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兒。”坐於梳妝檯前的紀太后看着鏡中細細爲自己卸掉珠釵翠環的緋兒,輕輕喚了一聲。
“太后。”緋兒聽了手上的事,靜靜侍立。
“緋兒,你有沒有發現今日皇兒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且面帶悽色,似乎有什麼愁苦之事。酒也不喝,菜也只用了幾口。”
緋兒靜默片刻,眼中似有掙扎,“太后,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紀太后慈祥笑笑,“緋兒,你跟了哀家那麼多年,哀家早已將你當成了女兒一般,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緋兒行了禮,“太后,恕奴婢直言。奴婢聽聞自從太后將陛下送到承歡殿後,陛下與寧婕妤就鬧了矛盾,至今兩人都未相見。奴婢發現自從那時起,陛下就日日失魂落魄的,臉上少了許多笑容。今日更是愁雲慘霧,神不守舍,眼中佈滿焦急之色,一臉擔憂。或許是……”緋兒停了下來。
“是什麼?”紀太后着急起來。
“太后,奴婢也是瞎猜測的,奴婢說出來太后可別動氣。”
“你說吧,我不動氣就是了。”
“諾。”緋兒謝了,接着道:“太后,我今日到御藥房爲太后取補藥給紀大將軍時,看到於公公急急忙忙地請了董太醫去爲寧婕妤診脈,慌慌張張的,似乎寧婕妤病得極重。奴婢想今晚陛下這般擔憂估計就是爲了寧婕妤的病了。”
紀太后眉頭深鎖,嘆了一口氣,“寧婕妤嬌蠻,皇兒爲何竟會對她這般癡迷?靜兒他不喜歡也是情有可原,這昕兒天姿國色,舞藝超羣,況且又是一個知書達禮,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他怎麼不能將心放在昕兒的身上呢?”
緋兒張張嘴,似乎有話,卻終究是合上櫻脣,靜靜侍立一旁。
紀太后搖搖頭,扶着緋兒上牀安寢。
緋兒將長樂殿的燈都滅了,呆在帳外伺候着。紀太后躺在玉牀上,四周一片黑暗,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紀太后鳳眼半睜,撫摸着身上的錦被。
“慕雁,今日要把這一片草都拔乾淨了,知道嗎?昭儀娘娘明天要過來賞花,要是明天昭儀娘娘看見一棵草,你可仔細着!”
柳昭儀的婢女怡夢插着腰,細長的手指猛戳了戳跪在地上拔草的紀慕雁。紀慕雁擦擦淚水,抽泣着將地上的雜草拔去,直拔得嬌嫩的小手血跡斑斑。
翌日天朗氣清,嬌媚的柳昭儀小鳥依人的偎依着皇帝,嬌滴滴說道:“陛下,你看那花多美啊!”
皇帝目不轉睛地看着跪在花圃旁的紀慕雁,呆呆答道:“美,真是太美了!想不到宮女當中亦有如此尤物!”
柳昭儀順着皇帝的眼光看去,只見紀慕雁雙眸垂淚,梨花帶雨,彷彿雨後的碧桃,美得讓人心醉。柳昭儀心中無名火起,快走幾步到了紀慕雁跟前,猛地給了她一巴掌。紀慕雁不明所以,一臉淚痕地看着柳昭儀。
“愛妃,你何苦動怒呢?”皇帝看着紀慕雁捱了一巴掌,心疼得緊,只是礙着柳昭儀之父乃是大將軍,手握重權,不好發作。
柳昭儀瞪了皇帝一眼,哼了一聲,氣呼呼地走了。
皇帝看着柳昭儀走遠了,方纔疾步走到紀慕雁身邊,溫柔地將她扶了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啊?”皇帝輕輕抓住紀慕雁的玉手,柔聲問道。
“奴婢紀慕雁。”紀慕雁哽咽着。
“紀慕雁。”皇帝盯着紀慕雁,嬉笑道:“好名字,好名字。你從今日起就不必在御花園中幹這些重活了。到皇后身旁伺候着吧。皇后性情溫和,對宮女十分寬和,你到那裡去,過幾日朕再去看你。”
紀慕雁沒想到竟會有這樣的奇遇,當即下跪謝恩。
到了晞陽殿沒多久,皇帝就臨幸了紀慕雁,直接封爲容華。柳昭儀雖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卻是木已成舟,無可奈何。自此之後,皇帝除了陪着柳昭儀之外,其餘時間竟全是呆在紀慕雁宮中。柳昭儀心中妒恨,時不時尋上紀慕雁,打罵一頓。皇帝雖是心儀紀慕雁,卻礙着柳昭儀之父,總不敢替紀慕雁出氣。爲了保護紀慕雁,皇帝漸漸重用紀慕雁的家人,將紀慕雁十分年輕的弟弟紀欣加封爲驃騎將軍,以分柳大將軍兵權。柳昭儀見皇帝那般寵愛紀慕雁,心生氣惱,鬱結難舒,竟釀成大病,一命嗚呼。柳昭儀一死,皇帝立即將紀慕雁升爲昭儀,協理後宮。皇后體弱且性情溫婉,不料世事,宮中大權皆落到紀慕雁手中。未多久,紀慕雁爲皇帝誕下五皇子,恰好皇后仙逝,皇帝便藉此時機冊封紀慕雁爲皇后,讓皇后之弟紀欣取代了柳大將軍爲大將軍。自此,紀家方纔把握了朝政大權。
一顆晶瑩的淚珠滑過紀太后的臉頰,當初若不是先帝重用了弟弟,自己怎麼能平安爲後?只怕早已遭了柳昭儀的毒手。爲此,這十幾年來,自己最大的心願莫過於讓紀家永遠握住朝中大權。只有如此,紀家才能永遠立於不敗之地。紀家子孫纔不用像自己一樣爲奴爲婢,受盡欺凌。但是,爲了這一目的,幾十年來,皇兒一直活在弟弟的陰影中,從不能擅作主張,成了一個有名無實的皇帝。如今更是被自己逼着寵幸靜兒,好爲紀家再多一個皇太后。這幾十年來,隨着紀家的權勢越來越大,皇兒與自己就越來越疏遠。原本一個滿腔熱血的孩子,如今卻變得只顧玩樂,沉迷於後宮之中。而今他好不容易心中有了人,想專情一回,想與自己中意的人相守。卻生生被自己拆散了。俗話說,最親莫過母子,難道自己真的要爲了紀家的權勢而毀了皇兒一世的幸福嗎?於心何忍啊?
紀太后放開了緊緊握住的錦被,拭去眼角的淚水。心中說道,哀家一生只有這一個兒子,怎可爲了權勢毀了他?他既心中只有金晚晴一人,那哀家也應當接受這個金晚晴。金家姐妹乃是孤兒,沒有親人,即使誕下太子,也不會威脅到紀家的地位。自此以後,哀家再也不逼迫皇兒寵幸靜兒了。皇兒,只望你莫忘了母后,莫忘了紀家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