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清腳步只是稍微的頓了一頓,便下意識再度朝前飛奔,彷彿本能一般。
“姬清!”
沙啞的、含着無盡疲憊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聲音蘊藏着極深的怒氣,帶着一股不敢置信,彷彿又有幾分放心的情緒,陡然在姬清的背後響起。
姬清心中一驚,終於皺眉回身,可還沒有等她完全轉過身來,她的眼中便闖入一個黑影,黑影在她墨黑的瞳孔之中迅速放大,轉眼之間就到了她的面前。
一隻手死死捏在她的肩膀上,巨大的力道帶着她的身體飛了起來,直到她的身體被狠狠撞在院牆之上,她纔回過神來,看清楚面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是蘇言!
他雙眸血絲遍佈,痛恨和放鬆的情緒來回在眼中交錯,複雜不堪。
束髮的銀冠歪了,幾縷髮絲猶如雜草一般垂落在他的臉側,讓他看上去有一種放浪形骸的頹廢感覺。他衣衫襤褸,不再是那副清冷淡然的模樣,而像是一個在荒野之中流浪了數年的流浪漢。
臉上那一道傷疤從眉骨延伸到耳根,斜斜的橫在他溫潤俊朗的臉上,將他風度翩翩的書生之氣硬生生變得有幾分蕭殺。
也許,這纔是真實的他。
去掉了表面的僞裝,內心並不那麼平靜,充滿了暴戾情緒的他,憤世嫉俗的他!
“呵……”姬清冷笑一聲,冷眸睨着他,“怎麼?看來吃了不少苦?”
蘇言這赤裸裸的憤怒眼神,讓她非常的不喜。
他憑什麼憤怒?
不過是救了她一命,所以就要逼着她將過去一筆勾銷嗎?
忍不住的,她便想要刺傷他。
“是,吃了不少苦。”蘇言的眼眸幽深,言語平靜之中蘊藏着巨大的憤怒,“我等了你三天!你爲何失信?”
他等在原地,等了足足三天!
他以爲……就算她恨他,可是他救了她,以她的性格就算心中並不情願,她肯定會帶着人去接應他。
他只想等到她,只想……
“那是你傻,你覺得我會通知人去接應你?我可不是傻子!”姬清冷眼嘲諷。
她完全忘記了,聽到蘇言還沒有回府,心中不安而心急朝着拓跋烈書房跑的那人,就是她自己。
蘇言彷彿沒有聽到,只問道,“你何時回來的?”
目光一寸寸將姬清從頭看到尾,她臉色紅潤,瑩潤的肌膚就算在日光照不到的牆根下,也看起來白皙嫩滑,像是水水的豆腐一般。
這狀況,簡直好得不得了。
他眼中的眸色又深了幾分,緊握着姬清肩膀的手緩緩收緊,恨不得將她捏傷。
他再度冷然問道,“你何時回來的?”
姬清依舊沒有回答。
她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眸脣角都含着淺淺的嘲諷。
“你……有沒有受傷?”蘇言忍住心中的怒氣問道。
姬清這次笑了。
她清澈的杏眸含着淡淡的嘲諷之意,冷冷反問道,“看到我沒有死,你很失望對嗎?可惜了,我活得好好的。甚至比你還要活得好呢……”
不屑又輕鄙的看了蘇言一眼,姬清伸手想要拂開他的手,“如果你沒有什麼事,我就先離開了,你……”
“不準走!”見到姬清提步欲走,蘇言失控一般,更緊的攥住了姬清纖瘦的雙肩,將她的身子狠狠摔在牆上,一雙冷然的血眸盯着她,“你又想先離開?一聲不吭就離開?你知不知道,我在驚夢澤找了你整整一月!而這一次,我等了你三天!足足三天!”
三天的等待,足夠讓他心死成灰。
她不原諒他,甚至,她對他的恨,比他想象的還要深。
再次看到她,看到她好端端,他不知道自己是該笑該怒,該痛斥還是該欣慰。
而她,卻用冷而鄙夷的目光看着他,彷彿他是一條毒蛇,冷冰冰的戒備着他!
她怎麼能如此?
分明,之前她還願意救他,願意擋在他的身前。
“找我?”姬清忍不住冷笑出聲,“你有那麼好心?多半是想找到我之後,將我手中的天淨水給搶走,然後將我永遠留在那裡吧?畢竟你已經做慣了那樣的事情,不是嗎?可是,你不會以爲我有那麼傻吧?就算這一次你救了我,我怎麼知道這不會是你的苦肉計?也許,刺殺我的人就是你安排的。”
傻到一次兩次將命送到他的手邊?
對不起,她不會!
就算是怒極,姬清的聲音清脆好聽。
蘇言深深的盯着她,眼中浮現一絲苦笑,“不,你不傻。”
傻的人,是他!
