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魯智深口中嘟囔着,一旁的孫安也不由笑說道:“智深哥哥,常言說寤言不寐,願言則嚏,只怕是有人唸叨着你呢!”
魯智深聞言一怔,旋即大笑道:“孫安兄弟,灑家本道你是持重的人,卻也來尋俺耍笑!灑家淨髮爲僧,如今又在山寨中快活,哪裡來的甚麼閒人唸叨俺?”
本來在閒來無事時,二龍山、清風山大寨中的兄弟便常聚到一處,而孫立、顧大嫂、孫新等登州八人新投山寨不久,這些時日寨中也連日備筵宴吃酒。而且於密州市舶司左近打造海船的孟康也得一時空閒,是以前兩天也到了寨中與他當時一併在飲馬川落草的鄧飛敘舊。
與孟康同來的,還有快人快語、最喜熱鬧的阮小七。左右操習水軍的事宜還有他的兩個兄長與張順打理,而且經過一段時日的打熬,阮小七的小跟班張榮也愈發成熟起來,倒也已能助阮氏三雄與張順經管些日常瑣事。阮小七也樂得一時清閒,便自作主張隨孟康一併到寨中尋兄弟們快活,新添得這些好漢齊聚大寨,魯智深等頭領自然也有張羅起來,與一衆兄弟豪飲同樂。
羣豪酒筵歡樂,寨中一應的小頭目與兵卒人等,也各自去打團兒吃酒暢飲,雖然這也教寨中忙着宰豬剖羊、排設筵宴的頭領曹正並着他麾下的一干伙伕忙得熱火朝天,可是眼見衆豪歡聚一堂喧囂熱鬧的場面,曹正倒也甚感欣慰。
登州投來的鄒潤、鄒淵叔侄二人帶着解珍、解寶兄弟兩個正與鄧飛、孟康、鮑旭、歐鵬、馬麟等昔日綠林山寨中的頭領聊得投機,而原也做得州府軍司兵馬提轄的孫立,倒和林沖、徐寧、楊志、唐斌等以往軍班子弟出身的好漢更能說到一塊去。
只是孫立酒量甚淺,幾碗美酒下肚他淡黃的皮面便已透着微紅。藉着微醺的酒意,孫立又對林沖說道:“林教頭,全羽大頭領不知到底有何等要事至今未回山寨?我投到山寨至今不曾相會,先後也只見史進與山士奇頭領有事下山,卻說有走報聲息機密的要事遣我舅哥樂和到汴京去了。前番深受全羽頭領義釋之恩,如今也是因緣際會我也投到了二龍山大寨中來,怎料全羽頭領神龍見首不見尾,至今也不曾親自向他拜會。”
按說孫立雖然遭孫新與顧大嫂等人脅迫投了二龍山,起初他這個禁軍將官當然有些不情不願,可是一來孫立顧念親情,二來他也是隨遇而安的性子,眼見寨中頭領彼此赤誠相待,也不必再似以往那般在登州軍司謹小慎微,時日已久他倒也習慣了這種生活。只是孫立敬服蕭唐的本事,如今也投到二龍山肯與他共聚大義,可是卻一直覷不見他的人影兒。
孫立也知道蕭唐不止統管青州二龍山、清風山這兩處山寨,綠林中還有許多勢力都遙奉全羽(蕭唐)爲大頭領,想必也是諸事繁雜,可是自己一行人等投到人家的山寨裡,也總要拜見過他那個首領吧?如今看來山寨中的事宜大多皆是由魯智深、孫安、林沖等幾條好漢把持着,那數山共主全羽連面都不曾露,反而還把自己的小舅子樂和給請到天子腳下的東京汴梁去,孫立每每想來,心裡也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林沖聞言與徐寧相視一笑,便對孫立說道:“孫立兄弟切莫多慮,我家哥哥往日也曾贊你弓馬嫺熟、端的了得,得知你也肯投寨入夥時也甚是欣喜。他不在山寨,的確是有不得已的情由,既然你與幾位好漢一併投前來聚義,便是能傾心吐膽的兄弟,待樂和兄弟歸來時,必然也會教你曉得。”
還沒等孫立言語,一旁比他兄長更擅長與江湖中草莽人物打交道的孫新便笑道:“兄長,當日全羽哥哥既然肯義釋你,自然也是敬你是條可以結交的好漢,也是幸得全羽哥哥廣納豪傑,才教咱們有了個容身之處。如今能投到二龍山大寨入夥也是我等幾人的福氣,來,我兄弟再敬哥哥一碗!”
