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山嶺林間的呼喝聲越大,更有不少人影在林中穿梭,不但打破了月夜山林間的靜謐,又驚起了不少隱藏住樹木草叢中的飛鳥走獸。武松二話不說,揹負起了傷重難行的劉法,在周圍高大的樹木將疾步奔行,片刻的功夫兩人的身形便已隱沒進橫蔓叢生的野草中。
劉法此時也知武松決計不肯拋下他獨自離去,是以只得任由他揹負着自己在樹林草叢中竄行。而武松也很清楚如果只在附近隱藏,等到搜山的夏軍大隊人馬四面合圍過來無異於坐以待斃,屆時更逃脫不得,所以也只能弓身躥行,打算利用周圍叢生的草木遮擋身形,趁機逃脫出夏軍兵馬的搜捕圈。
只又在山林間潛行了近百步的距離,武松卻忽然發覺周圍的叱喝聲漸漸平息下來,夜色下的山嶺下漸漸的又似以往那般靜謐。可是武松也甚是機警,這個時候他反倒不忙着疾行奔走,而是立刻止步並伏低了身子,就連身子劃過草木時所發出輕微的細響聲也倏然消逝。
此時的武松暗付道:久聞夏賊軍中有步跋子、橫山羌,盡是在叢林山地間慣於狩獵的好手,不止翻山越嶺如履平地,山嶺追蹤的動靜也極爲高明......夏賊必要取劉經略的性命,也必然要派那些山地精兵前來蒐羅,我一人時索性撞見的都似些別部兵卒,可是方纔那廝鳥動靜不小,周圍敵軍必然有所警覺,想必此時也尋覓得被我一刀宰了那廝鳥的屍首,夏賊卻不高聲傳喚,反而也隱匿聲息,遮莫是已發現我藏身的位置?
武松心中尋思着,便從遮擋在身前的樹幹旁微微探出頭去,打算先確定周圍敵軍的位置。可是他剛剛只探出小半個腦袋,便忽聽“嗖!”的一聲箭嘯聲乍起,一支冷箭直奔着他的左眼激射而來!
武松目光敏銳,反應也是極快,他猛的一側頭,便頓感一股勁風在臉頰掠過。又是“咚!”的一聲悶響,那支羽箭便已經釘入武松身後不遠處的一處樹幹中!
突發冷箭偷襲武松的,的確是箭術高明的步跋子軍兵卒,他與身旁近百名同僚一聽箭簇發出的響聲,便已經知道方纔的那一箭,卻並沒有射殺了在前面隱藏的宋軍漏網之魚。那些步跋子軍立即弓着身子散開,呈半圓形向武松與劉法的方向包攏過來,其中在左側高坡落位的幾個兵卒覷見隱蔽起來的敵人露出小半個身子,他們立刻擎起獵弓拉拽弓弦,旋即便又向劉法側身的位置施發暗箭!
堪堪避過冷箭的武松驚出了一身冷汗,他也立刻驚覺敵人必然人多勢衆,想必在前面埋伏着的弓手已經向自己這邊包抄過來。在電光火石之際,步跋子弓手利箭齊發的當口,武松又瞧見擋在劉法身前的即幾顆樹木之間有些空隙,他立刻伸手攬過劉法,兩人就勢在地上滾了兩圈,頃刻間,冷箭颯颯聲淒厲,幾支利箭已然死死釘入方纔劉法所在處的泥地中!
抱住劉法的武松雙足發力一蹬,他縱身而起,離弦之箭也似的遁向幾棵粗可合抱的大樹後方,一一枝冷箭自武松的後側激射而來,來不及眨眼的功夫他與劉法身後便發出“咄!”、“咄!”、“咄!”、“咄!”、“咄!”一連串利箭釘入土地時發出的悶響,待武松剛剛護着劉法躲避到掩護身形範圍更大的幾座大樹後側,他倆所過之處便已釘進了一排排箭尾兀自顫抖的狼牙利箭!
直娘賊!那夥廝鳥果然都是精於在山林中射獵的弓手!