在驚夢澤中,一日沒有見到她,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兩日沒有見到她,他開始在尋找無憂花的時候可以留心她的蹤跡。
直到第三日過去,他還沒有見到她的一片衣角,他開始覺得情況不對。從尋找無憂花的間隙順便留心她的蹤跡,變成了專心尋找她的時候,偶爾留心一下有沒有看到無憂花的影子。
直到第四日,心裡那種慌張,猶如潮水一般的將他的所有理智淹沒。
他……居然害怕了。
他怕她刻意避開他,卻陷入了險地。他怕她獨自離開,卻被深陷在陣法之中。他怕她處在危險的境地之中,需要他去營救。他怕……
十日的時間,他不眠不休,將驚夢澤中所有陣法找了一個遍,沒有看到她的身影。他怕因爲他的遺漏而和她擦肩而過,又花了整整二十日的時間,仔仔細細將所有陣法找了一個遍。
沒有,依然沒有。
什麼都沒有。
整整一月時間,他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只要一閉眼腦海之中就出現她這雙冷然中帶着鄙夷,鄙夷之中帶着不敢置信和傷痛的杏眸。
她在譴責他背叛她,她在恨他。
蘇言深深看着眼前冷然的女子,熟悉的眸光,和他夢中所見一模一樣,也同樣猶如眼刀狠狠插入他堅硬的心中。
他以爲他救了她一命,怎麼也能換來她稍微不那麼恨他……
可是,他錯了。
她甚至懷疑,他的拼死相救是在演戲。
“我當然不傻。”姬清蹙眉看着眼前的男人,“可以讓我走了嗎?”
“走?你就不給我一個解釋?”
“我爲何要給你解釋?”
“我找了你一月,差點連命都丟在驚夢澤。我苦等你三天,你卻在這裡過得逍遙自在,難道不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姬清嗤笑,“我求你找我了?我答應會找人接應你了?”
“你……”蘇言的眼中憤怒如火竄動,卻忍了下來,“姬清,你不是說你不會放棄同伴?而我,三天前,救了你一命!”
她的確沒有答應,但是她說永遠不會放棄同伴,爲什麼卻會放棄他?
“你?”姬清故作疑惑的打量了蘇言一眼,驚訝問道,“你是我的同伴?不好意思,我怎麼不記得我還有一個狼心狗肺的同伴呢?”
不等蘇言再開口,她又輕笑着說道,“看你這氣急敗壞的樣子,不像是同伴,倒像是被辜負的怨婦。蘇言,你不會喜歡上我了吧?”
喜歡她?
蘇言陰沉着臉,幾乎下意識的飛快反駁,“我怎麼可能喜歡你這種女人?”
不,他纔不會喜歡她!
蘇言眼眸倏地變深,心臟狠狠一顫。
對上姬清含笑的冷眸,他突然發現自己喉頭髮澀,似乎失去了語言能力一般?
她怎麼能……怎麼能這麼輕佻的問出這話?
彷彿,她絲毫不在意一般。
“那就好,一個背叛者的喜歡只會讓我覺得噁心。”姬清冷冷說道。
她籠在衣袖之中的雙手正在凝聚靈力,就等着蘇言最爲鬆懈的一刻,狠辣的一擊得中!他現在十分虛弱,應該不會是她的對手。
可惜,姬清還沒有出手,滿眼憤怒,傷痕累累的蘇言居然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等蘇言的身子重重砸在地上,姬清看到一身玄色廣袖長袍,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從遠處飛掠而來,剛纔應該是他出手製住了蘇言。
拓跋烈。
姬清心中一喜。
拓跋烈來了便好,她實在不想和蘇言多做糾纏。
“蘇言?”拓跋烈凝眉走來,臉色有些陰沉,“他還想殺你?”
原以爲,蘇言早就打消了主意,卻沒有想到,今日他居然又看到了這一幕。
“不是想殺我,是過來質問我的。”姬清有些心虛,“那晚他將我從鬼殺的手中救了出來,逃出來之後,他身受重傷讓我先走,回來報信再讓人去接應他……”
“爲何你沒有說?”拓跋烈皺眉。
姬清,“……”
這些小心思叫她怎麼說?
不過,最終她還是老老實實的承認,“他殺了我兩次,雖然救了我,但是我還是氣不過嘛。想着要晾一晾他,讓他嚐嚐被人拋下的滋味,卻沒有想到我在歸元界之中居然呆了三天……”
這不,就耽誤下來了。
說起來,她也不算故意。知道蘇言還沒有回來,她還不是認命的想要去通知拓跋烈?
誰知道,蘇言上來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責問,甚至將驚夢澤的事情都拿出來說,激得她心中火氣也涌了上來。
拓跋烈,“……”
看向地上的蘇言,他也有些頭疼。
“沈曦。”他沉聲吩咐,“好好照顧蘇軍師。”
“是,將軍!”沈曦立馬從遠處跑了過來,將昏迷的蘇言給小心扶起帶走。
等到兩人的身影快看不見了,姬清嘆了一口氣,皺眉問道,“阿烈,那一晚殺我的人和蘇言有沒有關係?”
她還是有些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