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荔蓮從小到大,雖是庶出,倒也從沒被人這樣指着鼻子罵過,尤其她是聽二哥之命,纔會委屈自己住在秋家莊裡,聽到在秋老太太跟前侍候的丫鬟,一臉鄙夷的這麼指着自己罵得如此難聽,當下更是委屈到了極點。
原本在眼眶裡滾動的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滑落她蒼白的臉頰,芽兒站在正院院門前,頗爲不忍,拾兒卻是上前直接甩了曉紅一個巴掌。
“你憑什麼打人?”
“就是打人,怎麼樣?你一個丫鬟竟然敢對我們姑娘不敬?你也不想想,我們姑娘再怎麼着,也是秋家莊的貴客,日後嫁進世子府,身份更是不可同日而語,怎麼容得了你一個賣身的奴才指着她罵?”拾兒怒氣衝衝的指着曉紅的臉罵。
“我呸你家姑娘還妄想嫁進世子府?是兩人小轎從後門擡進府的小妾吧還嫁呢寧陽侯世子早有世子夫人,那可是平遙公主嫡長孫女兒你家姑娘這算啥?顏家兩位嫡出的爺兒們若真看重她,怎麼會讓她流落府外多年?”
曉紅撫着被打紅的臉頰,狠聲的撕下顏荔蓮最不堪的心事。
雖然是奉二哥之命,但她是顏家女,兩位兄長將她放在嫡母的孃家,至少還是名正言順的投靠親戚,被收留在秋家莊裡,雖然老太太也是官家千金出身,但這兒畢竟是粗鄙的武林之家。
顏荔蓮拿着手絹掩面痛哭,拾兒沒有回頭安撫她,一時之間她讓情緒控制了自己,忘記了顏二爺曾交待她,無論如何要穩住顏荔蓮,斷不可讓她成了拖累自己的包袱。
衝上前就要與曉紅廝打起來,曉燕忙要拉着曉紅後退,誰知曉紅性子也上來了,甩開曉燕的手,上前就狠狠打了拾兒一巴掌,算是還擊適才自己被打,拾兒瞪大了眼,不敢置信中又被曉紅甩了一記,正要張口腳下就被踩了,她忙兩手亂揮又拉又扯的,曉紅佔了先機,不管不顧的朝拾兒的肚子撞去,拾兒吃疼彎下身子,背上就遭人狠敲一記,腹背都受了傷,拾兒疼得眼淚直流,手就朝曉紅的臉上襲去,狠狠的抓了一記,又用力的扯下曉紅的雙丫髻,曉紅頭髮上的釵環頭簪掉了一地,拾兒雖然扯掉了曉紅大把頭髮,可手背手指都被簪釵給劃傷。
曉燕在旁邊勸阻着,可是怎麼樣也插不進手去阻止她們兩個。“芽兒,你快過來勸勸啊”
“啊?”芽兒別說勸,早看得傻怔在原地,就連看守院門的婆子、擡軟轎的僕婦們俱看傻了眼,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呆看着兩個丫鬟對仗。
顏荔蓮本是掩面痛哭,可是久久沒等到人安撫勸慰自己,聽到一旁曉燕勸助的聲音,她才悄悄的用帕子掩着臉偷瞧,看到拾兒竟和曉紅兩個扭打成一團,瞠目結舌的放下帕子。
正院裡的小丫鬟,聽到院門外扭打尖叫哀嚎的聲音,好奇的走到虛掩的院門往外瞧,這一瞧不得了,曉紅姐姐竟然和侍候顏姑娘的丫鬟打起來了
兩個小丫鬟看着曉紅狼狽的樣子甚爲憤慨,曉紅身爲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平日待她們雖然說話有些酸刻,但總比顏姑娘身邊的拾兒姐姐好太多了兩個人忙轉身一溜煙的往正房去稟報。
正房裡,老太太正笑容滿面的領着小小見過二十嬸婆、嬸孃及堂嫂們。
“真是個標緻的孩子,老太太,我就跟您說吧咱們家小六啊那是個有福的,定能娶得如花美眷回家來,瞧,這不正是如花美眷嗎?”正說着話的是八爺生父的大嫂,在秋老爺這一輩排行老四。
“承四弟妹吉言。”老太太坐回上首的太師椅,笑容淡淡的回道,秋冀陽帶着小小走回下首,他坐在五哥和七弟之間,小小則坐在他身後的繡墩上。。
秋老爺坐在一旁喝茶,五爺幾個人坐在下首也是端着茶,時而交頭接耳,時而低頭喝茶,就是沒有離席的打算,四嬸孃客套話說到口乾舌燥,就是等不到他們離開,她和幾個媳婦交換了下眼神,再回頭看看坐在下首右側第一張椅子的婆婆,見婆婆也是低頭喝茶,不禁爲之氣結。
一咬牙,她轉回來看老太太,滿面笑容的說:“不瞞大嫂,這日子是越來越難過了,四老爺這幾年強撐着這個家,家裡幾個孩子都到了年齡,光是成親就是筆不小的開銷……”
“四弟妹擔憂的事,我明白,這些都好商量,重要的是不能讓人小瞧了咱們秋家。”老太太幾句話,便將四嬸孃不知如何開口的問題給解決了,四嬸孃低下頭拿着帕子拭淚。
“多謝大嫂。”四嬸孃哽咽的道。
“都是自家人,還這麼客氣。”老太太笑道:“二十嬸孃,都是侄媳婦的不是,沒早些幫着四弟妹打算,您別見怪啊”
二十嬸孃張開眼,笑開皺成團的老臉,露出沒剩沒幾顆牙的嘴,“這怎會你的錯,這全是你四弟沒本事,瞧你們夫妻兩個,胼手胝足把你公公留下的,經營得這麼好,唉”因爲缺了牙,說起話來有些不清的二十嬸孃笑眯眯的說。
一旁的四嬸孃漲紅了臉,幾個媳婦臉上表情有怒有怨,也有羞慚不安的。
五太太靠在小小旁邊,輕聲的爲她介紹站在四嬸孃身後的那些堂嫂們。
“那全是四嬸孃家的堂嫂?”
