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好擡起眼看向走進門的男人。
卓晏北提前開完了視頻會議,因爲沒有在公司,所以只着了淺灰色的襯衫與黑色長褲,外套隨意的搭在臂彎裡,襯衫領口微敞開兩三顆鈕釦,他的眸色淺淡,嗓音微沉:“你是警察,就可以爲了任何一個人而罔顧自己身體性命?”
一見卓總回來了,白楠便走過去輕聲說:“卓總,會議結束了?踺”
卓晏北沒有看白楠,目光停在蘇好身上,同時略點了一下頭犬。
白楠瞭然道:“那我先去叫昨天那位醫生,說一下她近日的確有過失眠的情況。順便給蘇警官買些能吃的東西回來。”
說完,白楠便轉身溜了出去,完全有着絕對不在上司面前礙眼的自覺。
蘇好自他進門後便沒有說話,只是眼神微微沉了沉,低下頭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針,說道:“卓總,我在辦案途中生病暈倒,身邊有同事,他們會送我去醫院,如果下次再發生這種事情,就不勞你費心了……”
“我也不想費心。”卓晏北聲音波瀾不驚:“等我解出這所有的答案後,或許也是該有個結果了。”
蘇好聽他說的這話,頓時看向他:“什麼答案?”
卓晏北沒有回答她,只隨手將襯衫衣袖向上挽起些許,又扯開領口的另一顆鈕釦,將西裝外套仍在沙發上,那一副商業精英的形象瞬間添了許多的隨性與自然,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夕陽,回頭淡淡道:“睡了一天一夜,現在好些沒有?”
蘇好知道現在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天也快黑了,沒想到自己會睡了這麼久。
“我已經好多了,沒什麼事了。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你,讓我住在環境這麼好的醫院。估計醫生給我用的藥也是非常好的藥,不然我也不會好的這麼快。”
雖然的確沒有昨天那麼頭疼欲裂,那的確是好了很多,現在只是身體沒什麼力氣,頭有些暈暈的而己。
她正低頭想着要怎麼說才能順利的離開,既不尷尬也不僵持,可是思來想去,她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然而正想着的時候,忽然,一道熟悉的味道靠近,她一怔,驚愕的擡起眼看着不知何時已經走到病牀邊的卓晏北,他的手繞過她的脖頸,穿梭過她披散開來的頭髮,在她全身都繃緊了的瞬間,他忽然低眸看了她一眼。
兩人靠的很近,近到她幾乎能聽見他的心跳,感受到他呼吸的頻率,蘇好本就混沌的腦子頓時就有些發空,懵懵的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不知道他這是要做什麼。
他怎……怎麼會忽然對她做出這麼親密的動作……
然而下一瞬,卓晏北已經按下了她身後的牀鈴,當牀鈴裡傳出護士客氣疑問的聲音時,他淡淡道:“藥打完了,過來拔針。”
“好的,卓先生。”護士的聲音自牀鈴裡傳來,之後掛斷。
蘇好在他剛按下牀鈴的瞬間便驟然臉紅着偏下頭,暗暗懊惱自己的自做多情,完全沒察覺自己這瞬間就臉紅到了耳根的窘態。
卓晏北低眸掃了她一眼,慢慢的收回手,收回時,溫暖的手指彷彿無意的帶着她的一縷頭髮在她臉頰滑過,蘇好更是渾身緊繃着將臉轉的更偏了一些。
心頭的酸忽然就滋生成了一種愛而不得的痛,她強忍着心底無限的波瀾,更又無視着自己心頭狂跳的聲音,在察覺到他正在看自己時,忽然就將身體向後挪開,若無其事的說:“謝謝。”
卓晏北將她臉上未退的紅暈盡收眼底,不動聲色的隨手將針管上控制點滴速度的小滑輪撥動了一下,沒再讓剩餘的那點藥流下去,免得引起針管回血,接着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轉身去給已經敲門的護士去開門。
“卓先生,抱歉,因爲有兩個病情緊急的病人,我們這一層所有的護士都被叫去了,耽誤了幫您女朋友拔針,實在是太抱歉了。”護士一走進來便一臉歉意的邊說便走向病牀邊。
蘇好一聽,擡起眼忙道:“我不是他的……”
“先拔針吧。”卓晏北開口,聲音輕淺。
蘇好被他這彷彿不以爲然的聲音止住了本來出口的解釋,然後看着眼前笑着走過來幫她拔針的護士,她的眼裡忽然就彷彿長了刺。
是兩根刺。
這兩根刺是韓羽菱和紐約黑邦的那個人。
紮在她的眼裡,她的心裡,她的五臟六腑
與四肢,生疼生疼的。
拔了針,吊瓶也被取走了,護士臨出病房前說:“卓先生,您女朋友的身體狀況不適合馬上出院,醫生交代過,她現在的情況,起碼要留院觀察兩三天,畢竟神經衰弱屬於精神系統疾病,與心理因素有關,一定要留院觀察。”
卓晏北淡淡的“嗯”了一聲,護士便微笑着走了出去。
蘇好本來想說自己沒事了,但那護士壓根就沒想問過她的意見,她一個活生生的人在這裡,又不需要他卓晏北全權代理,怎麼是否出院都還要經他同意?
