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

離尋看着這谷中自己苦心經營的那一片仙草現下已是一片枯黃,更厲害的有的仙草已經聳拉在地上一片死寂。

又失敗了,他無奈的笑了一下,原是不甘的苦笑笑着笑着竟是剎不住了,由一開始的呵呵聲變成現在的哈哈大笑,今早笑到了夕陽西下,還是有些止不住,眼睛都笑的有些乾澀乾澀的,他笑彎了的腰身甚至都快直不起來了,眼看着日落西山,離尋心裡自我安慰的說有什麼大不了,反正老子有的是時間就不信培不出那似有靈力智慧的生命。

廢了老大力氣才走出那腳下那一片沼澤地, 他手扶着一棵大樹,輕拍拍自己的胸膛,好讓那些疲憊順着喉嚨壓下去。此刻太陽已完全跑到山的那一邊,今日最後一縷殘光反射在他娉娉回頭望的那一片溼地裡。

臉上一片潮紅,回頭又望望那一汪池中焉焉一息的枯草,用寬闊的袍子摸了一把臉上的溼潤再也不願看這谷中的仙氣盈繞,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看來就算是這靈力充沛的山谷中也育不出那傳說中的生靈。老天爺還是當着這天下的主。要你生你就生,要你亡,由不得你芶活 。

離尋滿心的失望,不由的想起當初自己剛來這個地方時滿心的歡喜,他以爲這次會必贏的,任他以前走遍天下十川,十洲三島的所有島嶼,峽谷,甚至離天最近的地方,都不如這裡寂靜安然,這地正是修身養性,吸靈,聚精華之地。

當他早晨站在這谷底湖邊,感覺湖風微微吹來,感覺全身上下一片舒暢,仰面感覺這大地之精雕的地方,太陽有些耀眼,但不會刺眼,它是那麼的燦爛,撒在地上,鋪滿了這谷中的每一個角落,讓這裡每一棵野草,每一隻蝴蝶都穿上了錦繡的衣裳。

中午他燙上一壺酒,坐在自己隨意搭造的茅屋外,聽鳥兒唱歌,看蝴蝶跳舞,自己也時不時的彈上一曲或飛躍一翻,與這大自然中最美的地方合二爲一。

晚上躺在草地上,看滿天星斗,與之默默對語,有時月亮稍稍出來的晚了一些,他偏有些生氣的責怪道:“怎麼,你也來欺負我了,你也來看不起我是吧,你也覺得我不會成功,呵呵,我纔不會把你們放在眼裡。”他悠閒的呡上一口小酒繼續對着月亮說道:“將來我們吸了你的光,借了你的意,更甚着也可能把你也給比下去呢。”

“你說,將來他們都叫什麼好呢!我的徒兒們,應該放個什麼輩份纔好?”

“風子輩,唉呀不行,太土了,雨子輩,還是不行太柔了,我得好好想想才成。”離尋摸着自己光潔的下巴,眼眸流轉中也拿不定個主意,不過他似乎很高興,也架定自己這次一定會成功,自個兒在這無人的谷底自問自答,想是他喝醉了吧,不過他也不會承認的。

他說着說着也不覺得煩,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個瘋子,天上的月亮知道也只當他是喝醉了酒的胡言亂語。誰會將他這一莫莫無聞的小散仙放在心上呢。

疲憊了一天的離尋回到茅屋中,隨意收了幾樣寶貝,正準備離開這個傷心之地,說是傷心之地倒真是恰切,這個地方給他那麼大的希望,到昨天爲止他都相信,覺得自己應該會在這裡住下來,每日裡悠哉悠哉的種種花,撲撲蝶什麼的,眼下看來那些明媚鮮豔,逍遙如廝的夢想,只不過是自己一相情願的錯覺罷了。最後還是帶着滿心的疲憊離開。

他不是個人,確切的說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來頭,不似人那般急功近利,也不羨豔人類的功成名就,他也不爲妖爲伍,他看不慣妖類的自大自受自作聰明,也看不慣妖類的反人、反仙、也反妖類們自己的生存法則。他只喜歡那些花花草草,可那些花草只是低級的靈類,沒有更深刻的靈性如人妖仙們該有的智慧和感情,這點他迫爲遺憾,一次無意中聽那莫隱山的一隻千年老狐說過,花草也應該是有生命和智慧的,只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撒下癡意的種子,那草那花也是會聽懂人話,有感情,會說,會笑,會流淚。他纏着那老狐好幾年人家是除了這點消息是半點天機也不肯露給他,臨走之時還把人老狐大大的編排了一翻,氣憤之餘一摔袖袍撂了句:“你等着吧,看我那天不帶回來個姑娘給你瞧瞧才行!”

