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顏
早上睜眼，發現天已大亮，驚跳起來，胡亂挑了一件利落的短衣長褲穿起。拉開門向外衝去，卻發現娘和雲揚已經站在院子裡。
娘面無表情，雲揚似笑非笑。
江嶽樓的後頸寒毛一陣陣豎起。
訕訕的走過去，低着頭低聲叫了聲：“娘。”
娘不言不語的坐在那裡，她也不敢說話。
偷偷拿眼覷雲揚，示個眼神，讓他給說說情，他居然給她無能爲力的表情，還聳聳肩，那表情她怎麼看怎麼幸災樂禍，氣得她一陣冒火，可是又不敢在娘面前發作，不爲什麼，因爲來這麼久，這是第一次看到娘除了笑以外的表情，很不幸的，竟然碰巧是在生氣。
她大氣不敢喘，只覺得源源不斷的寒氣從孃的身體襲向她的身體。她很驚訝孃的轉變，可是又覺得理所應當，很奇怪是不是？可她當時就是這麼覺得的。
江嶽樓實在覺得尷尬，清清嗓，正想向娘承認錯誤，這時候，娘說話了，與此同時寒氣也消失了，她大大鬆了氣，娘嘆口氣，依然是那個柔柔的聲音：“樓兒，娘知道你的身子還沒有大好，讓你聞雞起舞，實在是難爲你了，所以，在正式開始練功之前，娘爲你制定了一個日程，你每天就按這個日程先練着，具體的讓揚兒跟你說吧。”說完，轉身就走了，從始至終沒有正眼看她一眼。
她正鬱悶着，不明白娘前後的轉變怎麼這麼大，雲揚走過來，彎腰拉起她的手，回屋。
將沮喪的她按到椅子上，自己在另一邊坐下。
“知道了吧？孃的厲害？”絕對幸災樂禍的語氣。
她怒瞪：“是不是你對娘說了什麼？讓娘以爲我裝嬌弱，逃避晨練？”
“何爲晨練？”這人怎麼永遠抓不到別人說的話的重點？可是這個問題同樣讓她慌亂：“呃……呃……就是早上的早課啊，就像你一早起來先練劍和拳一樣。別岔開話題，說！是不是你打小報告？”
江嶽樓跳下椅子，跑過去踮起腳尖，緊緊拽着他的衣領，方向，向下。對，向下，可恨自己身高和“敵方”相差太多，威脅的動作又九分像是在撒嬌，這已經夠讓她鬱悶的了，可恨的是某人竟仍然跟她東拉西扯：“又何謂打小報告？”
她咬着牙，用絕對惡狠狠的眼神瞪着他，終於制止了他的“話題擦邊球”。
他嘆口氣，手抓着她的手，將她小小的手全部包在他的手心。
她一驚，手不自主的鬆了，被他的手抓着離開了他的手心。
他彎腰，將她抱在了腿上。
江嶽樓這時已經化成石頭了。
他一邊用溫暖的大手一下一下的緩緩的撫着她僵硬的背，一邊道：“樓兒，在你的心中我是這樣的人麼？娘這樣並非針對你，而是娘本來就是這樣的。”
她立刻反駁：“胡說！昨天娘還是笑眯眯的呢！”把自己正被某人用“極不尊重21世紀的21歲新概念女性”的姿勢抱在腿上的事實拋在了腦後。
“呵呵，那是你沒有看到娘以前的樣子。娘以前是什麼樣子我不知道，可從我有記憶以來，娘待人接物總是有禮卻冷淡，溫和又有距離。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他望着門外，似乎在回憶着什麼，“可你來了以後，孃的表情開始多起來，看起來多了些真心溫暖，變得像是這個世界的人了。說實話，這幾個月，我看到的孃的笑容，比我這十六年來的笑都多。你，改變了娘！”
他轉過了頭，眼裡是滿滿的認真，江嶽樓從他藍色眸子裡看到了自己目瞪口呆的傻樣。
“孃的表現，在你看來是從和藹變得冷淡，在我看來，她只不過是回到從前。”
“可你不是說我改變了她嗎？爲什麼她又會變回從前？”她急急的發問，含着掩飾不了的焦慮，她不喜歡這樣的娘，不喜歡娘變得冷淡，這樣的娘好像離她好遠好遠，她剛重拾回對親情的信心，她不要這一個娘變得這麼難相處。
某人低低的笑起來：“傻瓜，娘在立威。”
她又是滿滿的問號滿頭飛。
“娘以後就是你的武藝師父了，一直這樣好說話，你還把她的話當回事嗎？”
她低頭很認真的想了想，用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的語氣回答：“不會！！”
