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回想起這些時日張蒙方對自己越是禮遇,武松越恨的咬牙切齒,也越發覺得這個佛口蛇心的狗賊實在忒過歹毒。
尤其是前幾日那廝還說要將他府宅中的養娘(婢女、丫環)玉蘭許配給自己的時候。
當日張蒙方又設宴管待武松,只說敬武松是個義士,在此便如自家一般無須迴避,旋即便喚出府中使女玉蘭出來唱曲,還說對武松言及此女聰明伶俐,不僅知音律女紅家事也是精熟。如武都監不嫌她是婢女低微,便擇個良時將他許與武都監做個妻室。
武松雖然提防張蒙方是否包藏禍心,也是個以往不近女色的烈漢,可畢竟是龍精虎猛年紀的男子,再想起那日初見那玉蘭時他的模樣,當時但見:臉如蓮萼、脣似櫻桃。兩彎眉畫遠山青,一對眼明秋水潤。纖腰嫋娜,綠羅裙掩映金蓮,素體馨香,絳紗袖輕籠玉筍。鳳釵斜插籠雲髻......似武松這等男子雖未生出邪1淫之心,可是這也是他初次將個女子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雖是如此,武松心中仍是念道張蒙方這廝行徑蹊蹺,我見此女有姿色便被迷了心竅,遮莫要中歹計,何況男兒凜凜一軀矗立在天地間,倘若爲女色所迷,又算得上甚麼頂天立地的大丈夫?隨言辭回絕,定然不肯答應張蒙方爲他許下的這門親事。
如此一來張蒙方眼見武松真個是不識擡舉,臉上已有不悅之色。而武松也注意到那玉蘭在覷向自己的眼神中惆悵中亦帶着幾絲幽怨。一種莫名的情愫在武松心中蔓延開來,只是從旁人看來,他也仍舊是個性烈剛直,似乎從來不會因爲兒女情長而牽掛黯然的武二郎。
然而武松心中初次不由涌起的那朦朧情愫,很快的便被心懷惡毒歹心的男女斬斷,反化作怨毒仇恨的怒火,在武松心頭熊熊熾燒。
幾日過後,當武松定要辭別回牢城營去,張蒙方倒一反常態的並不勉強相留。只是當武松出了孟州治所,正往牢城營趕去行至偏僻處時,卻撞見不知在哪個山頭廝混的蟊賊攔將住幾個至附近廟宇燒香還願的女子,口中污言穢語,說要擄去淫垢受用。而武松隱約也覷見其中一個女子似乎正是張蒙方府中的使女玉蘭。
雖是心中仍有些猜疑,可是武松心中暗念那張蒙方既肯全須全尾的放自己回去,遮莫也是蕭唐兄弟與自己忒過多慮了些,兼之心頭還有那股莫名的情感涌動.......思前想後,武松到底還是出手了。
隨後武松打退了那夥正要強擄民女的賊人,可是隨即便又有數十名軍漢手持兵刃從四處涌將過來,就地要將武松拿綁縛。當武松驚覺莫非是中了奸人歹計,密林暗處尚不知有多少官軍與做公的涌上前來。武松眼見寡不敵衆,也只得立刻出言高呼辯解,可是迎頭而來的又是一通軍棍毆打,將他這個寧死膝蓋骨不肯着地的烈漢打倒在地。
而與此同時,衣冠不整臥在地上的玉蘭又大聲疾呼他就是意圖玷污自己身子的淫賊的那般言語,更像是一把鋒利的鋼刀,狠狠的戳在了武松心頭。
隨後當武松被押解到了都監府宅,張蒙方自然是變了麪皮,指着武松大聲喝罵道你這賊配軍本是個強盜,果然是賊心賊肝的人,我不僅連日禮遇,同席坐地,甚至還打算要擡舉你與你個官,不曾虧負了半點兒,你這廝如卻做這等豬狗不如的勾當。瞧你這賊廝外貌像個漢子,杭州蔡知府卻有先見之明,倒是我失察竟要誤用你這等畜生。
而張蒙方戟指喝罵的武松的言語之中,當然對自己曾有意將府中使女玉蘭許配給武松一事絕口不提。
至於孟州知府與府衙內上下押司孔目上下都受了人情賄賂,哪裡又肯容武松分說?待他高聲辯解時,牢子獄卒立刻拿起批頭竹片雨點地打下來,可是就算武松又吃了幾通毒打,若是被構陷其他罪狀武松情知不是話頭,只得暫時屈招再做計較,可是淫賊勾當恁般下作的誣害他又如何肯認?
