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婆子與閔芳菲接觸的時日還太短,來之前也低估了這位四姑娘的心思,以爲對方不過就是耍耍蠻橫,仗着自己主子的身份抖威風。屆時自己花言巧語一番,就能矇騙過對方。
可現在看,四姑娘擺明了不會輕饒自己,那日的威脅之語,十有**不是虛的。
陳婆子想明白過來,反而猶豫不敢當着這些人的面兒開口了。
紅蓮性情天真,她見陳婆子一臉苦色,還只當是有什麼天大的冤屈無處申訴,忙焦急道:“你這媽媽,怎麼剛剛還好端端的,這會兒大夥都爲你着急,你卻反而沒的可說了呢?”
芳菲笑道:“許是陳媽媽緊張,”她看了看在一旁不安的松香,繼而又道:“陳媽媽剛剛不是說了嗎,她最擅長穿花兒,我就留你兩日在身邊幫忙。香姨娘問起,便說是我的主意。”
大夥兒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松香身上。
松香神情侷促,半晌才明白過來,閔芳菲是在同她說話,忙結結巴巴的答應。
紅蓮歪着頭,一臉嫌棄的模樣:“四姐姐,聽嫂子們說,你家那個姨娘很是了得,怎麼用起人來的時候卻一點眼界都沒有?這相貌不出彩也就罷了,腦子還是糊塗的。”
李家幾個少奶奶與小姑子說話都是私底下的話,少不得要瞞着芳菲,畢竟,這議論姑母家的內宅是非,叫人聽見難免有嚼舌根子的嫌疑。
可眼下,紅蓮這麼毫不避諱的說出來,叫幾位少奶奶好生尷尬。
大夥兒連忙脫口藉詞要走。大少奶奶更是拉着紅蓮去她屋子裡鬥牌,要還芳菲一個清淨。
暖香閣本就是紅蓮的居所,如今大太太領着一幫人住進府裡,正合了紅蓮的心意。頭一個蹦出來,非要拉着芳菲與她同寢同住。
見兩個小姑娘如此要好,大太太滿是欣慰,就忽略了四夫人的那點小心思。
眼下,紅蓮被大夥兒拽走,屋中伺候的丫鬟也就留了兩個看守火燭的。
松香絞着裙子。芳菲見狀,輕笑道:“香姨娘倒是喜歡你,這麼好的料子,竟也捨得送你。”
松香忙鬆了手,不敢再動,她用肩膀推了推陳婆子,陳婆子卻老僧坐定般,不說話,不吭聲。
松香暗罵了一句“奸詐”。不得已,只好對芳菲賠笑:“姨娘知道那日姑娘氣的不輕,您走後,她把我們都臭罵一通,說沒有款待好姑娘,自己也後悔。只是......姑娘不知道,姨娘那脾氣,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素日裡我們誰也不敢違拗她一句話。當時您二人起了爭執。我們自然是要幫香姨娘的。”
芳菲冷笑:“你們倒是會做忠心耿耿的僕人,我不信香姨娘那樣對六少爺,你們會看不見!”
“姑娘消消氣。其實就算看見了,大夥兒也不敢說。”松香嘆口氣:“還有老爺呢!老爺自己也是瞧的真真兒的,就是不肯責備姨娘。松香雖說是個丫頭,但有些話總忍不住想要勸勸四姑娘。”
松香瞄着芳菲的神色。見對方並無不喜,這才壯着膽子,又道:“四姑娘別太要強,和香姨娘鬥,您哪裡能是對手呢?”
陳婆子趕緊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直使眼色。
松香卻暗罵陳婆子剛剛裝傻充愣,這會兒反要想當好人,她豈會給陳婆子機會?
松香故意誇大動作甩了陳婆子,聲音拔高許多:“陳媽媽難道不以爲然?香姨娘有老爺在背後撐腰,連太太都不敢治她的罪,何況姑娘?姑娘要是信我一句話,就把......”
芳菲不等松香說完,先一步接過了話,輕笑道:“就把六少爺送回去,是不是?”
松香片刻愣神之後,迅速收回心緒:“四姑娘知道便好,也省了我許多麻煩。姨娘打發我來,就是這個目的。”
芳菲哈哈大笑:“不知是香姨娘太過天真,還是她對自己太過自信!”
芳菲忽然收起全部笑意,冷冰冰道:“你告訴她,想要兒子,自己生去,搶人家的骨肉算什麼本事!你再告訴她,有我閔芳菲在,六少爺就不能寄到她名下。”
松香入府以來,還從沒見過這樣不識趣的人,不識趣也就罷了,偏生還這樣的刻薄。
二人這就算是談崩了,一言不合,松香也懶得裝模作樣,當即提出來辭行。芳菲根本不留,只打發了個最不起眼的小丫鬟送她出去。
對方自然“來不及”提那五百兩銀票的事兒。
陳婆子不知所措的站在遠處,屋中雖然已經燒起了銀霜炭,可她在四姑娘緊逼的目光下,還是忍不住深深打寒顫。
“你也不用怕,我這個人向來是恩怨分明,”芳菲輕笑:“事情是你做的,我不會心軟,事情不是你做的,我也絕不會冤枉無辜。”
陳婆子趕緊就想開口表清白,芳菲卻截住,她笑道:“你有三天的功夫,細細的想怎麼回我的話。我若滿意,不但叫你平安出府,而且送你一百兩紋銀,算作壓驚。”
芳菲猛然一頓:“可是......若叫我知道你蓄意欺瞞,就別怪咱們之前這點交情都斷了。”
外面有幾個壯實的媳婦,瞬間衝進來,還沒等陳婆子意識過來,就已被架了出去。
芳菲一個人悶悶的坐了小片刻,才披了蓑衣往大太太住的院子來。
當下這會兒,李夫人等都散了,大太太正與鬆雪說話兒,見芳菲進來,大太太不由得笑道:“聽說你叫人去買了桂花餡餅?怎麼!是饞了?其實府裡的廚子也擅長做桂花餡餅,你外祖父最愛吃,等會兒我叫廚房再預備一份,熱熱的纔好。”
芳菲坐到大太太身邊,見大太太左手邊放了許多孩子的小衣小褲,嗔道:“這都是給六弟的吧?太太對他這樣好,我看着吃醋呢!”
大太太笑哈哈的攬住芳菲肩膀:“你都多大的孩子了,還和弟弟爭?況且也不是我親手所做。”
大太太撿起其中一套水藍色綢衣綢褲,那小衣裳不知多精美,上面還細心的繡滿了福祿壽三星:“這是你舅母們身邊的大丫鬟連夜趕製的,我原本還擔心咱們住進來,大夥兒會有不滿,如今看來,卻是我多心了。”
大太太語重心長道:“有你幾位舅母幫襯,來日李家就能待你如親外孫女一般,我也能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