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書像是被迷惑了一般, 朝着聶子陵伸出了自己的手，語氣溫柔，表情淡然, 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說：“你今天干了什麼？我忘了。”
聶子陵本來還沉靜的表情一開始碎裂, 露出了堪稱璀璨的笑容。他再也不管不顧, 直接將九書抱在懷裡, 下巴抵着九書的額頭，一陣悶笑。
九書並沒有推開他，放下的手漸漸攀附到聶子陵背上, 享受着這一時的相擁。
一會兒溫存。
聶子陵感受着懷裡嬌小柔軟的身軀，有些捨不得放開。只是夜深露重, 他可捨不得自己的九書遭罪, 慢慢鬆開了緊箍的手臂, 細聲說了幾句，就站在外面看着九書回了房間。等到屋子裡的燈全滅了, 聶子陵纔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姚婕妤就派了一個太監和嬤嬤來崔家，喚世子妃進宮。只說是世子妃生了一對龍鳳胎，而姚婕妤遲遲未孕，想要蹭蹭世子妃的喜氣。同時體諒世子妃身子骨弱, 怕宮裡人照顧不周, 讓世子妃的妹妹張九書也一同前往。
世子妃昨天已經從三妹口中得知了昨天發生的事情, 心裡對九書正是愧疚的時候。乍一聽到姚婕妤的吩咐, 世子妃就不大高興。
她在京城裡待的時間雖短, 但是有崔浩真在，對於姚婕妤和安寧郡主之間的貓膩看得是清清楚楚。怎麼着, 昨天安寧郡主在自己妹妹面前吃了虧，今天就想讓姚婕妤找回來？
怎麼想得那麼美呢？
世子妃本想直接拒絕，只是卻被丈夫的表妹連霜眼疾手快地替她答應了下來，讓她氣得不行。
只是世子已經去當差點卯了，在這崔府裡她無依無靠，只能咬牙認了，但是心裡卻給連霜狠狠地記了一筆。她知道連霜喜歡三弟崔浩然，也知道連霜因爲崔浩然的緣故厭惡九書，只是她卻從來沒想到人爲了一己之私會變得這麼可怕。
事情既然已經定下來了，世子妃也只能苦笑着去崔小姑院子裡接九書出來。
在路上，世子妃格外內疚地跟九書說了今天的事情，“四妹妹，是大姐對不住你。父親和母親讓你們來京城，就是讓我好好照顧你們的。可是大姐不好，根本幫不了四妹什麼忙，還拖累了你。”
九書聽完全部之後，壓根沒有怪罪於世子妃。姚婕妤家乃是太后母家，在朝中勢力不小。就算是沒有連霜，崔家爲了不得罪姚婕妤，也會讓大姐過來。世子不在，大姐一個人做不了什麼反抗，還會弄得所有人都難堪。
現在已經算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不過，自己被姚婕妤找去宮裡欺負，聶子陵那傢伙不會不清楚。還是等着看好了。
坐上簡單的馬車，九書和世子妃就跟着姚婕妤的手下慢悠悠地進了宮，皇宮裡的侍衛見來的人是姚婕妤身邊的下人，甚至連攔下來詢問都沒有，直接放了行。
這讓九書有些心驚於姚家的勢大。不過，這樣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也依舊猖狂的人家，皇帝能容忍嗎？
皇帝可不是靠着姚家才成事的，之前只不過礙於孝道纔對姚家各種僭越行爲視而不見。可是太后這樣放縱自家人、干涉兒子的婚姻，再老實的孩子也會起逆反之心的。
九書心裡覺得太后委實不智。不過，說句實在話，誰知道人家的真實想法呢？或許太后對姚家恨得不行，想要借皇帝之手毀了姚家，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人心啊，最是奇妙。
進了皇宮內部，只要不是宮中主子，沒有人可以乘坐車架。
九書和世子妃相攜着下了車，跟在太監後面走着。
皇宮裡的院牆都很高，裡面還多是彎彎繞繞，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走到別的地方去。太監和嬤嬤都打起了精神，時不時回頭看一下世子妃二人有沒有跟上。要是出了什麼差錯，他們的性命就有可能葬在了這片深宮裡。
一路上不知道碰見多少好奇的目光，九書卻是半點都不緊張，或許是因爲太過無聊了，她甚至是有些期待着與姚婕妤的見面。
又走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到了姚婕妤所住的宮殿。宮殿正上方掛着一個黑底金字的木匾，上面書着三個大字——青芷宮。
