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心的期待在長久的等待中化爲一片泡影，莫忱垂下眸子掩飾眼底的失落和悲傷，再擡頭時又恢復了那副冷肅的模樣，只是眼底依舊能捕捉到一些哀色，他望向垂着頭站在前面的陳阿嬌，冷厲的語氣在老夫人面前有所收斂。
“你今天去觀雲寺都做什麼了？”沒一張口就質問她相親的事，這是給足了老夫人的面子，當初也是因爲老夫人喜歡，要把陳阿嬌許給他，他才辜負了孟秋，轉而娶了陳阿嬌爲妻，爲此甚至都讓秋兒……
陳阿嬌的臉色霎時變白，垂着腦袋不知如何回答，心裡慌得厲害，好不容易老爺纔回到了她的身邊，難道又要離開她了嗎？
不，不會的，老夫人肯定會幫她的！
陳阿嬌求救地看向了老夫人，老夫人的目光冷冷地盯着小桌上的茶杯，等的她的心都急到嗓子眼了，才充滿嘲諷地開了口：“在我老太婆這裡問什麼呢？”
莫忱心裡是既喜又悲，喜的是老夫人終於肯和他說話了，悲的是一開口就是這樣冷嘲熱諷的，不過總之，他還是很高興的，語氣也溫和了幾分：“母親，你不知道她做了什麼！她竟然瞞着兒子帶着傾城去觀雲寺相親，要把傾城嫁給一個六品官員的兒子！”
陳阿嬌的頭埋得更低了。
地上的文姨娘則擡頭看了一眼莫忱和莫傾城，眼底閃過一抹深色，剛準備開口揭發莫傾城欺騙莫柔的事情，莫傾城卻搶在她前面開了口。
“其實一開始女兒誤會了，以爲母親是要給三妹相親的，丫鬟不小心說了出去，讓三妹鬧了笑話，都怪傾城管教不嚴，女兒後來才知道母親是準備把女兒介紹給馬公子！”語氣裡透出一股難過和悲傷，看着地上莫柔的身影也帶着歉意。
“父親要罰就罰傾城吧，不要怪三妹了！”
莫忱瞥了她一眼，是不希望她開口說這番話的，但開了口，他也只能就着說下去，而且斷不能責怪她們，這事兒只能落到陳阿嬌一個人身上。
“這事不怪你！”莫忱深沉的眸子看向地上兩人：“你們都起來吧！”
莫柔愣了愣，不甘地看了一眼莫傾城，質問地看向拉着她起身的文姨娘。
文姨娘對着莫柔使了幾個眼色，現在情況有變，沒想到莫傾城居然主動承認了，這下她就沒辦法開口了，也怪責不到莫傾城身上。
莫柔瞪了瞪眼睛，散發着怒意的眸子盯着莫傾城，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兩個洞來。莫傾城則至始至終都沒看她一眼，完全不受任何影響，面色平靜中散發着一股冷淡，好似這裡的事和她完全不相關。
她這副樣子，看的莫柔更加生氣，恨不得撲過去撕毀她那虛僞的臉，但沒有文姨娘的許可，她也不敢輕易開口，只有莫忱在還好，但是不知道爲什麼，面對老夫人的時候她就有點膽怯，更不敢亂開口說話。
老夫人冷哼了一聲，高傲地看向陳阿嬌：“阿嬌，你也過來坐！”今天這事兒，她還偏要護着陳阿嬌了。
陳阿嬌爲難地看了一眼莫忱，但老夫人現在是她的護身符，她更不敢違抗老夫人，一步一步地挪到了椅子邊，坐了下來，也就屁股沾了點椅子，不敢完全坐下。
見她這副沒出息的樣子，老夫人不悅地撇開了眼，冷冷地看向了站在莫忱身後，好似莫忱有意護着的莫傾城，厲聲喝道：“你給我跪下！”
“母親？”莫忱不解地喊了一句，神色很是複雜糾結，這是他和他母親之間的事情，他不想牽扯到他兒女的身上。
他這麼想，老夫人可不是。
“你要護着她嗎？”老夫人冷哼着道，散發着冷意的眸子鎖定莫傾城：“她欺騙庶妹，壞了主母的事，還害的主母和府上的臉面都丟乾淨了，不該罰嗎？”
一直垂着頭的紫兒擡頭看了一眼座上的老夫人，眼底閃過一絲不滿，這簡直是在倚老賣老，老爺護着二小姐，她不是也護着夫人了？
紫兒瞅了眼莫忱糾結複雜的臉色，二小姐今天是難逃一罰了？那她豈不是也要被牽連？
擔憂地看向莫傾城，卻見她臉上依舊不冷不淡的樣子，好似一點也不擔心被罰，眼裡更是平靜的沒有一絲波動，全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沉穩之意。
“你這個父親是怎麼當得？”老夫人怒道，啪地一聲將桌上的茶杯掃落在地，白色的碎瓷片飛濺到莫忱和莫傾城腳下，“就是這麼管教兒女的？”
莫柔幸災樂禍地勾起了嘴角，不屑地看着莫傾城清冷的臉，你就裝吧，我看你要裝到什麼時候，祖母發了話，父親也沒辦法，看你今天往哪兒逃？就算是霍珃來了，也沒辦法救你。
