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傅絃歌總算是明白了爲什麼在春風一度沒有看見蕭挽風了,原來是那蕭挽風的馬車剛走進煙花巷,迎面便被一架疾馳的馬車撞翻了,那車伕醉了酒,因爲這一撞直接飛了出去撞到了牆上,當場便斷了氣,蕭挽風也傷的不輕,據說是現在都沒醒來。
清容一面給傅絃歌佈菜,嘴裡還說着一早就聽到的消息:“尚書大人昨兒晚上便被叫回了刑部,到現在都沒回來,可爲世子這案子傷透了腦筋,撞人的那車伕來的蹊蹺,那車上也沒有標記,想必是哪家少爺或者老爺去了那煙花之地又不好意思,如今出了這種事情又不敢承認。”
“那可未必,這世子爺剛到京城就打殘了寧國侯世子,說不定就是寧國侯府派的人。”
“可那李琰得罪的人也不少,說不定是有人藉此誣陷世子爺呢。”
兩個丫頭大早上的差點爲這事吵起來,傅絃歌無奈地打斷這二人:“這件事情自有父親去煩心,你們在此議論難不成是有了什麼證據?”
清容清和不說話了,傅絃歌無奈地笑笑,拔高了些音量問道:“叔今日走了?”
“言先生說他會讓人把藥按時送來,但他有些事情耽擱要過些日子纔回來。”
“說是什麼事了嗎?”
“沒。”
這就奇怪了,莫折言最不放心的就是她,甚至專程專程買了方世隱回來貼身保護她的安危,如今有什麼事情能讓他不顧這些一去多日不回?
傅絃歌心中疑惑,可從小到大和莫折言分開的日子或許兩三天,或許小半月,卻再也沒有更長的時候了,因此傅絃歌也沒有想太多,而是問清和:“我讓你辦的事可辦好了?”
“奴婢昨兒纔去二少爺那裡,沒問題的。”
清和是莊子上管事嬤嬤的女兒,因爲從小就跟着傅絃歌,所以回到傅府以後她也是一直帶在身邊的,她辦事,傅絃歌還放心,聞言便沒有再多說。
因着心裡放心了的緣故,傅絃歌只覺得今日的蓮葉羹都比平常味道要好,想着讓清和多盛一碗,腦海裡卻又浮現出蘇嬤嬤一臉嚴肅認真訓誡着“菜不過三口”的模樣,便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放棄了這個想法。
尚書府夫人身邊有兩個一等丫鬟,珍珠昨日受了二十庭杖無法行動,所以今日就只有明月一人跟在安氏後面,傅絃歌纔剛放下碗,安氏帶着人就進來了。
“昨日叫四姑娘受驚了,我實在放心不下,今日可曾好些了?”
傅絃歌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向安氏行禮,她趕緊扶住傅絃歌的手:“咱們在家裡何必如此見外?我不過是來看看你,若是因此叫你受累了我豈能安心?”
安氏親親熱熱地扶着傅絃歌在一旁坐下,彷彿是爲了印證她的話一般,傅絃歌拿帕子掩着嘴悶聲咳嗽了幾聲,好容易喘過氣來,才虛弱地對安氏說道:“多謝母親關心,是絃歌自己不爭氣,如今卻已經好多了。”
“你看看你這小臉白的,哪裡能是好多了?怕是又不好好喝藥,你的這些丫鬟婆子怕是根本不盡心。”
傅絃歌原本還想着安氏今日是發的什麼風竟然會到她這南棠院來,這下子卻是明白了,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傅絃歌不動聲色地看着安氏親手爲她端藥,眸色卻更深了些,這湯藥裡放的胭脂紅可是往常的三倍不止,溢出來的酸味兒傅絃歌還沒碰到碗就能聞到,安氏處心積慮要弄垮她的身子卻不敢留下把柄,從半年前她剛回到傅府的時候就開始往她的藥裡面放東西,但一直十分謹慎藥量控制得讓傅絃歌都忍不住叫好,今日這是怎麼了?