這裡離皇上的住處比較近，不知道有多少宮妃渴望住在這裡。這是皇上恩寵的表現。在這宮裡頭，除了皇后外，姚婕妤還是頭一個。
太監將世子妃和九書帶到宮殿門口就停下了腳步，裡面不是他該去的地方。嬤嬤身份看着不低，領着兩個人就走了進去。
九書一進殿門就看到了坐在正中的女子，精緻浮豔的五官，窈窕豐滿的身材，再加上一襲桃紅色的宮裝，好像從骨子裡都透出一種嫵媚。
果然很有寵妃之貌。
世子妃看見九書還在擡着頭看着前方姚婕妤的臉，連忙扯了一下九書的袖子。九書從善如流地低下頭，心裡對於姚婕妤卻是多出了一絲警惕。
那個人的表情實在是太淡漠了，太冷清了，根本就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因爲別人的一時哭訴，就冒着得罪景王的風險找自己麻煩？
裡面，或許還有別的東西。
姚婕妤剛剛一直坐在椅子上看着閒書。見世子妃和九書來了，就將書隨手放在了一邊，等着她二人給自己行禮。
世子妃和姚婕妤身份差不多，只需要行平禮就可以，只是九書只能算是地方大員的女兒，身上什麼品級都沒有，必須行跪禮。
宮裡很多小手段都是靠這些品級差距實現的。比如說行跪禮，她不讓起，你除非是翻了臉，否則只能硬受着。
然後有那個硬氣的人要是沒底氣的話，最後只會死在無人知道之處。宅鬥與宮鬥，都是殺人於無形的。
不過九書很有底氣，她有聶子陵，還有崔小姑做後盾，比起姚婕妤已經失勢了的金大腿太后，九書纔是真人生贏家。
因此，在跪下給姚婕妤行禮的時候，九書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見過姚婕妤，臣女張九書給問娘娘問安，祝娘娘萬事如意。”
說完，九書就想站起身。
姚婕妤嘴裡嗤笑一聲，袖子一甩，臉色就直接冷了下來。
她身後的大宮女聞絃音知雅意，當即發了脾氣，指着九書訓斥道：“不過是三品官的庶女，你張九書的膽氣可真不小。娘娘讓你起身了嗎？一點禮節都不知。張夫人是如何教的你？”
世子妃心情也開始不虞。不過是簡單的一個跪禮而已，自己還在這，姚婕妤就這般斤斤計較，手下的宮女也在針對九書，半點分寸都沒留，果真是來者不善。
瞥見世子妃面上的不快，那宮女只是冷笑一聲，繼續大放厥詞。
“見了娘娘也是這樣的態度，怪不得會直接得罪安寧郡主。可是你衝撞了娘娘，真以爲景王爺會站在你這邊嗎？先不說娘娘和景王爺幼時相識，關係再親近不過；娘娘根本不歸景王爺管制，就算是罵了你又當如何？”
九書揚着小臉衝着姚婕妤靦腆地一笑。
“娘娘怎麼會這樣想？臣女和景王爺並無什麼關係，不過是安寧郡主爲人太過跋扈，欺人太甚，景王爺最是正義，看不慣她的行徑纔會出手幫助臣女。娘娘這般聰慧，可不要隨意傳播謠言，臣女可擔當不得。”
那分明話裡有話的語言直接刺了姚婕妤一下。姚婕妤心裡一堵，喝在嘴裡的香茗也失了不少味道，還差點嗆到自己。
姚婕妤“唰”得將茶杯往桌子上一放，不願再看九書的臉，看着身後對着大宮女擺了一下頭。
大宮女立即站了出來，活動了一下手部的關節，看着九書的臉蛋有種得意的猙獰感。
分外涼薄的話冷冷地從她口中吐出：“張九書，在娘娘面前這樣放肆，按照宮規第一百條，當掌嘴十下。你可知罪？”
九書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神憐憫地看着大宮女，面上的可憐不知道怎得一下子刺激了本來還在準備着的大宮女。
她一個上步，闖到九書身前，手臂重重地揮下，方向直指九書。
九書躲也不躲，在那巴掌下來最後一個，一隻寬大有力的手掌像鷹爪一般牢牢抓住那隻肆虐的手臂，直接斷了它前進的力氣。
大宮女不死心地動了動自己的肩膀，可是自己的手臂還是在那人手裡紋絲不動。火辣辣的疼痛感一波一波傳來，大宮女不禁暗自抽了一口氣。
她擡頭一看，就看見那隻手的主人是景王爺，不敢再放肆，直直地跪在了地上，磕了一個響頭，大聲告罪：“奴婢不知道是景王爺大駕，傷了景王爺的金體，請景王爺恕罪。”
聶子陵卻是鬆開了她的手臂，萬事不管地走到了九書身邊，衝着不遠處的黃衣男子笑道：“大哥，這應該歸你管吧！我可管不了宮妃身邊的宮女。是不是，姚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