莫忱的理智還在，沒有被老夫人一刺激就什麼都忘了，“母親，你有氣就對兒子發，不要牽扯到她們。”
“你是說我這個老太婆在拿你的女兒撒氣？”老夫人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彷彿有烏雲籠罩在頭頂，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兒子……”
“既然你看我這個老太婆不順眼，那我就回雲州去得了！王媽媽，收拾行李，我們這就走！”老夫人脾氣一上來，就什麼都不管了，從長椅上爬了起來，穿了鞋子就要往外走，王媽媽站在一旁連忙伸手扶住老夫人，看了一眼莫忱，老爺讓二小姐跪下就是了，爲什麼就要和老夫人倔起來呢？
“早知道在這裡會不受人待見，老婆子我就不過來了！”老夫人冷冷地瞥了一眼莫忱，沒走兩步就被陳阿嬌給拉住了。
“母親，您好不容易來一趟，還沒喝過兩個重孫的滿月酒和桑兒的喜酒呢，怎麼能回雲州去呢？”陳阿嬌一邊勸着，對着莫忱使了個眼色。
莫忱眼底的堅決漸漸地有了一絲鬆動，眼珠子轉動，餘光瞥了一眼莫傾城，又看向依舊在生氣當中的自己的母親，不忍地閉上了眼睛。
“你跪下吧！”
聽着莫忱開口，莫傾城覺得今天她算是想錯了，本來以爲老夫人既然肯回來莫府，心裡必定是已經原諒了莫忱，是回來享受四代同堂，子孫同樂，坐享天倫的。
觀雲寺的事情只要她主動承認錯誤，老夫人應該會看在莫忱的面子上，怎麼得也得要怪責一番陳阿嬌，而不是和現在這樣鬧的這麼僵，不過這也讓她間接地明白了一個事實，老夫人是永遠也不會原諒莫忱的，莫忱要做的，她就偏要反着來。
不過，老夫人也小瞧了她，她從來就不是服軟的人，要是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也就算了，既然她要較真，那她就和她叫板到底。
“祖母，傾城不明白爲什麼母親做了這樣的事情，您還要護着她，反而責罰傾城？難道你就眼睜睜地看着母親把我們嫁給那個馬公子嗎？”
提到馬公子，莫忱腦子裡立即就想到了那個馬騰，他的壞名聲可是在京城傳遍了，不亞於莫傾城第一醜女的名聲，看向陳阿嬌的眼神裡又多了幾分不滿，心底也對莫傾城不聽話，居然反駁老夫人有點怒氣，乖乖地跪了，這事情不就過去了？
如果此時莫傾城知道莫忱心裡居然還沒有半點明白她的意思，她算是真的無語了，老夫人這麼明顯地針對他還看不出來嗎？或者說，他根本就是在縱容老夫人，只要老夫人能原諒他，就算是她把他的親生兒女給賣了也無妨？他還沒糊塗到這個地步吧？
這話倒是把莫柔給點醒了，雖然後來明白了是莫傾城算計了她，可還是心有餘悸，聽莫傾城這麼一說，又擔心陳阿嬌哪天把她給賣了，不由自主地往文姨娘身邊靠了靠。
“真不愧是蓮姨娘的好女兒！連我這個祖母也敢頂撞！”老夫人冷冷地嘲諷道，一雙眸子更冷了，但她更想刺激的是莫忱：“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祖母不要針對父親！如果是祖母讓傾城跪，傾城不會說一句話，可如果是爲了觀雲寺裡的事情，傾城絕不會認，除非有錯的人都受到應有的懲罰！”莫傾城義正言辭的說着，眼神若有若無地掃着莫忱的臉色，希望這話能喚回他一些理智，不被老夫人給控制了。
只是有一點她不明白，爲什麼老夫人要提蓮姨娘？老夫人不是從來都沒見過蓮姨娘，怎麼這麼清楚地急着她的姨娘是蓮姨娘？
尤其是老夫人那一瞬看着她的眼神，讓她覺得很不對勁，似乎有一絲歡喜，又有些不悅……
“你是在說我這個老太婆是非不分？倚老賣老？”老夫人冷笑着說道。
紫兒垂着頭，想你可不就是這樣嗎？
“傾城不敢！”莫傾城正視着老夫人，不慌不亂地說道。
“真不知道是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老夫人說着這話，眼睛一邊看着莫忱，話裡的意思顯而易見。
“跪下！”莫忱一張臉半邊紅半邊冷地怒吼了一句，屋裡霎那間安靜了下來，氣氛靜謐的讓人窒息，誰也不敢再動任何心思，唯有老夫人和莫傾城兩人沒什麼變化，前者依舊冷着臉漠視地看着一邊，後者神色淡然，目視前方，只一雙眸子裡的冷意看的人心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