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費承,你還有什麼話說?”
還能說什麼呢?再頑抗下去,逼急了毛炅,那肯定會再發動更多的士兵,去把費家全家給抓來。
中國人,從來都無比的重視家庭。而在古代中國,家族的傳承是第一要務,他的意義遠遠超過個人的生命。所以,當毛炅已經隱隱的開始威脅整個費家的時候,費承再也無法頑抗了。
“本官在半個月之前,一直都待在偏僻的雲南。即便如此,本官從小就知道費大將軍是個好官。他執政的那些年,是我們雲南郡百姓日子過得最舒服的時候……可是,哎,黃門侍郎,這是叛國啊!”
“你以爲我又願意叛國了?我父親爲了這個國家嘔心瀝血,整個國家在他手裡蒸蒸日上。他個人雖然大權獨攬,但卻從不爲私人謀取私利…...我費家雖然不至於家無餘財,可是在成都的這些顯貴中,真的算是窮人!可是他得到了什麼?一個刺客,光天化日之下就輕易把他給刺殺掉了!事後整個國家對此案誰都沒有興趣查辦下去……這樣的國,哪裡把我父親放在心上了?呵呵呵,也是啊。我父親在位的時候,壓制姜維不得北伐。壓制世家不得殘民害民。惹得誰都不高興……我父親一死,姜維可以無節制的北伐了,五年伐八次!原本國家充盈的府庫迅速乾癟……世家大族們可以隨意侵吞國家資財了……皇帝也可以親政了……原來我父親一死,除了我們家人悲哀以外,所有的人都很高興,他們都巴不得我父親早死了!這樣的國,我如何叛不得?!”
聽完費承的咆哮,毛炅再大的火氣也沒有了。他長嘆一聲,揮揮手:“簽字畫押吧。炅一直認爲,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只要接受了別人的徵用,就要爲別人做事做到底,在這個過程中,不要去問別人對你如何……罷了,看在費大將軍的恩澤上,本官保證,在你的命運最後被裁定前,不會受到任何爲難。”
說完之後,毛炅意興闌珊的對着門外的士兵招招手:“下一個。”
……
炎興二年三月八日的夜間,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在這一夜之間,成都城內的十八家權貴的家主,全部被羽林軍帶走。
由此帶來的後果就是,第二天的清晨,太子府和大司馬府門口的涼亭,一下子人滿爲患。
“啓稟家上,門外有尚書僕射龐宏、鎮軍大將軍宗預、左車騎將軍張翼、光祿大夫張宇、尚書郎王晨、黃門侍郎黃桐……共計大小官員七十八人,求見家上。”
看着連續報人名報的太多,以致一口氣沒有順過來的門房,劉諶不由得輕笑了一下:“別急別急,喝口水,喘口氣。”
“多謝家上體貼下人。呃,家上,這麼多上官……”
“呵呵呵,見,一起見。不過告訴他們,孤今日沒空,讓他們一旬後再來。”
“喏!”
看着遠遠離開的門房,劉諶回過身來:“諸位師傅,這大司馬府那邊,這會人是不是更多?”
劉諶以前是個空頭王爺,身邊並沒有什麼重臣跟隨。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是儲君,未來是要執掌這個國家的。所以關彝給他配置了一定的國家大臣對其進行教導。
太子太傅是姜維,不過對於大將軍來說,這個更是一個榮譽多餘實際的職銜。因爲大將軍現在已經拿下了祁山大營,並親自駐紮在那裡。成都這麼遠,他是沒有時間回來對家上進行教育的。
七十六歲的柳隱,身爲太子少傅,是目前家上身邊職務最高的人。他的主要職責就是給太子講解戰陣之道。這位爺雖然是益州成都人,但他是姜粉,也是堅定的北伐派——像以前那樣讓譙周這樣的投降派頭子教導太子的事情,在關彝這裡,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六十五歲的董厥,是太子少師。作爲目前荊州派老人中,治政能力最強的元老,他的職責是教導太子如何處理民政。
太子舍人張通,以前是宮廷侍衛長。單兵作戰能力很不錯。所以他是太子的武術教練。
應該說,關彝爲劉諶考慮得很周到,而劉諶也在迅速的從一個單純熱血的王爺向一個國家的管理者進行着蛻變。
至於另一個太子舍人劉幹,呵呵,關彝是穿越者啊。在21世紀的紅朝,上面要收拾一個大貪官,肯定是先給你一個榮譽性的虛銜,將你調離原有崗位,然後纔好方便調查啊。這都是套路啊,套路。
劉諶剛剛問的那句話,三個人都沒有接。因爲,這裡面有個人很尷尬。
他就是太子少傅柳隱。
“唉,柳師傅,孤聽說,你的族侄柳同好像也在昨晚被抓捕的十八人之列?”
