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之以禽
韓暖很快被送了回來,人沒醒。
病牀剛在病房門口出現,沈漠已急急上前詢問情況。
醫生面色很凝重,韓暖的情況很不樂觀,她病情的惡化的速度嚴重超出預期,原本是想先做完這半個月的化療療程看看她的身體狀況再動手術,但現在癌細胞有在顱內轉移擴散跡象,生命體徵開始不穩定,手術卻是不能再拖。
沈漠也知道韓暖的情況是沒辦法再拖下去,但對這邊的醫療水平總沒那麼大的信心,況且美國那邊也已經聯繫好,本來是想着她做完這個療程的化療再過那邊,但看現在的情況,也是沒辦法再等到這個療程結束。
和醫生商量及和那邊聯繫過後,在徵得醫生的同意後,韓暖將在兩天後赴美手術。
染染不明白大人的話語,聽着幾個大人在細聲商量着,自己沒聽明白,但是大人臉上凝重的神色卻讓她還是不自覺的癟了癟嘴,泫然欲泣,看沒人有空理自己,一個人爬到病牀邊,站在牀邊握着韓暖的手,“媽媽,媽媽”地輕聲叫着,越叫聲音越委屈,哭意也漸濃。
待醫生出去,沈漠轉過身時,染染已經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抱着韓暖的手臂小聲抽噎起來,小肩膀一抽一抽地聳動着,看着好不可憐。
沈漠心裡早已是一團煩亂,稍早前獲悉韓風還活着的喜悅早已被韓暖惡化的病情衝散,他可以不去在乎韓風的死活,卻不能坦然面對韓暖不在的可能。
以前總覺得有她沒有她並不會有太大的區別,沒有誰是不可替代的。即便她離開那陣會痛,但時間總會治癒一切,可是當她真的面臨這種生死抉擇時,心裡纔開始覺得惶恐,無法未來想象沒有她的生活。
染染需要她,他也需要她,沒有了韓暖的家永遠都是不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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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暖很快醒了過來,剛睜開眼便見染染正伏在她的懷中細聲地抽噎着,沈漠坐在她的牀前,溫暖的手掌緊緊攥着她的手,微垂着眼瞼望着她,神色迷離,似是在失神。
染染最先發現她醒來,沒等她先開口,小嘴一咧,人已驚喜地叫着“媽媽”,小小的身子往她懷裡挪了挪。
沈漠的視線慢慢移向她,“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葉琦琦也鬆了口氣。
韓暖搖搖頭,反手握住他的手掌,“我沒事。”
眼角瞥見染染便想起了那幅畫,心裡又忍不住激動起來。
“沈漠,畫……”太過激動的緣故,竟有些語無倫次。
“畫我收起來了。”沈漠及時壓住了她的手,“畫是韓風畫的是嗎?”
韓暖眼裡蒙上水霧,輕咬着下脣點頭,“你怎麼知道的?”
“猜的。”沈漠應道,握着她的手掌緊了緊,“韓風沒死,當年他越獄了,何守親口證實的。”
雖然心裡已隱約猜到是韓風,但是如今聽沈漠證實韓風還沒死時,巨大的喜悅襲來,她幾乎承受不住這種大驚喜,韓風沒有死,他沒有死。
這個念頭不斷在腦海裡盤旋發酵,這輩子再也沒有什麼比這個消息更讓她激動,眼淚因爲這份激動大滴大滴地往下滾落,哽咽充斥在喉間,韓暖想要說話,一開口卻只是喜極而泣的哽咽聲,哭得難以自已。。
沈漠握緊她的手,即使沒有任何言語交流,也能從她顫抖的手中感受到她此時的激動,心裡竟也被某種情緒脹得滿滿的,暖暖慰慰的,這一路不斷加速想要趕回來,爲的便是看到她此刻的滿足和欣喜,看着此時的她,突然間便覺得最近的奔波都值得了。
染染不知道韓暖因何而空,看韓暖哭得難受,小嘴癟着,轉過頭望向沈漠,也想哭,“爸爸,媽媽怎麼了?”
“媽媽沒事,她只是太高興了了。”沈漠啞聲應着,抽了幾張面紙替韓暖擦眼淚,聲音聽着很是無奈,卻有似是帶着淡淡的憐惜,“瞧你哭得,跟個孩子似的,也不怕染染笑話。”
韓暖有些尷尬,一邊手忙腳亂地擦着眼淚,一邊爲自己辯,“我高興嘛,我哥……”
又哽咽着說不下去,只能尷尬地朝沈漠抿了抿脣,臉色有些不自在。
沈漠莞爾,“好啦好啦,想哭就哭,你都不怕染染笑話你了,還怕我笑話。”
“染染纔不會笑話我。”
韓暖嗆聲應道,待情緒稍稍穩定了下來,人已經迫不及待地要找手機要把這一好消息告訴韓向天和方岫巖,卻被沈漠給阻止了下來。
“等聯繫到人再告訴他們,到時你和你哥活生生地出現在你爸媽面前,他們不是更驚喜?”