饒是武松心中暗罵一聲,周圍多有樹木草叢遮掩,又是在昏暗的月色下那些夏軍兵卒竟然能很快的覷定自己的方向,並且箭法也端的了得。倘若不是自己反應極快,現在他與劉法恐怕已早着了敵軍的道。
倘若是近身短兵相接,武松也有自信便是在混戰廝殺中,就算數十名敵軍合圍殺來他有能夠殺得對方近身不得,可是如今卻是在山林之中,又被人數衆多的敵軍半面合圍,對方弓箭的本事也著實狠辣。何況現在不知敵軍人數虛實,其餘夏軍的增援兵馬旋即便至.....現在這般險惡也着實是岌岌可危。
而在對面放暗箭偷襲武松的步跋子軍將官,是一個虯鬚滿腮,卻生得一對招子如鷹隼般犀利的大漢,他眼見前面的宋軍身手十分了得,在環抱一人的情況之下拔足飛奔,追雲趕月也似的竟然接連躲過自己麾下兒郎激射去的數十支利箭,便知那對頭也似個武藝精絕的人物,是以那夏軍將官打了個手勢,示意自己麾下的兵卒不可妄動。
就在這時,另有個夏軍小校奔到那將官身旁,低聲報道:“方纔小人在右翼放箭大概覷得清,只有兩個宋狗,一個打赤膊,另一個受了重傷,瞧那廝身上衣甲,似乎就是察哥寧令必要取其首級的劉法!”
那個招子本就犀利的夏軍將官聽罷眸子更是一亮,他心中盤算定了,便喚作一個軍卒吩咐了數句,那軍卒應過後便立刻以大宋官話高聲喝道:“兀那宋人,如今山嶺中盡是我軍人馬,也不怕你飛了去,你這廝卻孤身一個,如何敵得我千軍萬馬?倘若你還惜命便交出劉法來,不但饒你性命,亦可保你官爵!瞧你身手不錯,也須曉事識得時務,俺大夏國恩澤萬民,察哥寧令在軍中唯纔是舉,治下党項、漢人、吐蕃、畏兀兒...諸族子民皆能受重用!可若是不識擡舉,休說是殺無赦,也先要把你這廝寸磔活剮,受盡零碎苦頭才死!”
如今是十死無生的險境,一面是慘死於敵人手中,一面卻是能夠保全性命另投一方賺個官身,可就算旁人肯答應,武松又是何等人物?他聽敵軍連威逼帶利誘的說罷,不止仍是剛烈不屈,甚至還激得他性情中那有些類似表演型人格的脾氣也又發作起來!
而此時周圍搜山的夏軍部曲似乎也都聽見此處有人高聲吶喊,也都立刻喝令麾下軍卒向武松與劉法所在的位置越嶺踱來,萬般危機的情況下,武松卻驀的朗聲大笑,並扯起嗓子笑罵道:“狗賊!爺爺正要取爾等狗命,你這廝倒來發話!指望老爺做人情交劉經略交予你,卻是妄想,我卻有寶刀一雙相送!憑爾等鼠輩倒想奈何老爺,不過你央我商榷,老爺便與你這廝說道說道!爾等腌臢豬狗全都跪地叫祖宗來聽聽,再夾着腚滾了去,我便饒你這廝們一條狗命,否則惹惱了老爺,今日已殺得不少夏狗,老爺卻仍要試手中這兩口寶刀還利不利!”
還沒等步跋子軍卒向那員夏軍將官通譯罷了,武松卻嫌仍是罵得不夠爽利,隨即又舌綻春雷一般的瞪目大喝道:“狄酋腌臢,你這廝們狗眼看人低,以爲爺爺是個貪生怕死的,便是找罵;不識得我武二的名頭,卻來尋爺爺的晦氣,便是找打;爾等屢犯邊境,害我大宋百姓,今日還新添得深似滄海的血債,如今又要來壞劉經略的性命,卻是找死!!!”
壯士咆哮,猶如深山中猛虎嘯林,便似半天裡起個霹靂,振得這山岡也動。從四面合圍過來的夏軍兵馬驚聞這虎嘯也似的怒吼聲,反而盡皆止住了步子,並且面露訝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