“家上,臣慚愧。臣惶恐無措,懇請去職。”
“欸,柳師傅與孤相處月餘,教會了孤好多東西,孤怎麼捨得您老離開呢?再說了,柳師傅戎馬生涯三十餘年,更是跟隨大將軍九次北伐。爲了我大漢,柳師傅可謂是歷盡艱辛,出生入死啊。您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背叛這個國家呢?至於柳同?柳師傅,一顆參天大樹,偶爾長出一兩支枯枝敗葉實屬正常,還請柳師傅不要太在意。”
“是啊,休然。這幾十年,雖然你名義上是成都柳家的族長,但你多年都在北疆,根本沒精力操持家務。家中出了一兩個敗家子,其實與你無關的。”
“是啊,休然公。張通這些年長期駐守成都,其實很清楚在你柳家的親人裡,他們都認爲你纔是背叛者呢……”
“多謝家上和兩位寬解。可是按照漢律,叛國乃是夷滅三族的大罪。柳隱本來都是古稀之人,族侄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柳隱跟着被斬絕無怨言。只是我的曾孫女,才兩個月……”
“呵呵呵,柳師傅放心。大司馬事前跟孤講過。他不是司馬昭,夷滅別人三族這樣的事情,他做不出來。”
……
另一邊,大司馬府。關彝的書房。
“我的赤奴兒,你好大的膽子!居然連夜抄了十八家!”
“嘿嘿嘿,叔祖,您是來誇我的麼?”
“胡說八道,老夫是來教訓你的!”
一老一小在那裡互相的對瞪了許久後,廖化首先憋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哎,你這個憊賴貨。做得好啊!老夫早就看這班子蠹蟲不順眼了!抓得好!”
“嗯,然後呢?”
“然後,哼!沒有然後了,按照漢律,這些人通通夷滅三族!”
“叔祖,別裝了。再這麼裝下去別人要說我水字數了。”
“哎,好吧。老夫的意思呢,休然那邊,和我等一起北伐,彼此都十年多的情誼了。這個,柳同的三族可不可以做一下限定。而費承那邊呢,費禕那個和平主義者雖然我是很不喜歡他,但他執政那些年,國家畢竟比現在好得多嘛。所以……”
“叔祖請放心。雖然以前的漢律和丞相制定的蜀科。均將叛國列爲等同謀反的大罪,要夷滅三族。但關彝絕不會這麼做。我大漢建國四十多年了,除了楊儀泄私憤屠了魏延的三族,我大漢何曾發生過夷滅三族的血腥事件?我可不是司馬昭啊!”
“那你準備把這些人怎麼辦?”
“叛國的,沒說的。當事人必須斬首。餘者不問!”
“你就不怕這些人的後人來找你報仇?”
廖化說到的這個問題,確實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古代中國,過於突出孝道。做父親的被別人殺死了,不管是因爲什麼原因被殺死的。那麼做兒子的,爲父報仇,對當事人動用私刑,非但不會遭到譴責,反而是要被社會稱讚的。而且一旦報仇成功,雖然犯了殺人罪,但在強大的社會輿論面前,殺人犯本身往往會無罪釋放。
這樣做,表面看起來是在鼓勵孝道,其實產生了一個更嚴重的問題:爲了防止被人復仇。當事人往往喜歡夷滅別人的三族!三族都沒有了,誰來找我報仇啊?
如果關彝殺了費承,殺了柳同。卻不夷滅這兩家的三族,那麼,在這個時代裡,費承和柳同的兒子在長大成人後完全有理由、有動機向關彝復仇。如果刺殺關彝成功,有極大可能全身而退……
“哎,千般責難,都是我的。誰讓我自己選擇了這條路呢。但不管前路如何艱難,不管未來會有多少危險。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一定會堅定的走下去!無論如何,夷滅別人的三族,不可能從我這裡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