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唐與吳玠彼此相互對視,一時間雖然周圍的空氣似乎也凝固住了,可是蟻羣似的夏國軍隊仍舊洶涌的攀上城頭,倏忽間一架架雲梯又已經架在了距離蕭唐等人不遠處的牆頭上,數百名口銜鋼刀的夏國悍卒攀上城頭,立刻與死守城牆的宋軍開始進行慘烈的搏殺!
“蔡相公?蕭節帥?裴統制又在何處!?”
這個時候,有數隊宋軍將士衝過嗆人遮眼的煙塵,縱翻過殘垣瓦礫,他們也很清楚現在形勢危急,也須有主將上官立刻前來主持大局,否則漸漸如散沙一般的宋軍將士定然不可能抵擋住夏國軍隊的猛烈攻勢。
蕭唐忽然高聲喝道:“蔡相公、裴統制已被夏賊所殺,汴京禁軍諸部盡聽我號令行事,西軍三營將士則由吳指揮使代爲指揮,諸部死守城池,決計不能教夏賊打破城池!!”
聽蕭唐高聲喊罷,在一旁花榮手中有意無意對準吳玠的強弓箭簇也忽然移開,並將一名剛攀上城頭的夏國士卒射了個一箭穿心!而面色看似沉穩鎮定的吳玠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方纔形勢緊急,他不止是爲了能夠守住臨夏城,也是爲了自己而連殺蔡鞗、裴忠等人,按說蕭唐撞破了他的行徑,便是依法將他就地格殺也不是不可能。可是聽蕭唐大聲喝令之後,吳玠便知道自己賭對了。
而對於蕭唐而言,如今軍情緊急兇險,眼下也容不得他依國法軍規教吳玠授首伏誅。擅殺命官與同僚,吳玠的這些行徑不止絕稱不上光明正大,手段也忒過毒辣狠毒,可是蕭唐很清楚吳玠爲甚麼會突下殺手了結掉蔡鞗,至於他的上官裴忠......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吳玠立刻意識到那個藏不住心事的粗直漢子會使得他的行跡敗露,便毫不猶豫的除了自己的同僚戰友滅口,的確也是個殺伐果斷的狠人。
然而吳玠似乎也很清楚依現在的形勢看來,蕭唐應該不會動手除掉自己,他也願意取信於蕭唐,決定把自己的氣運都押在蕭唐對自己的態度上。
雖然說慈不掌兵、情不立事...蕭唐自然也不可能與吳玠這等人物推心置腹。於情於理,蕭唐也應該爲裴忠以及爲吳玠所殺的西軍將士討個公道。可是正史中有許多事情卻無法只以純粹的公正去判定,當年霍去病在漢武大帝,以羣臣侍衛的衆目睽睽之下,竟然一箭射殺了當朝重臣九卿之一,同樣屢次大破匈奴的將軍李敢;而李敢的父親飛將軍李廣也曾因私怨而擅殺霸陵尉,如果那時的漢武大帝劉徹秉公處理,恐怕大漢朝就要少個封狼居胥,驅戎狄建不世之功的冠軍侯,以及那個匈奴大小七十戰,被謂之漢之邊將無出其右者的飛將軍...同理如果蕭唐現在依例秉公處死吳玠,那麼在金軍南侵之際也將會少了一個保全蜀地,輔寧國家的世之名將了......
讓蕭唐感到十分爲難的原因還有一個,他忽然想到若是教裴忠這等人物知曉自己在官場與綠林間雙線行事的計劃,爲了保正不讓自己的計劃暴露,他又當如何做?
無論如何,蕭唐確實也很明白至少現在還不是向吳玠問罪的時候。
“殺!殺!殺!”
攀上城頭的夏軍越來越多,得過蕭唐任命的吳玠也不做片刻停留,他縱身躍步,綽緊手中鋒刃上兀自流淌着同僚鮮血的寶刀一記力劈華山,將個搶將上來的夏人官將連盔帶頭劈成兩半!敵人的鮮血又濺了吳玠一臉,那般猙獰兇狠的模樣唬得面前幾個殺伐慣了的夏國士兵也不由心驚膽戰!