她募地就轉眼看向他,卓晏北察覺到她的視線,轉回頭看她一眼:“想出院?”
蘇好一頓,然後毫不遲疑的點頭。
“先自己照照鏡子再說。”
蘇好皺眉,但卻下意識的向四周看了看,沒發現這病房裡有鏡子,直到她忽然看見沙發上放着的那個白楠的手包裡,似乎有一個小鏡子,她便伸手指了一下:“麻煩你,卓總。”
卓晏北眉宇微動,單手插進褲袋,順着她指着方向回頭看了一眼沙發上的那個女性手包,看見那面鏡子,黑眸裡終於還是添了幾分嘆笑,邁開長腿走過去,將鏡子拿了出來,走過來遞給她。
蘇好看着他眼中那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的淺淡笑色,匆忙接過鏡子舉起來對着自己的臉照了半天。
臉上倒是沒有什麼東西,但的確是毫無血色,因爲在醫院醒來,穿着白色的病號服,長過肩膀十餘釐米的頭髮散在肩前肩後,沒有洗臉,沒有像平常那樣上班前抹上一層薄薄的隔離霜,所以黑眼圈明顯,並且是滿臉的病態,就這樣走出門去,估計誰都會以爲她得了什麼絕症而敬而遠之,嘴脣上也是同樣的沒有血色,她醒來的時候就覺得嘴脣乾澀,幸好剛剛喝過水。
這種狀態,也的確不適合去工作,何況又是高度緊張的刑偵工作。
可是文曉曉的死狀還在她心頭不停的盤旋,重重疑惑堵得她心口難受。
她緩緩放下鏡子:“昨天文曉曉被殺了,這個文曉曉你也知道,那天在體育館,你也聽見了……”
卓晏北看了她一眼:“你少休息一天她就能死而復生?”
蘇好看向他:“我只是着急,現在已經是第二起兇案,第三具屍體,如果再不找到兇手加以控制,我擔心還會有更多的人被殺害,而且是更變`態的手段,我是警察,何況這個案子還是我負責!再怎麼樣我也不能在這裡落得一身清閒……”
“誰告訴你,查案一定要東奔西跑?”卓晏北忽然淡淡的瞟她一眼:“每個兇案現場都有負責拍照和記錄的人員,你看得到的東西,其他人也都看得到,會把一切拍下來。把所有照片和記錄擺在面前,和你親臨屍體現場是一樣的。”
他在說話時,語氣淡淡,但依舊因爲她而格外多了幾分耐心。
窗外的陽光投在他的身上,在他襯衫的肩頭折射出微妙的光暈,而他這一轉頭對她說話時的樣子,彷彿回到了五年前,每一次蘇好爲某個案情而抓耳撓腮時,都有一個始終清醒淡定的卓晏北在她身邊提點她,在她鑽進牛角尖裡的時候,把她拉出來,讓她重新選一個角度去思考問題。
其實,只看照片與親臨現場,當然還是親臨現場能看見的更多,可他說的也沒錯,她能看見的東西,別人也能看見,中國雖然沒有FBI這樣的刑偵系統,但中國刑警隊的人也不都是廢物,大案奇案被破過的也是無數個,她蘇好再怎麼樣,也不能覺得隊裡少了她就不能破案了。
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也只能這樣在醫院裡看那些照片和資料。
好在張歲寒、肖茹還有文曉曉的屍體她都親自去見過,資料與照片只是一種記錄,但也好過沒有。
她點點頭:“那好吧,我先養病,不急着出院了。不過卓總,這住院的醫療費……”
她話還沒說完,卓晏北便不冷不熱的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