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妖王的戰鬥中,胡玖薇竟然沒有全力出手,陳景然很氣憤,也很意外。
對於胡玖薇,商信一直也沒有太過信任。
最初在她說出身世時,疑點便有很多,她一個人從洞中爬出來便有些不可能,一個待產的少婦跑到森林中採靈菇也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當然,這些後來都證明了是陳景然做的。
但是,胡玖薇當初並沒有說出來,她隱瞞了陳景然這個人。很顯然,在她心中,並沒有把商信和明月真正當成朋友。
而且,除了上面這些,還有一點也很值得懷疑,那就是養育胡玖薇的人,她當初對商信說的理由實在太牽強。
一把大火,燒死了一百多戶居民,什麼樣的火會來的這麼猛?而且,那時她還只是一個孩子,爲什麼家人都在家中,卻讓她一個孩子出去採靈菇?
這是不是很不尋常的一件事情?
當初商信就覺得這些可疑,不過他沒有問。他幾乎能夠猜出真正的答案,發生這樣的事情幾乎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撫養胡玖薇的父母看見了她和正常孩子不一樣的地方,發現了她的秘密。
商信當時沒有說出自己的懷疑,因爲就算真是這樣,也不能怪胡玖薇,她所做的也是在保護自己。商信能夠理解。何況那個時候明月已經答應了胡玖薇爲她送戒指給狐妖。
只是商信心中卻一直都有隔閡,因此,現在胡玖薇說出她要做迷霧森林的下一任妖王,商信覺得很正常。
商信眯眼看着胡玖薇,道:“你應該知道我和明月不會留在這裡,你想做妖王,是不是在擔心陳景然?”
“是的。”胡玖薇點頭:“我能看出陳景然和你們的關係很密切,所以剛剛的戰鬥我一直也沒有出手,只是一個陳景然我不會害怕,我只怕戰鬥結束後你們三人會聯手對付我。”
“現在呢?現在你不怕嗎?”商信問道。
胡玖薇緊緊的看着商信,道:“我知道現在你的能量已經耗光,你們三人全部加起來,也不會是我的對手。”
“哦?你確定?”商信的臉色突然沉了下來,“我可以實話告訴你,我現在要殺你,還是很簡單。只需要一劍。”
胡玖薇的臉色變了,剛剛的戰鬥她都看見,她也知道自己和商信的差距到底有多大。現在商信說出這樣一句話,她當然不敢無視。
商信的劍已舉起,卻並沒有刺出去。
商信繼續說道:“你是狐妖的孩子,狐妖已經是陳景然的妻子,因此我現在還不想殺你,就讓陳景然來決定你的命運吧。”
陳景然。
陳景然看了看胡玖薇,又看了看商信,道:“主公,你把胡玖薇交給我來處置?”
商信點頭。
陳景然道:“那我去叫狐妃,畢竟這是她的孩子。”
商信再次點頭。
陳景然轉身走進不遠處的洞中,一刻鐘後,他帶出了三隻妖獸。
狐妖就在陳景然的懷中。
陳景然輕聲對着狐妖說道:“剛剛的戰鬥,你的孩子一點力也不出,你們把內丹都傳承給她,看來是一個錯誤的決定。現在她要做迷霧森林的妖王,主公可以殺了她,但她是你的女兒,我們應該尊重你,所以我把你找來,想問一下你的意見。”
狐妖使勁眨了眨眼,怔怔的看着胡玖薇,眼中有淚光閃爍。
胡玖薇的臉色有一絲愧疚,不過轉瞬即去。她看着自己的母親,道:“現在整個迷霧森林只有我一隻妖,我做妖王天經地義。你們誰也別想阻止我,誰也阻止不了。”胡玖薇的眼睛眯起,又看向商信道:“商信,我不相信你現在還有殺我的實力,二十年的時間,我已經受夠了。你們誰也別想攔我。”
商信不說話,只是看着狐妖。
狐妖身體在陳景然的懷中輕輕顫抖。
陳景然道:“殺她嗎?”
狐妖搖頭。
“讓她做妖王?”