他看着她認真的臉，愣了一下，忍不住哈哈哈的大笑，漸漸的發展爲捧腹大笑，這麼一來，他的身體就緊緊的貼着她了，江嶽樓這才重新認識到自己的處境，忙扭動着，想爭取到自由活動的權力。
他先是緊緊的壓制，後又猛地站起，將她向椅子上一丟，沒錯，就像丟一件衣服一樣將她丟在了椅子上。
她恨的牙癢癢，對着他的背影，大吼：“殷雲揚！你給我站住！！”他疾走的腳步竟就這樣僵在那裡，竟仍然保持着行走的姿態，滑稽的很，她一個沒忍住，“噗”的笑出來。
他的身子越發僵硬，慢慢的轉過身，從牙縫裡擠出話：“江嶽樓～～”語氣陰森，表情猙獰，看的她心裡一陣發緊，連忙跳下椅子，邊逃邊朝他喊：“是你先把我丟了的！！！”
他朝她行來的腳步只頓了下，又繼續行來，說着：“哼哼哼，你今天逃不掉的～～～哼哼哼～～～”越發笑得陰森，她嚇得逃得更歡了，因爲～被抓到的話，會被他撓癢撓到她笑的脫力（堅持不投降的情況）或者她實在受不了主動求饒爲止，就像現在這樣。
她縮着身子儘量逃避着他的“魔爪”，在實力懸殊太大的情況下，她明智地選擇了防守而不是進攻，那樣只能讓他撓的更兇，因爲，他，不怕癢！這點曾經讓她鬱悶了好一陣。
可是，今天有點不一樣，她還沒有脫力，也沒有求饒，他就停下了“魔爪”，只是緊緊的抱着她。
她正納悶着，他將頭埋進她的肩膀，低聲說：“我，殷雲揚絕對不會丟下你，永遠不會！”語氣竟像立誓般認真。
她愣在那裡，任他抱着，久久的，沒有說話。
如果昨晚的她有點迷惑於雲揚的不對勁，那麼現在她是全都明白了。
他迷惑於她的表相，愛上了這個身體主人的那張臉。
不知爲什麼，她的心有點痛，有點不甘心，又有點慶幸。
她這是怎麼了？這種怪怪的情緒讓她很不舒服，可是她不想讓雲揚知道她的感受，又不能迴應他的感情，所以只能裝傻。
“揚哥哥，你爲什麼要說這樣的話？是揚哥哥要出遠門嗎？”
他鬆開她，溫柔的笑笑：“不是，我不是要出遠門。呵呵，這些話，樓兒現在還小，以後會懂的。”
還好還好，他只是當她年幼，沒有看出破綻。
“那揚哥哥現在是不是要告訴我孃的日程？”
他的表情一下子從溫柔似水，轉變成了尷尬，一看就知道早把孃的話拋到九霄雲外了。他馬上就回到了正題上。
江嶽樓暗自慶幸話題轉回來了，要讓他這麼一直說下去，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了。
按照孃的計劃，她卯時起牀要跟着雲揚練拳，鍛鍊身體，然後辰時和大家一起吃早飯，飯後休息一下，巳時和爹在書房學習。
說到這個，她一陣心虛，因爲她不識字啊，不對，是不識這個世界的字，怎麼辦，要露馬腳的！看來只能用那招了。
午時至未時午休，申時和娘一起下廚，娘要教她廚藝。然後的時間就是她自己支配了。
看這個計劃，其實還是滿輕鬆嘛。
看她一臉的不以爲然，雲揚提醒她要好好適應這個計劃，因爲娘是準備循序漸進的讓她在不知不覺的適應以後的緊張生活。
江嶽樓有點感動，真的，她體會到娘對她的心。她是那麼爲自己着想，對她是那麼的無微不至。她真切的感受到親情的溫暖。她一定會好好適應的，決不辜負孃的一番苦心。
她暗暗的再心裡說。
現在的時間還夠用，她聽話的和雲揚一起練拳。完了以後，看還有時間，自己給自己加了點任務。根據她在大學軍訓的經驗，跑步，俯臥撐，仰臥起坐，絕對是鍛鍊身體的絕佳方法。
哦，差點忘了它，呵呵，就是廣播體操。想當初，這煩人的操，她可是天天做，月月做，做了十幾年呢（從小學開始到高中結束，有十二年呢）。
江嶽樓的動作吸引了雲揚，他停下手中的劍，興致勃勃的看着她，直到她真正完成所有的動作。
他問她：“樓兒的這些武功招式好怪異。也是你自創的嗎？”江嶽樓感到自己的臉部的神經在**，武功？虧他想的出來。
可是，現在不這麼說，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些動作的由來。只好乾笑着：“是啊。”
