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張順主動請命說罷,蕭唐的面色仍不由微微一變,水滸原著裡面“杭州涌金門歸神,張順魂捉方天定”的情節他自然十分清楚,而如今故事裡面的正主卻也是齊聚一堂,只不過彼此並不是非要鬧到不死不休的敵對態度,至少現在還須同仇敵愾。
而方天定得方臘器重,周圍時常有教中的好手輔佐行事,鄧元覺行事磊落坦蕩,方天定能瞧在眼裡;還有包道乙、鄭彪等人但凡爲了成事卻又不擇手段,方天定多少也受了些影響。如今聽得暫時達成同盟的蕭唐派遣麾下分批把守杭州各處水門,方天定心中計較一番,到底還是站出身來,與張順略作寒暄之後,又諫言說道:“足下既然有‘浪裡白條’恁般諢名,想來必是水性精熟的好漢,可是正所謂曾善遊者溺、善騎者墮,但凡戰陣中手段高強的,也不免瓦罐不離井上破。就說那涌金水門一帶都有鐵窗櫺隔着,摸水過去時有水櫺護定,上還有繩縛着一串銅鈴,若是潛水過去窗櫺牢固,不能夠入城,牽得索子上鈴響,城上軍兵也有踏弩、硬弓、苦竹箭一齊都射打下來,在水中又如何躲避得了?
而杭州其它幾處水門,大抵也是如此。要依我說,蕭任俠麾下諸位水軍的好漢便與我教衆扮作泊船於城外湖面上的魚牙船伕,只顧把守住水路去處,不可從湖裡沒水過去從水門中暗入城中,一旦見到水門大開,有船舶要走水路逃出城時,再一併上前涉水擒住落逃的濫官部衆,又有我教衆水軍接應,以免有個差池教水門牆上官軍伏擊,而白白折損了貴寨頭領的性命。”
張順與阮家兄弟三人雖然都是以自己水中的本事引以爲傲的好漢,可是他們也盡數水性再是精熟,也不過是肉體凡胎,絕非是生得鐵皮鐵骨的大羅金仙。聽方天定拿言語警示,張順與阮氏三雄等人自知不及摩尼教中人熟識杭州各處水門戎衛工事,貿貿然涉水要殺進城去,遮莫真會在水門口處遭遇伏擊而有性命之虞。
張順自也是識得好歹的人,他聽方天定說罷也立刻拱手稱是,說道:“幸得兄臺出言警醒,我等不識杭州各處水口隘口利害,稍有疏忽遮莫兇險臨頭兀自不知,有貴教好手襄助,自是相得益彰,儘可將那幹禍國殃民的狗賊擒住。”
阮小七則轉過頭去,與阮小二、阮小五面面相覷一番,也知摩尼教中人畢竟熟知蘇杭等諸地地勢與城防隘口,未免平添不必要的傷亡,的確也需要方天定等人的鼎力相助。而一切教蕭唐瞧在眼裡,按說張順與方天定彼此本來應該是命中的死對頭,卻是由方天定親口道出蕭唐大致也會知曉的杭州幾處水門佈置的機關,倒也能夠確信起碼如今摩尼教的確是打算與自己精誠合作,不會在暗地裡另打甚麼歪主意......
屆時於行刑當日與方臘派遣來的摩尼教衆如何裡應外合的諸般事宜大致敲定,蕭唐麾下的一衆兄弟趁着這次的機緣也與摩尼教中一些在江南綠林道上聞名的江湖中人相互結識寒暄。除了包道乙、王寅、鄭彪等待人不冷不熱,總是擺出副拒人於千里之外模樣的頭領,似方天定等人對於結交北面綠林的同道較爲上心,其中尤其是寶光如來鄧元覺敬佩蕭唐等一衆人義氣深重,態度也顯得最是熱誠。
而魯智深與鄧元覺同是出家剃度的僧侶,也都是欺佛祖、喝觀音,不參經卷的直莽真性情,彼此的性子也甚是契合。兼之魯智深也能覷出鄧元覺在摩尼教衆人裡面性情似最不會作僞的,比起說得入巷有了些交情,好歹也沒再嗔目切齒的在指着人家大罵禿驢了......
