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們這夥不知死的反賊,怎敢直犯州府城池,卻不知是犯了迷天大罪?”
孝武渡西城府衙門前,一羣府衙中的孔目、押司官驚懼的望着眼前那些將大門圍了三層的綠林兵馬,眼見那些強人手中都持着明晃晃的兵刃,他們各個噤若寒蟬,萬不敢去招惹這些突然殺出城中的大寨匪盜,也就只有賀知府敢站出身來嚴詞指責一番,只是他一個文官也不禁雙腿打顫,胸中那顆心也似擂鼓一般跳動的十分激烈。
山士奇斜眼乜向賀知府,嘿嘿冷笑了兩聲,說道:“如今恁般世道官司大多沒甚分曉,一片糊塗,真幹下許多歹毒勾當的倒都沒事!咱們弟兄不忿濫官惡賊的欺凌,反倒說成是犯迷天大罪的,那便與朝廷做對到底,又能怎的?
聽你往日風評是個清官,我家哥哥自也不會壞你的性命,倉廒庫藏中的錢糧金帛也不會動。只請你與府衙中一應官差胥吏在此消停些時日。待我們兄弟做成大事後自會離去,也休要自討沒趣!”
山士奇說罷再不理會賀知府,而是轉過身去,大聲喝令道:“武銳營分出五十個兄弟,把守府衙前後門院,看住此間的州官胥吏。其他弟兄按哥哥的吩咐安撫百姓,維守城內治安,有哪個膽敢趁機攪擾百姓、強取豪奪的,按大寨軍令處置,殺無赦!”
周圍武銳營的軍健轟然領命,而賀知府眼睜睜瞧着那個強人頭領揚長而去,他面色灰敗,忽的又癱倒坐在地上,本還想對這些攻佔城池的綠林強人言辭厲喝一番,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由於衝進城內的諸營頭領很快又發付麾下頭目安撫民衆,孝武渡西城內中並沒有因被綠林兵馬佔據而陷入混亂,反倒是林沖、孫安統管的天雄與武銳二營軍健暫時擔負起維護城內秩序的職責,擒拿住十幾個意欲趁着城池易主時正要趁亂生事的城狐社鼠、市井無賴。城內許多百姓也知青州兩山綠林義軍不害無辜良善的好名聲,雖說心中仍有些驚慌,可是倒也能各安其業,不至於引起全城上下的恐慌。
至於把守城郭的博州禁軍官兵,也都在龔旺的喝令下棄械從順,蕭唐也只是吩咐頭目繳了所有官軍的軍械,並命諸營軍健派出人手將那些行伍將士看押起來。至於張清、龔旺、丁得孫三將,此時又是以俘虜的身份被帶到了博州軍寨的主將營房之中,當他們再一次得見那面戴獬豸面具的數山共主,也都不禁面面相覷一番,神情慘然沮喪,卻也不帶一絲的不甘與怨恨。
現在既然已經奪下了博州治所,又將張清等三人一併給生擒住,蕭唐也是單刀直入,直接開口向張清等三人問道:“前番張都監與龔壯士說是不願揹負恩官,再與自家兄弟反目爲敵。可是如今孝武渡西城已經失守,三位也都聚在一處,我實慕張都監與龔、丁兩位壯士的爲人與本事,是以仍要向幾位相問,肯否與我等兄弟共聚大義,一併替天行道?”
