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清爲難了。
她原本覺得撇清這一層關係的話,會要更好一些,可現在北堂越這麼咄咄逼人而她又不是一個擅長說謊的性格,再繼續否認的話,肯定會繼續穿幫。
可要是現在承認,那不是顯得她剛纔很傻?
因着這樣的念頭,姬清所幸保持沉默。
她沉默,北堂越微微一想便知道她的心裡在想寫什麼,無非是厚着臉皮想“你奈我何”,跟小時候的無賴勁頭一模一樣,忍不住便輕輕笑了一聲。
更何況,她的反應足以讓他得到想要的答案。
不僅因爲她心虛得面紅耳赤的模樣暴露了她說謊的不自在,也因爲他在問出那句話之後,她的回答是“是八歲時候的我”而不是一臉吃驚的問他“我以前救過你嗎”。
現在的姬清沒有十歲之前的大部分記憶,所擁有的一小部分記憶都是通過“時光回溯”的能力而瞭解到的。如果真是八歲的柳清救下了他,現在的她不會記得這件事,更不會欲蓋彌彰的否認。
她的回答看似很聰明,卻足以證明她在說謊。
知道姬清從小就臉皮薄,北堂越也不再逼問她,轉而問道,“你還記得當初你救了我之後,我說過什麼話?”
“什麼話?”姬清知道自己被戳穿了,所幸裝傻到底。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姬清,“……”
一句比一句更不好回答。
“我不記得了……”下意識的,姬清想要移開眼睛,可是想到北堂越剛纔說她一心虛就會躲避視線的話,她又勉強自己硬着頭皮對上了北堂越的視線,還強調了一句,“嗯,我真的不記得了。”
不知道是想要說服北堂越,還是想要說服自己。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說謊的時候除了不敢看我的眼睛,還會臉紅?”
姬清,“……”
“你不用對我這麼戒備,我不會爲難你。”輕輕一笑,北堂越的雙眸之中浮上一絲清淺的無奈笑意,“就算你說的我都相信了,那又如何?畢竟都是你,兩個都是你。”
他放在心裡珍而重之的人一直都是她,懵懂可愛像是一隻小奶狗一般依賴他的她,倔強善良面對柳府的逼迫也堅強以對的她……都是她。他不是沒有發現她的異樣,也不是沒有想過其中的原因,他只是覺得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都是他喜歡的那個人。
姬清繼續沉默,還有些坐立不安,忍不住又看向拓跋烈離開的方向。
也不知道那個男人跑去哪裡了,會不會氣得好幾天都不理她。
他一直都那麼的在意那件事,不僅自己心中愧疚自責還擔心她會因爲那件事而不喜他、離開他,現在卻被她用這樣一種方式給掀開,對他來說應該是一個很難接受的事情吧……
她又生氣又後悔,心裡亂亂的。
“不過……”北堂越的聲音悠悠傳來,“你真以爲我會因爲救命之恩,就以身相許?你救了我,我可以給你金銀珠寶,也可以給你權利富貴,想要感謝一個人有很多很多不同的方法,我其實沒有必要將自己給搭進去不是嗎?可我偏偏就這麼把自己搭進去了……清兒,我現在很後悔,後悔曾經有那麼多的機會擺在我的面前,可是我卻都錯過了……”
“我不想信命,可是命運比人心要更強悍,我想要做到的事情總是比他慢了一步。”
“我從劍宗趕回來,聽到的卻是你的死訊。我趕到你的靈堂見到你,卻沒有發現你當時是假死。後來我煉製好了拘魂鈴,你卻已經重生爲人成爲了他的女人。等我用拘魂鈴找到了你,我又不敢面對你……”
“一樁樁,一件件,我都錯過了。也許我唯一的幸運便是在太子府發現了她,留着她陪在我身邊做了一段讓我不想醒來的夢。”
“可是我也知道就算是再美好的夢,也有醒來的一天,我……”
說道這裡,北堂越終於發現了姬清的心不在焉,也因此停了下來。
墨色的瀲灩桃花眸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傷痛,北堂越輕輕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只覺得滿腔滿腹的話像是被塞在瓶子裡的水,再也說不出一點來。
曾經她離他很遠,心卻離他很近。
現在她離他很近,可是心卻在另外一個男人的身上,再也收不回來。
她依賴他的時候是一心一意,現在這份感情交到另外一個男人的手中也是毫無保留。在這一場感情博弈之中,除非拓跋烈先背叛她,不然他沒有一絲能贏的可能。
所謂的物是人非事事休,怕就是說的如今這種場景。
北堂越睜開了雙眸看向身邊的女人,微微提高了聲音,“清兒。”
“嗯?”姬清回過神來,茫然的看向身邊的北堂越,然後很快清醒過來,“對不起,我剛纔想別的事情去了,沒有仔細聽你說的話……真的很抱歉。”
“想什麼?”