韓暖一聽也在是,況現在韓風還沒找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找到人,還是先等等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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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韓風還活着之後,沈漠當天便開始着手派人尋找韓風。
韓風所有的線索都在那幅畫裡面,好在當時寄過來的快件地址還保留着,沈漠只能派人循着上面的地址去那邊尋人。
他拿韓風作品去給懂行的人看過,韓風的作品很得名家的認可,想來他在那邊繪畫界也是有一定成績的,在一個特定的城市裡尋找一個繪畫才華顯著的華人,還有照片作輔,比大海撈針要簡單很多,況沈漠還透過那邊的朋友請當地的電視臺電臺和網絡刊登了尋人啓事,爲避免給韓風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沒有直接刊登韓風的姓名,只是大致介紹韓暖的情況,透過媒體網絡將韓暖的聯繫方式告訴韓風,以及她在的醫院。
韓暖雖想親自去那邊找人,但無奈自己身體不行,經不起舟車勞頓,沈漠也不同意,只好由他請人去調查。
她第三天便隨沈漠一起搭乘飛機去了美國,一起去的還有染染和沈兮夏以沫,染染年紀小,沈漠顧不上照顧她,不帶她過去更是不可行,若是韓暖回不來……
沈漠沒敢往下去深想,每每有這樣的念頭出現時,他便只能及時地阻止自己往下深想,想的越多,便越覺惶恐,心便越煩亂沒底,他只知道,無論在哪,一家三口始終要在一起。
韓暖到了那邊當晚便住進了醫院,第二天是手術前的一系列繁雜的例行檢查。
雖然不是第一次進手術室,韓暖心裡還是有恐懼的,而且這種恐懼比任何一次都大,對生活有了眷戀,有了更大的不捨時,對死亡的恐懼便無形中被不斷地被放大。
不知道是不是心底的這種恐懼被自己放得過大,自從那天暈厥過一次後,韓暖這幾天精神狀態都很不好,頭還是會時不時地遽疼,伴着嘔吐,及偶爾短暫的視力模糊,甚至開始出現幻視,上腹部內臟絞疼燒灼,嚴重時還一度出現短暫的失語症狀。
那次的暈厥就像是打開了一道閘口,讓這些原本被壓制着的症狀瞬間如山崩,癌細胞以摧枯拉朽之勢腐蝕着她的身體,這些症狀比她當年要嚴重許多。
沈漠從未見過精神這般萎靡的韓暖,不過幾天,整個人卻似是被抽乾了生命般,以着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消瘦着,臉色也總是蒼白死灰的,甚至找不出一絲屬於人的生氣,就像風中的殘燭,一夕間所有的生命都燃盡。
他這幾天幾乎沒怎麼敢閤眼,整日整夜守着她,韓暖也沒怎麼閤眼,不知道是睡不着,還是疼得睡不着,這幾夜也睡得很少。
她睡不着時沈漠便陪她說話,聽她說,自己也不停地說,從她和韓風到她和他相識以來的種種,再到染染成長的點點滴滴,每一個和她或和他有關的過去都被一點一滴地提起,他們從沒有像這些天這般說過這麼多話,也從未像這幾天這麼耐心迫切地瞭解彼此,走近彼此。
他和她都想了解那個沒有彼此參與過的過去,但時間變得珍貴時,兩人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卻又嫌時間太短。
每次陪着她漫無邊際地閒聊着,他既是盼着能和她這麼一直一直地說下去,又盼着她能多休息一會兒,養足精神,可是她真睡過去時卻又怕她再也不會睜開眼。
活了這麼大半輩子,他從未像最近這麼惶恐矛盾過,好不容易認清了,想通了,想要捉住時,卻發現它隨時會溜走。
染染也是沒怎麼睡的着,小小的臉蛋上整日落落寡歡,整日黏着沈漠和韓暖不肯睡,但是體力總是不及大人,在病牀上坐着坐着便撐不過去睡了過去,即使是睡了過去,兩隻小手也是緊緊抱着韓暖的手不肯鬆開。
沈漠稍稍將她移動了下,她便一下子驚醒過來,睜着睡眼惺忪的雙眼,迷迷糊糊地叫了聲“媽媽”,小臉就開始驚惶起來,掙扎着就要四處找韓暖,似乎陷在噩夢中沒醒來。
韓暖不知道她做了些什麼夢,總以爲她小小年紀什麼也不懂,但是似乎又比大人還敏感懂事,每次看着那張茫然的小臉上的驚惶,她心裡便覺得被針扎似的一抽一抽地泛疼着,除了祈求卻只能束手無措。
作者有話要說:每次寫完總覺得俺要說點啥纔對得起大家的辛苦留言,但是發現每次都不知道該說啥,希望大家看文開心哈,這個文三兩天內估計也能完結了,下個現言寫輕鬆向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