他的眼神充滿了不可思議，以及敬佩。
她的臉有點熱，不是因爲他的眼光太熱烈，而是因爲羞愧。
和爹孃吃飯的時候，雲揚將她的“事蹟”添油加醋的告訴了他們，邊說邊作動作演示給他們看。
她實在不好意思再聽下去，只好開口：“其實，也沒什麼啦，只是以前胡思亂想出來的，不值一提。”
爹的眼神有點深沉：“胡思亂想都能想出這種實用的招式，樓兒真是天才！真不愧是我的女兒！”
她的臉一下燒起來，低着頭：“爹你太過誇獎女兒了。”
還是娘好，看她的臉可以生火了，便趕忙開口幫她解圍：“好了好了，老頭子，你別說了，看樓兒都害羞的快鑽到桌子底下去了。”她感激的看向娘。“樓兒是天才的事放在心裡就好，幹嘛說出來啊，這樣會讓她太過驕傲的。”她絕倒。
哀怨的看着娘，用眼神控訴她見死不救，還落井下石。娘用袖子遮住嘴，低低的笑起來。
她一時間竟然看呆了！這樣的娘太有味道了！雖徐娘半老，可是，不經意間卻流露出無比的風情，優雅高貴，可是又不顯得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
她的美像是一罈埋於窖中的美酒，沉的時間越長，越散發出醉人的香氣。她呆呆的看着她，心想，真的好美，她以前怎麼都沒有發現呢？感覺到有人在推她，她回過神來，看到三人神情各異的看着她，雲揚是擔心的，爹有點得意，娘則是滿面通紅。
她茫然的問：“你們怎麼了？”
“還問我們怎麼了，我到要問問你事怎麼了。好好的，你幹嗎突然看着娘說‘真的好美，我以前怎麼都沒有發現呢？’這種話？”
啊？！她怎麼把心中的話給說出來了呢？她不好意思的對娘說：“娘對不起，樓兒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在這住了幾個月，也知道像她這樣直視別人是很無禮的一種行爲，更何況她還看了那麼長時間。
“沒關係，我不介意，都是一家人，無須如此客氣。”娘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真的嗎？我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嗎？”她欣喜的擡頭。
雲揚戒備的看着她：“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不理他，認真的對娘說：“娘，你真的好美。”
孃的臉再次紅了起來：“樓兒說得是哪裡話。孃的容貌不及樓兒之萬一，怎談得上美！”
她不以爲然：“不是的，美有很多種的，我的美是青春亮麗的，雲揚的美是陽光活力的，爹的美是沉穩睿智的，而孃的美是雋永悠長的。”江嶽樓搖頭晃腦的說完，自己爲自己準確的用詞沾沾自喜，沒有注意到爹和雲揚怪異的臉。
爹的喉嚨好像有點乾澀：“樓兒是何意？”
“何意？我是在誇你們啊！”
娘無奈的說：“用美來誇獎男子，對他們來說，是種侮辱。樓兒你不知道嗎？”
她沒有想到這一層，不知道如何是好。
爹輕咳一聲：“樓兒還小，不知道也不爲過，這次爹不怪你，只是下次不要再說這樣的話咯！”
她趕忙答應：“是，樓兒謹遵爹的教誨。”
爹轉移話題，有點興奮：“你，真的覺得你娘很美？”
她答：“不是很美。”
爹瞬間垮下臉：“你剛纔還說美的！”
她接着說：“是非常美！”
他的臉有點扭曲，是因爲表情轉換的太快了吧。又是那張得意的臉：“是吧是吧，我就說嘛，我的眼光怎麼會差呢？！！”
臉上飛下數條黑線。
“知道嗎？你娘以前可是……”
“老頭子！”娘嚴厲的打斷爹的話，還我們一臉的茫然。
但是看孃的臉色不善，沒敢咱繼續追問下去，乖乖的低頭吃飯。
可是，這絕對不會成爲她的好奇心的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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