那老狐的妻子原是給他送行的,聽他說出的這氣話也笑的不行,看來,這孩子缺的不至是個名子,也缺女人了。

那離尋她認得也百年有餘了,一開始連個名子都沒有,只是一個人傻傻的曬曬太陽,誰知自家相公胡亂編了個故事,他就陷進去了,整日裡生生纏着他們夫妻兩個非要什麼生靈的秘決,老狐正是新婚之中被他煩的不行 ,就接着編了個胡話哄了他去,他又癡癡的種起花草來,離尋這個名字還是他們家老狐給取的呢。

老狐的妻子名喚如狸,跟着他們家老狐已有三百年,眼下有一孩子,那孩子還未成年,像貌是一十歲孩童,小狐妖追出來喚着孃親孃親的,後面跟着他的爹爹千年老狐妖。如狸見相公出來了纔將方纔離尋走時撂下的話跟相公學了。老狐一摟鬍子含笑說道:“原是想女人了,不過這孩子如此執着,但願老天才如他所願,掉下來一仙女才行。”

如猩牽起小狐妖的小手由相公攬着皺眉說道:“仙女,恐怕他也看不上,離尋這孩子,什麼都還好,就是一根筋的厲害,別說仙女了就是平凡人類的姑娘家跟了他,也未必受得了他那悶棍脾氣。”

老狐接過孩子眼角滿是笑意的對自家娘子說道:“那倒未必,要他自己真能培育出什麼花仙草仙的,倒也是一圓滿之事。如今看來這孩子太過於執着,看來是誓不罷休了。”本是個不屑與妖爲伍的小仙人生生纏了他這個老妖幾年,還欣然接受這老妖給他題的字名,連這老狐都不由得佩服他的一片真心。

如狸跟相公並肩前行,聽相公這麼說蠻怨道:“誰叫你當初說什麼修仙修靈之類的胡話,像我們這種對於人類來說的異類,修好自己就功得圓滿了,你還想讓他修出個什麼東西來麼!間接害的這孩子,現在已是癡癡傻傻,自己都顧不得自個,哪還有什麼能力去修草呀花呀的。”正逗着孩子的老狐聽到妻子這麼個蠻怨法也不生氣的說:“你別看他癡癡傻傻,若是真得了法,那是比你我這小妖都強了去了,到時候他功成名就,或許也能離了人間,位列仙班,正爲正仙呢。你呀就不必爲他操心了 ,還是操心操心咱孩子的事吧。”小狐妖年紀也不小了是該讓他自己段煉出少年相貌了。三人身影慢慢隱沒在莫隱山的夜色中。

兩人商量着下一樁大事,他們的孩子小狐妖也該長大了。小狐妖看起來像是十歲孩童,不過他的年齡已經將近百歲,仙人們的成長需要痛苦的過一個個劫,而他的父母在相識之處就都有千年的道行,早在幾百年歲時就修爲人型,所以小狐妖一生下來就遺傳了父母的修爲,遍是個嬰兒,只是妖們壽命長限,孩子的成長也緩慢的很,不似人類一年一年的長大。狐妖除非會在生命極度脆弱時纔會現原形,如狸和老狐這對夫妻都沒怎麼見到過對方的真身呢,至於小狐嘛,他們爹孃把他一生下來就是個嬰孩模樣 ,當然也沒有見過小狐的狐狸真身。

茫茫谷底,在片樹林中的一茅屋內,離尋將幾樣寶貝放在一塊厚實的布上,仔細打成包袱,準備去找下一個仙境。他決定今晚就出發不在逗留浪費時間了。剛吹熄了燈,手裡提着的包袱還沒上身,就聽到屋外一聲霹靂響,他推開用木板合成的門,外面傾斜的雨水立刻打了他半身,他連忙將門掩上,只盼這雨下的不要太大,衝了他的房子纔好,又想到都要離開了,衝了衝了吧 ,真是天公不作美,走的時候還要讓他遭一夜罪。

愣愣的又回到牀邊,呆傻的坐了半晌,屋裡漆黑漆黑,雨還在嘩嘩下着,離尋懶懶的探頭嘲外瞅瞅,這雷停了,電不閃了不嗚了,雨還是格外的大。

將包袱放回牀上,將熄了的燈又點起,看這雨勢只怕一時半會也停不了,索性取出一本書來,歪在牀上看起書來。

懵懵懂懂的忽有一陣敲門聲,離尋一個咧咧就倒在了地上,因爲落地太猛的原故,拿書的那胳脯,手肘在落地的瞬間支撐着整個他整個身體,嗑的半條胳膊都麻了,真是的什麼時候竟然睡着了,離尋起身將掉落在地上的書撿起, 剛纔那一陣睏倦中似是聽到了什麼,側耳一聽,雨還在嘩嘩的下着,看來今晚是走不成了,信手拈了一個決,將拈來的被子在牀上疊成一個筒,脫下靴子準備鑽進去,好好睡上一覺。