狐妖低下頭,不敢去看陳景然。
商信突然笑了,道:“陳景然,既然如此,你還是跟我走吧,這裡已經不是你應該呆着的地方了。”
陳景然點頭,“是啊,我也早就想走了。”妖王已死,陳景然體內的禁制自然解除,已經再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束縛住陳景然了。
陳景然又低下頭,看了看狐妃,又看了看豹妃和蛇妃,道:“你們呢?你們是要跟着我離開,還是願意留在這裡?本來我是打算你們在哪裡,我就在哪裡的。不過現在看來已經不可能了。”
豹妖和蛇妖一齊來到陳景然身邊,親暱的蹭着他的身體,一起對着他點頭。
陳景然臉上現出笑容,“你們都願意跟我走,是不是?”
豹妖和蛇妖再次點頭。
“狐妃,你呢?”陳景然撫摸着懷中潔白的小狐狸,道:“你願意跟我走,還是留下來陪你的女兒?”
狐妃淚眼汪汪的看着陳景然,身體又向着他的懷中縮了縮。
陳景然又笑:“你也願意跟着我,是不是?”
狐妖點頭。
陳景然臉上突然就有淚水流出,他看向商信,哽咽着道:“主公,我這樣是不是擁有了世間最大的幸福,是不是擁有了一段最完美的情?”
“是。”商信鄭重的點頭。
誰也無法否認,陳景然是真的得到了他的愛。只是這愛,讓人揪心。
若是早上四十年,他們能夠彼此交心,會擁有怎樣快樂的四十年?
如果四十年前,他們彼此說愛,會有一個怎樣不一樣的人生?
四十年後的今天,人獸兩相隔,再相愛是不是已經太晚、太晚?
“我們走吧。”商信輕嘆一聲,手一揮,便消去了他所佈下的神之結界,陳景然明月和胡玖薇都收回了自己佈下的結界。
所有人都走出去,來到巨坑上面,他們看見無數的人,向着自己幾人望來。
禁城的居民,都站在雨中,看着走出來的人。當他們看見陳景然的時候,明顯吃了一驚。看來不是上天要滅妖王的信使,信使現在還活着,而且一點事情也沒有。
雨還在下。
商信沒有停留,牽着明月的手直接向着禁城外面走去。他沒有佈下光罩,就讓那雨淋在自己身上,淋溼頭上的發,淋溼衣衫。
十月的雨,已涼、已冷。
不過商信不在乎,幾個人都不在乎。
淋一場雨,讓人的心都變得清涼。
走出去,走進森林中,商信突然笑道:“高興了,煩悶了,淋一場雨,何嘗不是一種享受?”
享受這個詞真的很難說清。
煩悶了,傷心了,絕望了。被淋一場雨可能是一種享受,被毒打一頓可能也是一種享受。
享受,有時候真他媽的扯淡。
走出百里,商信突然站住,轉頭看着胡玖薇,突然間就揮出一劍。
一劍。
前方百里的森林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塊平地。
商信說:“我要殺你,只需要一劍,現在,你相信嗎?”
胡玖薇愣住。
她真的以爲商信是在嚇唬自己,她沒有想到,商信還能發出這樣的一劍。
胡玖薇不知道,商信已經跨進了神界的門檻,與常人再不相同。此時,他就是不修煉,體內的靈氣都在自行轉動,每時每刻都在吸收天地間的靈氣。
無論是受傷了,還是靈氣消耗過巨,都會以超越常人數十倍的速度自行恢復。
若是在商信與妖王的戰鬥剛剛結束之時,胡玖薇動手,那時確實可以殺了商信,但是當陳景然帶着他的妖妃從洞中出來的時候,胡玖薇就已經沒有機會了。
商信轉身又走,牽着明月,帶着陳景然和他的三個妖妻,向着迷霧森林的外面走去。
從此以後,迷霧森林再沒有信使。只有一個妖王。
只有胡玖薇。
胡玖薇的心中卻沒有一點興奮,反而添了無盡的失落。
她就一個人呆呆的站在雨中,三天三夜。
唯一的親人,她的母親跟着陳景然走了,看都沒有再看她一眼,連頭都沒有回。
雖然相處很短,但豹妃和蛇妃一直把她當做女兒看待。在走的時候,看着她的眼中滿是失望。
胡玖薇想起,在撫養自己的父母還活着的時候,自己還有過快樂,可以無憂無慮的和弟弟玩耍,可以在養父母懷中撒嬌。若是他們還活着該有多好?