“是啊八爺的三個兄姊婚嫁之後,就很少走動,倒是四嬸孃的家走得勤。”
小小笑彎眼,“四嬸孃看着是個老好人。”
“呵呵,六嫂可小心了,四嬸孃人是好,但是小心眼又愛計較,若不是他們家幾個小輩的有點出息,婆婆纔不會理她。”七太太也探過來輕聲的說。
“嗯。”小小像個乖巧的孩子般,點頭應諾,五太太見了心喜,拉着她的手,細細問着這幾天住得可慣。
“高嬤嬤和章嬤嬤竟然這麼有話聊?”七太太有些訝異的道。
小小與五太太聞言,轉頭看過去,只見高嬤嬤笑容滿面的與章嬤嬤正聊得高興。
“六弟妹這位嬤嬤可是側妃身邊得力的。”五太太挑了眉,“她們兩真的頗爲投契。”
小小面上笑着,心裡卻暗自慶幸,娘將章嬤嬤撥到她身邊來,想到哥哥曾跟她說,宮裡還會派嬤嬤過來侍候,她有些煩躁的撫撫裙裾,手指撫過裙面上精繡的折枝海棠。
老太太和二十嬸婆的話聊開了去,座上的男人們依然不動如山,站在四嬸孃身後的媳婦們開始不安份了,一個身着桃紅遍地灑花褙子,杏眼桃腮嘴角一顆美人痣的堂嫂低頭靠在四嬸孃耳邊低語。
小小正好奇的打量着那些堂嫂,見她們兩個在說悄悄話,好奇心頓起,屏息靜心傾聽。
“娘,您快點說啊您瞧瞧,這富貴就近在眼前,您不開口難道要把好處都讓大堂伯母一家得了?”
“這能成嗎?”四嬸孃的眼飄向了坐在五爺上首的朱平珏,遲疑的問:“小王爺是皇親,咱們家薰兒只不過是個鄉下野丫頭啊?那及得上人家那些富貴人家的千金?”
“娘啊您別長他人威風,滅咱們薰兒的志氣,說漂亮,媳婦沒見過那家姑娘有薰兒這般出色的,說精明,您說,有誰家姑娘比得上咱們家薰兒?大堂伯母可是稱讚過薰兒能幹的哪”
四嬸孃猶豫怯懦不敢開口,那媳婦死命咬牙哄着婆婆去說。
小小疑惑的看着她們,四嬸孃家的薰兒漂亮能幹精明與她家哥哥有何干系?
婆媳兩個拉拉扯扯的動作,非常惹眼,不過座上衆人全當做沒看見,不去多問免得惹事上身,小小見大家很有默契的視而不見,偏着頭低聲問五太太,“五嫂,在跟四嬸孃說話的是那位堂嫂啊?”
“那是富陽堂嫂,是富陽堂兄的妻子,她一直想壓過開陽堂嫂,偏偏本事不夠。”
“哦。”小小聽得迷迷糊糊的,富陽和開陽是誰啊?
“開陽堂兄是四嬸孃的長子,富陽堂兄是次子。”七太太掩嘴輕聲爲小小解惑。
小小點頭:“那開陽堂嫂比富陽堂嫂能幹嗎?”
“是啊對了,站在四嬸孃後面,穿着橘紅灑花褙子的那個,看到沒?”見小小點頭,五太太又道:“那是薰陽堂妹,富陽堂嫂拚命想幫她找人家,薰陽運氣不好,看了幾個對象,沒多久,男方家就不太平,現在都十八歲了,還沒有人家,那是二十嬸婆和四嬸孃心裡的一塊病,富陽堂嫂以爲她幫薰陽堂妹找了人家,此事料理得宜,長輩們就會越過長嫂讓她當家了。”
小小若有所思的望着那個薰陽堂妹,只見她微皺着眉頭看着自家嫂嫂與孃親交頭接耳。
老太太和嬸婆閒聊即將進入新一回合,秋老爺示意丫鬟重新沏茶,四嬸孃被媳婦一再推搡着,終於鼓起勇氣要開口,門口兩個小丫鬟挑簾進來,對管事媳婦低聲稟着院門前發生的事情。
秋老爺揚聲問:“怎麼回事?過來說話。”
“是。”小丫鬟忙上前福禮:“老太太身邊的曉紅姐姐和顏姑娘身邊的拾兒姐姐,在院門前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