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下臉上的怒色,方氏對着夏夢凝說:“凝兒,這月兒是犯了什麼錯嗎?你向來溫和有禮,今日怎的動這樣大的火氣打傷月兒,月兒雖是奴婢,但好歹也是老爺的人,你這樣做豈不是不顧老爺臉面?”
好啊!夏夢凝簡直要鼓掌了,這方氏一番話說下來雖是在勸慰自己,卻處處把矛頭指向自己,方氏啊方氏,可惜我早已不是那個單純的夏夢凝了,現在在你面前的十三歲小女孩,身體裡已經有了兩世的記憶,你最寶貝什麼,我便要毀去什麼。
“母親!”夏夢凝低下頭,神色有些落寞,方氏一看放了心,果然還是那樣的性子,這不就要低頭認錯了嗎。
夏夢凝卻又擡頭,“母親,今日之事實在怨不得月兒,是女兒情緒太過激動了。”方氏立刻接了話“你知道錯了就好……”
誰知夏夢凝卻轉轉眼珠子,聲音越發軟糯,聽在人的耳中,說不出的舒坦。
“母親,今日女兒大病初癒,本想喚月兒進來讓她前去稟告父親母親,女兒知道自己的病母親肯定很掛心,所以才急匆匆的喊月兒進來,月兒可能性子也急,說當時大夫說了女兒是回天乏術,將死之人。”說到這,夏夢凝停頓了一下,故意將那幾個字唸的重了些,果然,方氏的臉色開始不好看了,夏夢凝卻未去管,只是繼續說:“女兒想呀,這大夫定是母親替女兒找來救女兒的,哪裡會說這樣的話,這不明擺着要讓母親難堪麼,女兒氣不過說了月兒幾句,這丫頭卻也有脾氣,竟說自己的性子便是這樣,還說……還說父親誇讚過她的性子,說最喜歡這樣的性子。”
後面的幾個字夏夢凝念得極輕,卻還是字字清楚,讓滿屋子的人聽了個仔細。
看見方氏的臉色變得鐵青,一雙眼睛幾乎要在月兒的身上挖出一個洞來,夏夢凝幾不可見的笑了笑,又委委屈屈的說:“女兒雖不喜外出走動,卻也知道這府裡父親最喜歡的便是母親,母親平日對女兒照顧有加,又豈是她說的那樣,所以女兒氣不過便懲罰了月兒……母親若是惱怒,便懲罰女兒吧。”
周圍的丫頭婆子都看向跪在地上的月兒和坐在牀上的三小姐,心裡各有所思,這月兒未免也太大膽了,連這種話都說的出口,只不過是被老爺收了房,也還沒擡姨娘呢,當真是卑賤的根,高貴不哪去。
相反三小姐,楚楚可人的坐在牀邊,平日裡三小姐也是個溫順的人,今日責罰丫頭只不過是維護夫人與老爺的面子,若是這樣子被責罰,實在是太強詞奪理了些。
方氏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看着跪在地上穿着黃白色長裙綠色馬褂的月兒,不禁咬碎一嘴銀牙,這賤蹄子,竟然敢說老爺喜歡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模樣。“來人,月兒頂撞主子,拉下去打三十大板,攆出府去。”
月兒哆嗦着不敢相信,張了張嘴想要辯解,身邊早已經有身材魁梧的婆子上前來拿布堵了她的嘴,三下兩下就拖出屋去。
方氏撫撫額,有些氣的極了,一旁的夏夢凝急忙上前關切的問:“母親,可是哪裡不舒服?”