抵死不招的武松只是咬牙切齒,不肯畫押招供。而孟州知府命刀筆吏卻早擬好了狀子,依大宋《宋刑統·諸色犯奸》律例:諸奸者徒一年半,有夫者徒二年,部曲、雜戶、官戶奸良人者,各加一等,即奸官私婢者,杖九十,又將武松押回死囚牢裡,就等他低頭認罪。
而施恩得知武松被押入府衙官獄之後也是心急如焚,他使重金打點卻是無果,唯有一個不肯收他錢財的康節級向他道明武松之所以被陷害就是那蔣門神蔣忠拿錢賄賂,攛掇着張都監與張團練搭上孟州知府的線,孟州知府得了錢財也是一力爲蔣門神作主,定要結果武松性命。
當施恩來到大牢又見到雙腳被匣着,又有木鈕釘住雙手,渾身上下也是遍體鱗傷的武松時更是自責不已。心裡正覺內疚時,施恩忽然又對武松說道:“兄長,小弟已派體己的幫閒快馬加鞭,去追那從東京汴梁而來的樂管事。既然他是蕭任俠的人,兄長與蕭任俠也是生死結義的兄弟,他又是在朝堂位高權重,江湖中亦能呼風喚雨的能人,有他爲恁做主,自也不會教兄長平白受如此冤屈!”
心中忿恨思付的武松聽施恩說罷,隨即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卻又搖了搖頭,說道:“遠水解不了近渴,何況蕭唐兄弟雖然在朝中有些勢要,你卻是未曾聽張蒙方那狗賊刻意言及杭州蔡鞗的名頭。就算那廝忌憚蕭唐兄弟的勢要,可我卻又是蔡京之子蔡鞗那奸官大惡的對頭,那夥廝鳥想必也早與孟州知府竄通。比起有機緣能巴結得權相蔡京,我兄弟的名頭,只怕也是鎮不住那幹奸賊。”
施恩見說面色微微一滯,隨即又立刻說道:“便是如此,兄長且寬心,不要憂念。便是那幹撮鳥構陷恁那狀罪狀......卻也不是死罪。就算要牢裡謀兄長性命。官獄康節級卻也是個正人,兼之我又是錢財打點,買通與本州府衙葉孔目知契的人送一百兩銀子與他,只求早早緊急決斷。那葉孔目知兄長是個好漢,又不得死罪,何況他又收了小弟的錢物,定會把文案做活。就算知府受了張都監賄賂囑託不肯從輕,兄長官司小弟既已央人與那葉孔目說通了,且待勘定限滿斷決恁出去,卻再理會。”
而武松卻又是冷冷一笑,他臉上狠戾之色也愈發濃郁起來,並一字一句的對施恩說道:“張蒙方那廝既然使下恁般下作的法子害人,他怕我留得性命報讎,想來也必要斬草除根免絕後患。兄弟卻是好意,打點牢獄康節級,府衙葉孔目爲我周全,可是牢內牢外,那廝們又如何肯罷手?
休說他們就此休了,叵耐蔣忠、張團練、張蒙方......等賊男女安排這般圈套坑陷我,若能夠掙得性命出去時,我又如何能夠算了!?蕭唐兄弟那邊固然義氣深重,雖發付心腹親信前來襄助,也等候不得他親自至此的時候了。可就算我武松身陷囹圄卻也未嘗不能自救。施恩兄弟,你這幾日三入死囚牢盡心竭力的打點周全,便是力不能及,我自知你的情分。孟州這些腌臢事看來也不必蕭唐兄弟出手幫襯,我自己的性命若是能自己救得,心中的無窮怨讎,也由着我自己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