動親了一口,聲音之中的笑音低低的,“我等下就來。”
話音一落,身形便消失在空氣之中。
“跑得倒是快。”拓跋烈伸手撫了撫脣,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只是,這一抹笑意等他看到遠處安靜站在樹下的蘇言時,倏地變得複雜起來。
料定姬清沒有那麼快出來,拓跋烈起身朝着蘇言走去。
有些事情,也許應該要談一談。
“來了。”蘇言清冷的聲音冷得像是天山初雪。
“嗯。”
“想和我談談?”
“當然。”拓跋烈一拂袖,樹下的地面上出現了一張矮榻,在矮榻中間的木几上擺上了棋盤,他看向蘇言,“對弈一局?”
“欺負我一個盲人?”蘇言笑了笑,似乎並沒有因爲雙目失明而心情低落,甚至有心情開上一句玩笑。
“你除了看不見不敢看見的人,還能看不見其他?”拓跋烈卻是淡淡反問。
蘇言靜默勾脣,靈識緩緩透體而出。
從容的在矮榻上坐下,兩人猜了棋子便開始對弈。
都說觀棋如觀人,拓跋烈的棋風和蘇言的棋風明顯有些不同,拓跋烈有一種大開大合的殺戮果斷,而蘇言則有一種細水長流的步步爲營。
只不過兩人雖然風格不同,棋力卻都十分強悍,你來我往的廝殺驚心動魄。
落下一子,拓跋烈淡淡看了蘇言一眼,開口,“準備這樣一輩子?”
“也許。”
“你是在騙自己,還是在騙她?”
“都是。”蘇言手中的黑子精準落在棋局上,笑得雲淡風輕,“也爲了安你的心。”
“哦?”
“你不想我看的人,我不會看。之前……我逾越了,這是我應該得到的懲罰。”
拓跋烈劍眉一皺,眼神微不可查的變得凌厲起來,聲音也有些發冷,“你逾越了?”
如果他真的越界了,爲何他沒有聽到姬清說起過?
還是,她竟然已經學會了欺騙他?
不……他應該相信她,她不會無緣無故的就欺騙他……
腦海之中轉過了幾個念頭,拓跋烈又聽得蘇言開口,“是,不知道算不算得上逾越。那時候君子冷逼得緊,她緊張得滿頭大汗,我爲她擦汗了。”
“這個?”
“不止。”
“還有什麼?”忍耐着,拓跋烈繼續問。
他只要一想到蘇言的手曾經碰觸過姬清的肌膚,他心中的暴戾情緒便像是岩漿一般涌出,剋制也無法剋制住。
也許這並不是什麼太大的逾越之舉,可是……
那是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