此時阮小七也端着一大碗酒走到了林沖、孫立、孫新等人所在的桌案前,並笑言道:“孫新兄弟,休要客氣!你們既然投我山寨,便都是自家兄弟,以後也不須客套,來,乾了這碗!”
孫新立刻起身,與阮小七將碗中烈酒一飲而盡。就在這時,他們卻又聽得鄰座喧譁聲起,就見孫二孃與顧大嫂這兩個山寨中僅有的女子頭領也把拳裸袖、點點指指,看架勢竟似要拼起酒來。喜好賣弄風情,草莽氣極濃的母夜叉撞見性格火辣豪爽,堪稱男女中大丈夫的母大蟲,這兩個女子雖然也算投緣,卻也不知說了甚麼索性捧起一罈子黃酒仰脖豪飲,那般架勢當真是比爺們還要爺們。
時常與孫二孃成雙成對的張青在旁也不攔不勸,孫新更是跟個沒事人似的自顧自飲,阮小七心直口快,他見狀便笑道:“孫新兄弟,你娶的這渾家倒也是個性情中人,端的與綠林中豪傑投契,可卻不似是個持家的婦人。”
孫新嘿嘿一笑,也是酒意上頭,便說道:“七哥,我知道你想說甚麼,我家娘子不會拈針線做女工,偏生愛弄棒持槍,爲義友出頭時動起手來比俺都狠!她生得也無幾分姿色,我爲甚麼又要娶她過門?”
阮小七倒也不是個不知分寸的渾人,眼見孫新似半醉了,說起自家娘子的閒話,他也並沒插嘴相問,只是笑吟吟的瞧着孫新。
孫新又呷了口酒,說道:“我與兄長本是瓊州人士,只因他受軍司調遣至登州指揮使司做得兵馬提轄,我才隨着兄長到了那裡安生。初去乍到,自然也是人生地不熟,除了我這渾家祖父輩與我孫家帶着昆仲表親關係,縣城上下也沒個相識的,而她當時便是在登州縣城內有名的女中豪傑,我喜結交江湖中人,也蒙她多般照拂,才也在登州住的快活。而後我們兩個愈發熟絡,也是能推心置腹的交情。
有一日也是起了興致一併吃酒,糊里糊塗的便聽我這渾家說看我入眼,不如擇個吉日良辰索性做成好事。兄弟吃得醉了,還以爲她是要與我拜把子,哪知酒醒後......才知道我答應的是要與她拜天地。”
阮小七噗的一口酒噴將出來,笑得直打跌,除了孫立以手扶額,面色甚是無奈之外,周遭羣豪也都不禁鬨堂大笑起來。孫新也是呵呵笑道:“不過小弟後來心想,咱們江湖中人,於女色上又不十分要緊,生便是皮面生得姣好的婆娘,卻也未必是能夠與兄弟以沫相濡,可我這渾家雖然看似粗莽,卻也是知人冷暖的。既然我與她相互知根知底,又彼此敬重,卻又如何做不成夫妻?我們兩個成婚也有些年頭,這些相處下來,兄弟倒也過得快活。”
哪知孫新話音未落,卻又聽得顧大嫂在那邊大喊道:“你這死鬼卻不是作死,卻不是又拿言語戲弄老孃?如今兄弟都在且給你幾分顏面,待回了房老孃再好生與你計較!”
孫新聞言立即把脖子一縮,神情雖未顯得如何懼怕,倒也似個鋸嘴葫蘆一般,再不提他與顧大嫂之間的半點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