叩叩叩,什麼聲音,敲門聲,這個時候?離尋手緊緊攛住被角,一動不動。

叩叩叩。離尋才一個驚覺的坐起,這個時候誰會來敲門,難道是來避雨的異類,可是,自己從未有過和異類共處一室的經難驗呀 。這可怎麼辦?正猶豫着要不要開門的離尋還是不敢隨意行動。又側耳聽了一翻,已是沒有什麼聲響了。可剛被嚇的不輕,倦意全無。他坐起身來,裝模作樣的又看起書來。越看心越不寧靜,不停的用眼尾的餘光偷瞄着木板門。如此幾十回合後,自己都有些受不了自己的窩囊樣,心下還是不安的他索性起身,故意咳了兩聲,門外越發的寂靜了,連什麼時候雨都停了自己也不知道,本就狹小的茅屋內,即刻落針可聞,他壯了壯膽,上前將木板門一把拉開,吱呀一聲響,淋了好一陣雨的木板門泛了溼氣,一開來, 門板上的積水就往屋裡滴,可門外什麼都沒有,離尋稍稍吐出一口氣,茅屋裡的燈光透過開啓的門,到了外面有些暈暗,這時離尋看到外面幾棵大樹被雨水衝的晶瑩透亮,草兒也憨態可鞠,心下已是愉悅幾分。想來自己是在這裡憋的久了,自己不就是一方仙人嘛,怎麼也怕起別的生靈來了,嘲笑自己的懦弱,再回屋裡他已是面如沉水。

第二天天剛剛亮他就起身準備離開了,經過昨晚雨水的洗瀨,外面已是陽光中泛着彩色的霧氣,原應是泥濘的土地上因爲雨水太充足,都衝到了山谷低處。那些樹呀,花呀草呀都被衝的乾乾淨淨,有不知名的小昆蟲都出洞覓食了。

看來今天是個好日子適合遠行。將身上的包袱緊了緊,離尋拈決正要招雲過來,想到自己在這辛苦了三年的還是沒有半個結果,決定再上昨天那片鬆土溼地中去看一眼。放下沾好的蘭花指,朝東南邊的水窪地走去。

到那片水窪地,他不僅倒抽了一口涼氣,哪裡還能看到自己種下的青苗,到處都是水,水從老遠處都漫延到他昨天扶着的那棵大樹旁,整個溼地都成了一片片的湖。湖水大概都能淹過大腿將要齊腰了。這下他是徹底死心了。

腳下沾了不少泥巴,捨不得將自己祥雲弄的髒稀稀的,他走了老遠的路,到了谷中腰,才招來自己的祥雲,脫掉髒巴巴的靴子,跳到雨水積成的小溪中洗洗乾淨,溪水綿延直至谷底,這地以前他來過,只不過是樹多了些,野草茂盛了些想不到一場大雨竟是積了這麼多水。

正洗好腳,靴子也擦乾淨了準備上岸,確聽到不遠處有嘩嘩水流聲,聽聲似是人爲,離尋屏住呼吸向前看去,樹太多了,他看不清楚,他在這谷底生活三年,還沒見到過一個活着的生靈呢,這嘩嘩聲還伴有嬉笑聲,有人,肯定是人。誰家的姑娘是不是因爲下雨了,沒地躲雨就被困到這裡了,這是他的第一個念頭,可又不對,姑娘家雨停了 應該呼救吧,可能是她已喊了一夜沒人理,累了吧。

他將袍子擰緊拐於腰間,褲腿高高挽起,碼了一碼袖子,決定上前看個究竟,這嬉笑聲時不時的傳來,真好聽的聲音,這青天白日的他也沒想太多就繞過一棵又一棵大樹,往聲源靠近。

沒有幾十步的路,離尋一手扶着樹枝,慢慢向前走,越往前行,水就深了一點,他也不在意。走到最後一手拔開擋住這聲源的最後一道障礙,當他拔開最後一道一人多高的雜草時,他自己都驚呆了,連忙驚慌失措的捂住自己的眼睛,眼睛還不聽使喚的從指縫中看幾步之外的一個女子。

那女子玩的正起勁,嘴裡刁着一隻雪白的花,正在水裡攏自己的長髮,將長髮攏到耳後,將嘴裡的花別於耳間,她嘴角帶笑,媚眼如絲,一會拍拍水,一會轉個圈,玩的不亦樂乎,她捧起水來使勁的往上撒,水落入水中她又是一陣嬉笑,完全不知道有人在幾步之外凝望着她。

她的皮膚不只是在水中泡久了還是天生就這樣的,膚如白雪般,上面點點晶瑩的水珠形成一道道水痕歡快流下,睫毛上也是水珠,胳膊上,脖徑上,鎖骨上都是水,她彷彿是個水中的仙子,更像是個不存在的幻境。好像這湖水也退她也就跟着消失似的。

離尋沉浸在眼前美人戲水中,兩手早已從臉上放下改爲拔開擋住視線的雜草,袍子已落入水中,身上衣服也都泡在水裡了還渾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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