就算前方有敵軍蜂擁而至,可是吳玠一連劈倒七八人,完全是用以命搏命的打法將面前的敵軍生生逼退,雖然與肋下後背被幾桿長槍搠中,可是吳玠讓然屹立不倒,他忽然又張口暴喝道:“西軍兒郎死命向前,誓死守城,絕不後退!!!”
眼見吳玠浴血廝殺的戰姿,本來疲憊不堪的守城宋軍心中強烈的戰意又似是被點燃了,後續的西軍士兵,也都不惜以身殉國紛紛隨着吳玠向如潮水般用來的夏國兵卒衝去!
“噗噗噗噗噗噗!”聽着教人怵目驚心的利器切入肉體的聲音不絕於耳,西軍將士哪怕命垂一線,也要都用手中的兵器,甚至拳頭、牙齒儘可能殺戮眼前能見到的所有敵人!吳玠也當真不愧有名將之才,他一邊以不要命的打法衝在最前面,一邊十分果斷的指揮各部宋軍有效壓制住了夏國軍隊的攻勢,本來堪堪要佔據牆頭的夏國軍卒被生生撼動了,大批士兵擁擠在城牆邊緣接踵摩肩,甚至還有百來人又被硬生生擠下城牆,驚叫着墜落下去!
隨之蕭唐、花榮、蕭嘉穗也率領着無數汴京禁軍拼命衝殺過去,對着佔據牆頭的夏國軍隊進行第二撥衝擊!宋國軍健用自己血肉之軀撲將上去,全力揮舞着手中兵刃撞擊着夏國的軍陣,有一陣慘烈的搏殺之後,本來蜂涌攀上城頭的夏國軍健開始如潮水一般紛紛從牆頭上跌落,還能留在臨夏城牆上方的,只剩下許多具血肉模糊的屍首!
經過蕭唐與吳玠等官將的捨命廝殺,終於還是擊退夏國軍隊第二波攻勢。
城頭上方,無數夏國軍卒的屍體被拋了下去,而宋軍戰死的將士屍身則被臨夏城中的役夫堆積到了城寨內一處平坦的土地上,那裡此時也已經挖了一個碩大的坑,爲了避免大量死屍腐爛而帶來的瘟疫與傳染病,城內軍吏也只得匆匆統計過陣亡的將士名單後,便將一具具屍體丟進坑去,再用火把點燃就地焚燒。
此時蕭唐也在卸下了上有數道裂痕的鎧甲,又脫去滿是血污的貼身勁衣,他一屁股坐到在地上正在閉目養神。而身上掛着三四處傷口,渾身也渾如個血葫蘆的吳玠卻正向蕭唐踱步走了過來。
花榮見狀立刻蹭的站起身子來,他劍眉倒豎、星目圓睜,死死的注視着吳玠的一舉一動;而蕭嘉穗臉上警惕之色也愈發明顯,他的手向後探,搭在後背揹負的寶刀刀柄之上;而許貫忠秀眉緊蹙,他凝視着神情泰然自若的吳玠,心中若有所思......
而吳玠卻渾若未覺,他徑直來到蕭唐面前,並施了軍禮,又說道:“蕭節帥,臨夏城中各部所剩的箭矢雖然還有三千餘枝,可是滾木檑石確實所剩無幾,未將已吩咐下去命人拆除所有可做拆卸的石塊圓木,充當滾木擂石。輪班把守城牆,注意夏賊動向的部曲,未將也已經安排妥當了。”
蕭唐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過了半響,他纔出言說道:“身爲將者出入屍山血海,自然不能心慈手軟,可是裴統制,還有那幾個西軍將士......他們本來不應該死。”
吳玠聽罷,臉色卻仍然顯得十分鎮定,他再左右環視一番,確定在場的盡是蕭唐的心腹親隨之後,吳玠這才朝着蕭唐跪倒在地,並且恭聲說道:“事的確是我做下的,方纔那般情形,有的人只有死了才能保住臨夏城不失,裴統制爲人如何,未將也清楚的很,而我也不甘心只因爲殺了該殺之人而束手待斃,反倒被朝廷論罪誅殺......未將無話可說,如今聽候蕭節帥發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