安氏卻不知道傅絃歌心裡在想些什麼,自然也沒有接收到傅絃歌遞給清和的眼神,真切地道:“你這孩子就是讓人心疼,來來來,快把藥喝了。”
“是絃歌不好,讓母親憂心了。”傅絃歌接過藥碗,端在嘴邊的時候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下子打翻了藥碗,漆黑的藥汁兒一下子灑在了安氏身上。
“啊……”
這突然的變故瞬間讓房間裡亂了起來,丫鬟婆子跪了一地,明月伸手就要去推傅絃歌,她卻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似的慌慌張張地掏出帕子去給安氏擦身體。
“啊……母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咳咳……我……母親您沒事吧咳咳咳……”
傅絃歌急得眼圈兒都紅了,一塊手帕沾滿了藥汁也沒能讓安氏身上的藥汁少一星半點,反倒是把安氏原本華麗的衣裙弄得更加凌亂了,偏偏傅絃歌像是失了主心骨一樣拼命地抓着安氏的胳膊讓她想推開她都辦不到,滾燙的藥汁灑在身上讓安氏露在外面的皮膚都紅腫起來,可見是燙得不輕。
可傅絃歌一副六神無主還病入膏肓的樣子讓人根本無法想象她是不是故意的,這種情況安氏更加不能責罰,否則這一個苛待庶女的罪名她就是背定了。
安氏強壓下心中的厭惡把傅絃歌扶起來:“沒事的,母親知道絃歌不是故意的,我這不是沒事嗎?”
“可那藥這麼燙?怎麼可能會沒事,咳咳咳……母親,這……我……”傅絃歌像是真的慌了神,拽着安氏的袖子彷彿用力過猛一般將她的衣服撕開了一個大口子。
安氏的臉色都快扭曲了,滾燙的藥汁灑在身上,被傅絃歌耽誤了那麼久都已經黏在了皮膚上,這麼一扯那不啻於是在撕她的皮,她扯着臉皮安慰傅絃歌。
“好了好了,傻孩子,母親怎麼可能怪你,好了沒事了啊。”
可傅絃歌還是擔心,安氏幾乎都要繃不住,幸好明月打斷了傅絃歌的話說道:“姑娘擔心夫人當然沒錯,但是現在還是讓夫人先換一套乾淨的衣服吧,然後再請個大夫瞧瞧如何?”
安氏現在滿身藥香,胸前和裙襬袖子上全是飛濺的黑色藥汁,袖子還破了一個大口子,形容狼狽,哪裡還像個尚書府夫人?
清容低着頭肩膀都在顫抖,顯然是憋得十分辛苦,安氏惱怒地看她一眼,卻沒有耽誤時間和她計較,反而是安慰傅絃歌說道:“絃歌的心意我是知道的,你是個孝順的孩子,哪裡像外界傳的那般?好了別哭了。”
乍一聽沒什麼毛病,但仔細一想的話卻還是能聽出這裡面的陷阱,傅絃歌從莊子回到傅府從未踏出府半步,聲明也從不顯露,外界怎麼就有她的傳聞了?
傅絃歌裝作沒有聽出安氏的言外之意,只是一個勁兒地哭,安氏見她沒有反應,心中暗罵這丫頭的蠢笨,剛想多說些什麼蘇嬤嬤卻說道:“夫人疼惜姑娘,這是姑娘的福氣,但夫人身體金貴,怎麼能如此施緋拖綠?雖說是在姑娘閨房但卻還是多有不便,夫人不如還是隨老奴先到屏風後面將衣物換了吧。”
安氏這纔想起來自己這一身是如何狼狽,被提起之後更加覺得被燙到的地方一陣陣地疼,卻又沒有辦法,只能借這臺階下了扶着明月到了屏風後面,傅絃歌終於忍不住瞪了一眼笑得全身顫抖的清容,蘇嬤嬤也無奈地搖頭,暗道這安氏果真是小門小戶,已經做了這麼久的上書夫人,平時裝裝樣子還行,一旦到關鍵時刻就完全沒有那種高門貴族的端莊。
幾人正心思各異間,傅錚的丫鬟小滿就已經到了,現在這屋子裡的景象自然不能讓傅錚看見,因此傅絃歌隔着屏風向安氏報了一聲便帶上清容來到了側廳,傅錚已經坐在這裡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