她親手燒了一百零八間屋子,她親自把最愛燃燒的油樹籽擺滿倉房,從那以後,她再沒有過快樂。
胡玖薇知道,權利、慾望,都再也換不回那一張純真的笑臉。
她知道,自己錯了,真的錯了。一個妖王,讓她失去了唯一的親人。不是死別,卻比死別更殘忍。
她失去母親的愛,失去了母親的心。
……
三月後。
商信終於走出迷霧森林。
小鎮。來時的那間小酒館。
三個人坐在這裡喝酒,三隻妖獸趴在一邊睡覺。
“主公,我還是陪着你去找神之果吧。”陳景然說道。
商信笑着搖了搖頭,“你得陪着你的三個妻子,我帶你回白玉城。”
陳景然不再說話,商信繼續說道:“據說神之果只生長在暴戾之氣濃郁之處,不知道要到哪裡才能找到神之果呢?”本來商信想到了隱逸村莊的那座小山,他和明月就曾經在那裡發現過未成熟的神之果。只是在來迷霧森林之前,他們已經去過,那枚神之果已經不見了。而且那座山有一道極強的結界,當時他們打不開,便是現在,商信知道自己也破壞不了那層結界。而且,他也不知道那結界之下會不會還有神之果。
陳景然喝了一口酒,道:“這些年我一直在外行走,曾經遇到過一個人,他自稱天機老人,他說這個世上的事情沒有他不知道的。仙草的下落,我就是從他那裡打聽出來的。主公可以去找這個天機老人問問,也許他一定可以知道神之果的下落。”
“哦?”商信眼中發出明亮的光,臉上也現出一絲喜色,道:“天機老人在哪裡?”這可是一個重大的線索。不然在一點頭緒也沒有的情況下,根本就沒有找到神之果的可能。
陳景然道:“那是四十年前,我在冰火國天籟城的太平鎮遇見他的,只知道他是冰火國的人,但具體住在哪裡我也不知道。而且那時候他已經是一個很老的老人,這麼多年過去,也不知道這個人還在不在了。”
“很老?”商信擔心的看着陳景然,“有多老?”
陳景然道:“那個時候天機老人已經九十多歲,他不是一個修煉的人,現在恐怕……”
商信剛剛泛起的一絲興奮又沉了下去,四十年前九十多歲,現在就是一百三十多了,而且聽陳景然那意思,對方除了知道天下的事情外,竟然只是一個普通的老人。
一個普通的人能活一百三十歲嗎?
商信突然有打陳景然一頓的衝動。
陳景然還在喝酒,一口就幹了一杯,又道:“天機老人可能不在了,不過他還有後人,我想他的後人也有可能知道神之果的下落的。”
“呃。”商信長出一口氣,一口喝乾杯中酒,站起身道:“我們現在就會白玉城。”
陳景然站起,“知道主公心急,剛剛沒敢一下子說出來,不然這頓飯也吃不飽。”
“陳景然。”明月突然站起,道:“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很想打你。你知不知道你剛剛那樣說話真的很欠揍。”
陳景然咧了咧嘴,沒再言語。這三個月來,他很清楚在商信面前可能沒什麼,但千萬不要得罪明月,明月那脾氣可是有些嚇人了,商信曾經說過那是要接近小魔女曉曉的存在了。
雖然不知道曉曉是誰,但是能夠冠上小魔女的頭銜,便可見一斑。
陳景然已經是一個六十歲的老人,本來不應該如此纔對,甚至明月也想不清爲什麼,這三個月的時間,陳景然怎麼會發生這麼大的變化。此時的他,哪還有一點在禁城時滿腹心機的樣子。他好像什麼事情都不想,除了照顧好他的三個妖妻之外,甚至還經常和自己、商信開玩笑。
明月並不清楚,被困了四十年的陳景然,體內的禁制一旦消失,可以重獲自由,對他來說無異於一次重生。心情的轉變何等巨大,變成此時的樣子其實一點都不奇怪。
陳景然彷彿在一瞬間就年輕了四十歲。
幾人走出飯館,直接向着白玉城趕去。
已經有了線索,商信連一秒鐘都不想再耽擱,他只想把陳景然快點帶回小樓,然後便和明月去冰火國尋找天機老人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