而舉事前夕與摩尼教來往走動互通聲息的職責,蕭唐也盡託付於此番刻意調撥至江南的小旋風柴進打理。與摩尼教一衆人細議商榷時,蕭唐也能瞧出方臘對於柴進的印象十分不錯,看來彼此間也都有眼緣,本來柴進與燕青都屬於那種很容易博得人好感的俊傑,兼之他見識廣泛、談吐不凡,論交際能力也是目前山寨中做人待物的上上之選。便如在原著中化名爲柯引與燕青順利臥底潛進方臘勢力的柴進那般,能夠輕易的權衡處理摩尼教中的人際關係,而使得方臘另眼相待而委以信賴與重任,如今蕭唐也能看出由柴進主持與方臘一夥之間的外交事宜,自也是十分明智的抉擇。
而柴進也十分清楚蕭唐委以自己重任的心思,在會談期間與摩尼教中無論是對於蕭唐一夥樂意親近,亦或是其他抱有猜忌敵意的教中頭領攀談時接人待物拿捏的恰到好處。這邊趁着蕭唐與方臘並着各自心腹洽談籌議的當口,柴進也正忙於和周圍形形色色的摩尼教中頭領寒暄結識,只一轉身的功夫,柴進卻覷見不遠處俏生生的立着妙齡一位少女,妙目流盼的只顧朝這邊望來。
柴進先前也注意到周圍盡是江湖漢子中的一點紅,她雖然並沒有經過方臘引薦,可是卻能在此處來回走動,顯然在摩尼教衆也有些地位,只是瞧那少女不過二旬的年紀,生得非常精緻的一張瓜子臉,頭上梳的是尚未曾婚嫁的姑娘梳的斜尾髻,烏黑的束髮有一柳垂於胸前更添一股俏皮之意,秀頸婉容,雖然周圍多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卻也不見半點嬌怯之色。
而那少女眼前柴進有意無意的也把眼向自己覷來,她絲毫也不懼生,反而把頭一揚,並對柴進朗聲招呼道:“喂,你過來,我有話與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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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任俠,待下月初五時,方某便在幫源等候恁與貴寨好漢的捷報。睦州與歙州治下壽昌、分水、桐廬、遂安、富陽、新城等諸縣巡檢軍司防禦的官兵,已早教我教中兄弟探清虛實,處、衢、湖、越、明等諸處軍州亦會起兵響應,江南治下官軍多是虛張聲勢的孬兵弱將,又如何抵擋得住你我聯手共同舉事?待我教中兄弟平定各處官軍之後,便與貴部羣豪相約重逢於杭州城中,吾兒天定與麾下教中弟兄,也全要仰仗恁照拂了......”
大事話定之後,還望返回調動摩尼教其餘分壇的兵馬揭竿而起的方臘在臨行前與蕭唐長聲說罷,在他身後形色各異的一衆頭領也先後拱手話別,聚集於此處的諸路兵馬亦開始分批撤離,準備於杭州城內、睦州幫源等地正式揭竿而起,於江南掀起足以震動朝野的驚天大事。
“承蒙方教主仗義相助,蕭某亦是銘記於心,待你我共同舉事攜力抗衡朝廷時,自是風雨同舟,日後彼此亦少不得要通力合作。”
也如方臘一般,蕭唐心中也自懷揣着心思,面上仍舊向方臘還禮作別。大宋治下綠林之中一南一北兩大梟雄表面上看似是親密無間,實則心中也都盤算着如何利用對方而使得自己麾下勢力能夠得到最大化的發展。至少在眼下,敵人的敵人便是盟友對於蕭唐與方臘雙方的關係而言仍是通用的。
在目送方臘率領麾下教衆向東面撤離,蕭嘉穗、燕青、許貫忠等兄弟策馬上前,其中蕭嘉穗先是沉聲對蕭唐說道:“今番好歹說動方臘,有摩尼教衆從旁襄助,要搭救出武二哥再生擒住那流毒江南久矣的狗賊朱勔應也不是難事,只是屆時大弄過後,便是與朝廷徹底劃清界限,只怕哥哥昔日在汴京中許多自有情分的袍澤同僚,再相見時便要反目爲敵了。”
許貫忠神情肅穆,也頷首說道:“汴京中高俅、童貫等權奸本就對哥哥怨恨,只是以往同受官家重用,也無使歹計構陷的名目。如今我等背反朝廷,朝中權奸本就懷恨,早晚必有大軍前至青州兩山大寨征討。待我等返至寨中時也許早預作準備纔是......”
“該來的遲早要來,這一天終於還是到了,既是所有共聚大義的兄弟心中夙願所向,道之所在,我等具往便是。”
蕭唐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又悠悠說道:“如今恁般世道,廟堂之上朽木爲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官場那條路已是走不得了,既恁的,我心中自也沒甚割捨不下的。何況寨中多少弟兄,已經隱忍的夠久了,也是時候教天下人曉得我煞費苦心籌謀多年,又是要做下何等驚天動地的大事。”
(《第六卷·江南煙雨》完,預告《第七卷·梁山聚義》、《第八卷·血靖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