“也沒有什麼。”姬清搖頭。
她不想說,北堂越猜也能猜到。
“你在想他?”
姬清擡眸看向北堂越,這一次沒有否認。
“他有什麼好的?”北堂越瀲灩的桃花眸中揚開一絲淺笑,聲音之中似乎隱隱帶着幾分嘲諷,“拓跋烈這個人倨傲冷漠、不喜言辭不說,據說行事還十分的強勢專制,一般人還真的消受不了他那樣的脾氣。我想他平日裡想必沒有少欺負你,更不會注重你的想法。”
姬清,“……”
“再說,他還是害得我們前世分開的元兇,不僅僅是你恨他恨得不行,我也很想揍他一頓。這樣的人,你還留在他的身邊做什麼?你早就應該像剛纔那樣訓他一頓,讓他不要那麼自以爲是!”
這一次姬清反應了過來。
瞪大了一雙清澈黑亮的杏眸,姬清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就說道,“你閉嘴!你一點也不瞭解他,憑什麼那麼說他?誰說他倨傲冷漠,強勢專制了?那叫冷靜沉穩,強大睿智!他如果真是這樣,爲什麼會有那麼多的士兵願意死心塌地的跟隨他,甚至在天帝城還沒有建立的時候就從蒼炎國投奔到他的手下?他做事情全力以赴、可靠穩重,對感情重情重義、絕不辜負,還有……他對我也很好很好,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呵……是嗎?還真是小蠢包。”北堂越看向姬清氣得臉色漲紅的模樣,脣角不禁勾起一絲笑意,眼神也倏地柔和起來,“既然這樣的話,那你還不去找他?你剛纔可將他氣得不輕,男人也是需要哄一鬨的。”
姬清一愣。
“還不快去?”
“哦……”從椅子上站起身,姬清心情複雜的看向北堂越,“那你呢?”
她現在才明白過來,剛纔北堂越應該是發現了她的心神不寧,知道她想去找拓跋烈又不敢去找他,所以纔會出言相激。結果,她還真的義憤填膺地爲拓跋烈辯白了一番……
想想就覺得丟人。
“不用覺得丟人,他要是知道你這麼維護他,說不定心裡的氣就全消了。”像是知道姬清現在的心思,北堂越勸說道,“快去找他吧,他也在等你。”
“那你呢?”姬清又問了一句。
“我在這裡等着你。”
“嗯。”姬清放心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我要失陪了。”
“無妨。”北堂越含笑搖頭,雙眸中卻有着難以察覺的失落……
男人生氣了,當真不比女人好哄。
尤其是當一個倨傲冷漠又強勢專制的男人被掃了臉面,那當真是難上加難。而最最主要的問題是,姬清根本找不到拓跋烈的人,想要哄一鬨都沒處下手。
從白天找到夜幕四垂,她幾乎將天帝城裡拓跋烈會去的地方都翻了一個遍,可是卻壓根沒找到那個男人的一片衣角,也不知道要再去哪裡找。
更要命的是,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起居室,姬清這纔想起來北堂越還等在待客廳,她還有一件麻煩又爲難的事情沒有處理。
顧不得休息一下,姬清連忙趕到待客廳去,卻發現夜色之中的待客廳裡只有昏暗的一窄燈,明顯不是待客的模樣,而坐在裡面的人也不見了蹤影。
“今日過來的那位紫衣公子呢?”姬清問伺候在待客廳的婢女。
這名婢女正是白日裡帶着少女去偏廳的婢女,一直在待客廳當值。
“回城主夫人,您離開之後沒有多久,那位公子便帶着在偏廳的小姐離開了。”婢女回道,“那位公子還讓我給城主夫人帶一句話……”
“什麼話?”
“他說該他回來的時候自會回來,請夫人不要擔心,也不用刻意去尋他。”
“我知道了。”姬清點了點頭,“你退下吧。”
知道北堂越走了,她沒有什麼失落,甚至隱隱的鬆了一口氣。
北堂越帶着少女走了也好,至少暫時她不用糾結這個令人爲難的問題,也不用因爲這個問題再和拓跋烈起紛爭。雖然她覺得自己的想法無可厚非,可是爭執起來總是叫人頭疼。
回到起居室,姬清沐浴一番之後靠在美人榻上休息,心裡有些沮喪也覺得惆悵。
那個男人,到底在哪裡呢?
她總覺得等待她的是一場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