看着面前清麗的容顏,方氏心裡暗道,自己從前怎麼就沒看出這丫頭的伶牙俐齒,果真不能久留,早晚會壞了自己的事。
“我沒事,只是出來時間久了,回去歇一歇就行了。”說完,便扶着劉媽媽的手走出門,夏夢凝坐在牀上朗聲道:“恭送母親。”
方氏的人都走了個乾淨,夏夢凝嘴角噙着笑,方氏,以後還有的你受,我所經歷的的苦楚,必定要千萬倍的從你身上討回來。
“三小姐,你剛纔也太冒險了。”葛氏走過來,關切的看着夏夢凝,這個女兒似乎醒來之後就變得陌生了好多,不僅口齒伶俐,而且還逼得夫人也撈不到什麼好處,葛氏想了想,終究還是說:“三小姐,莫要再這般冒險,你不知今日之事萬一有個變故,大夫人是不會輕饒咱們的。”
“姨娘別說了,我都知道。”夏夢凝說着,給身邊的珠蓮使了個眼色讓她出去看着別有人偷聽,看見珠蓮點點頭退了出去,夏夢凝才道:“姨娘,往日是我性子過於溫吞才被這府上的人瞧不起,大夫人處處拿捏着我,我在這府上的地位早已變得連丫鬟都不如,姨娘的意思我知道,莫要得罪了大夫人,我的姻緣還掌握在她手裡,可姨娘可曾想過,大夫人恨咱們娘倆入骨,哪裡能給我安排好姻緣,父親在外爲官,自然記不得我這個庶出的女兒,姨娘,爲今之計只有自強纔可以保命,一味的軟弱,只會更加讓人瞧不起。”
葛氏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夏夢凝,只覺得她好似完全的變了一個人,不過細細思考,夏夢凝的話還是有理的,自己雖是卑賤之身,可怎麼樣也見不得別人詆譭自己的兒女,畢竟是丞相的孩子,就算是庶出,也斷不能被丫鬟作踐了去。
夏夢凝看着葛氏的眼裡閃過一絲猶豫,漸漸地又變成明亮的堅定,心裡知道她已經想通了,當下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姨娘,在這府裡,凝兒只有你和珠蓮可以真心依靠。”說着,夏夢凝想起前世被害,不由得眼中淚珠滾滾。
外間傳來珠蓮的聲音,“小姐,那月兒要被執杖刑了。”
夏夢凝笑了笑道:“姨娘,我們去看看。”
梳妝好的夏夢凝穿一身月白色的對襟長裙,外罩一件極其普通的水綠色長褂,腰間一根正紅色錦帶,越發顯得身量高挑。葛氏親手給挽了一個月牙髻,一半青絲散在身後,簪一根通透的碧玉簪在發間,細細碎碎的流蘇垂在耳邊,葛氏左看右看,又從匣子裡拿出粉色的珠花簪在發間,珠花極小,一點點的隱沒在發間,不仔細看看不到,卻又能顯得流光溢彩。
“姨娘可費心了,我還小呢。”夏夢凝嘟着嘴,葛氏笑道:“三小姐生的極好,以後定是個有福氣的。”夏夢凝站起身,“我有福氣就是姨娘有福氣。”說着,拉着葛氏的手往外走,這月兒的杖刑,豈不正是自己立威的好時候。
來到前院,一院子的丫鬟婆子都站在那裡,正中間的地上趴着一個人,自然是月兒無疑。
夏夢凝冷眼掃了掃院子裡的人,問身邊的珠蓮“四姨娘院子裡的人也都來了嗎?”珠蓮應聲,夏夢凝的頭有些隱隱作痛,但還是強打起精神,伸手拿過放在一邊的茶碗輕輕用碗蓋拂着茶沫,然後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
院子裡寂靜的可怕,一衆丫鬟婆子都緊閉嘴巴連大氣都不敢出,只有趴在地上的月兒還在掙扎着發出嗚嗚的聲音,正是春日時節,雖然已經過了冬天,可這冷風卻還是一陣接一陣,月兒被綁着手腳,嘴裡塞了抹布,一雙眼睛卻惡狠狠的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夏夢凝。
看時機差不多了,夏夢凝終於像想起什麼似得輕咳了兩聲,“今日叫大家前來也無大事,只是我前些日子病着,今個兒剛好,月兒這丫頭便不知死活的出言頂撞,幸得母親寬恕,只賞了她杖責三十,攆出府去,好了,開始吧。”
夏夢凝說着,便把這盆髒水都潑到了方式身上,方氏,你不是素來是慈母賢妻麼,如今我便要好好的往你臉上貼貼金。
一旁早有兩個身形魁梧的婆子舉着約莫兩寸厚的木板準備着,聽見夏夢凝吩咐,立刻毫不含糊的往月兒身上打起來。
兩個婆子是葛氏院子的粗使婆子,平日裡月兒仗着自己是個通房丫頭沒少羞辱她們,現在解氣的時候到了,兩個婆子自然是毫不留情的打起來。
板子打在肉身上噼啪作響,不一會這月兒的身下就有血跡流出來,站在一邊的丫鬟婆子都心驚肉跳,有的膽小的早已捂上了眼睛。
三十大板打完,兩個婆子站好,夏夢凝看了看,說道:“看看可還有氣?”
一個婆子走上前去用手指在月兒的鼻下探了探,面帶討好的對夏夢凝說:“回三小姐,還有氣。”
夏夢凝微笑着站起身,清涼的眸子掃視了一遍院子裡所有的人,朗聲道:“今日之事讓你們看見也是爲了提個醒,我這竹枝園和四姨娘的梅芳園都是容不下這等忤逆犯主,賣主求榮的丫頭,以後做事只要牢記忠心二字,我的眼裡可是揉不得沙子的,都聽見了嗎?”一衆人都唯唯諾諾的應了,夏夢凝轉身對旁邊的珠蓮道:“你送四姨娘回梅芳園。”
珠蓮攙着四姨娘的手臂往回走,心裡暗暗高興今日小姐這解氣,看以後還有誰再敢欺負小姐,看到衆人還呆愣着,立刻面帶怒色的吼:“都愣着幹什麼,還不快乾活?”衆人一下子散開來,四姨娘看着珠蓮的神情,心裡嘆了口氣,希望菩薩保佑凝兒無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