龔旺前番被林沖生擒,卻又蒙“全羽”大頭領與他麾下兄弟以禮相待,心中也早對這些綠林豪傑甚有好感,便嘆聲說道:“久聞青州兩山羣豪的俠名,我等都是被擒之人,由各位拿住殺了也無怨言。卻承蒙全大頭領義釋大恩,恁般情分本當厚報,只是我們兄弟三個同生同死,此番又是一同被貴寨好漢擒拿得住,只要張清兄弟與丁得孫兄弟願降,小人自當追隨。”
丁得孫聽龔旺說罷斷然點頭,也說道:“不錯!我們三個要活一起活,要死一快死。全大頭領,我當真敬服你的本事與爲人,只要張清兄弟也肯依得,我們三人情願執鞭墜鐙,以報恁的恩義。”
張清聞言面露苦笑,他轉頭望去時就見龔旺、丁得孫也正朝着自己微微頷首示意。朝昔相處過許久,張清自然也很清楚龔旺與丁得孫二人雖然身爲禁軍官將,實則對於江湖中成名的好漢也都十分敬服,尤其是這個鐵面獬豸全羽,無論是綠林中的威望,統領麾下兵馬的勢力還是在冀魯各地仁義爲先的俠名也都不愧是江湖羣豪中的翹楚人物。雖然立場不同,今番也只得兵戎相見,可是這全大頭領名不虛傳,的確已是仁至義盡了。龔旺、丁得孫既也推崇江湖義氣,他們二人現在傾向於降服入夥,自然也就不足爲奇了。
只是張清現在心境五味陳雜,心裡有道坎一時間還沒有邁過去,自己好歹也是鎮戎一方的兵馬都監,身爲禁軍官將,如今當真就只能落草爲寇了麼?
蕭唐注意到張清的面色,便又嘆聲說道:“張都監把守的軍州失守,上面軍司論罪見責,只怕被革除官身也是輕的,想必你也不會甘心就此被埋沒。我數山弟兄平素行事如何張都監也早有耳聞,若能與我等兄弟聚義,也未嘗沒有建功揚名的機會。似張都監這等身懷絕技的少年英傑,倘若明珠蒙塵,屈沉在小人之下,豈不可惜?”
“我這點微末的本事,傷不得全大頭領分毫,又算甚麼身懷絕技?不過若說建功揚名......”
張清又苦笑了聲,心說本來以爲能憑藉自己飛石打將的本事建功立業,可是卻接連在這綠林數山共主手下吃癟,不禁心灰意冷,現在也正被蕭唐說中了心事,身爲掌管本地所屬屯駐、兵甲、戎衛的博州駐泊兵馬都監,卻遭綠林強人攻佔了治所,自己在上面軍司也沒甚麼人情關係,又怎能被朝廷輕饒了?
如今也是沒法奈何,更兼全大頭領連番用好言撫慰我等,龔旺與丁得孫兄弟兩個也能與數山豪傑義氣契合......可是還有一件事,我卻必須要事先向他問個明白......
念及至此,張清便又擡起頭來,對蕭唐說道:“全大頭領,你的確有梟雄之姿,能夠聯決綠林數山做大聲勢,許多軍州官軍都不敢拿正眼瞧恁......可是說到底恁與諸位好漢畢竟是嘯聚山林,專與官府作對。末將斗膽,有件事還望全大頭領爲我解惑:恁如今統管的數山羣豪聲勢浩大,想必也不會甘心只霸佔幾處險山惡水,恁是指望官家降詔寬胥,好教貴寨落難的豪傑得赦罪招安,還是說專要背反朝廷,割地稱王而獨霸一方?”
“要麼受朝廷招安,要麼割地稱霸......這卻都不是我的志願。方今天下各處亂象已呈,不但有奸佞當道,更有兇匪肆虐,而致使良民受其塗炭,官家與朝臣只還道天下太平,正所謂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錦繡江山遭外寇覬覦時,雖無官身誥命,可是蟄伏於綠林中的忠烈之士也未嘗不能建大功勳,爭個青史留名......”
蕭唐朗聲說罷,隨即又向張清、龔旺、丁得孫三人大致說及自己於綠林中扶持各路人馬的初衷。張清也是越聽越奇,尤其是當蕭唐說及他於遼東地域竟也占城設鎮,統管一方之後心中更是震撼。
愚忠於朝廷卻要遭追責降罪,恐怕要揚名於世已沒個指望,可倘若真如全大頭領所言,有朝一日終能教綠林中羣豪於國難之際勠力同心,我也只有如此才能一展所長。何況與其受軍司掣肘,能與一干敬服的豪傑推心置腹,不也快活?
張清此時心中再無半點遲疑,而是乾脆的向蕭唐納頭便拜道:“實感全大頭領義氣過人,又有恁般見識,我等又深受恩義,也不由得小弟不依,今日與龔旺、丁得孫兄弟三人也願隨鞭鐙,與諸位豪傑共聚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