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傅府便交給你了,我今日儘量早些回來。”
傅絃歌每月十五會去龍泉山上陪瘋和尚,但被封爲沐陽郡主後她的事情便多了起來,時間也就愈發緊張,所以最近金陵城就連千川公子都不常出現了。
這樣的情況下原本讓莫折言去替她向瘋和尚說一聲也未嘗不可,但是昨日遇見關玉燕的奶嬤嬤,總讓傅絃歌覺得莫名的不安,雖然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裡不對勁,但總是想去親自看看。
清和雖然並不知道龍泉山上究竟有什麼,但對於傅絃歌的命令卻還是十分服從的,因此也沒說什麼,應了一聲便看着傅絃歌出了門。
“絃歌。”
如今南棠院內的地道被封,傅絃歌去千川閣時便是以沐陽郡主之身份出門再躲進無人的小巷之中,由方世隱帶着往她在金陵買的一些尋常小院去,在裡面換完衣服再出來,如此便無人能發現其中貓膩,雖說是麻煩了些,但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可就在傅絃歌往小巷中走的時候,卻撞見了本應該在府中的傅遠山、以及巫馬信……
“……”
大庭廣衆之下,巫馬信明顯是微服出巡,傅絃歌愣了一下,這才上前屈膝行了一禮:“父親……員外。”
“你這丫頭,還挺機靈。”巫馬信見她神色只猶豫了片刻便冒出這麼個稱呼來,笑道:“嗯,當個富貴員外還挺好。”
傅遠山卻看了一眼四周,皺了皺眉:“你怎麼一個人出來?也不帶個人?”
“言叔在呢。”傅絃歌不知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脫口而出,讓傅遠山愣了一下,巫馬信卻哈哈笑起來:“有阿言在,也確實不需要其他人,哈哈,怎麼,你今日出來是逛街?不如一起?”
即便是再怎麼微服私訪,人家也是皇上,傅絃歌哪裡有拒絕的份?於是只能笑着答應,還要做出一副高高興興的樣子,三個人竟還真的在大街上逛了起來。
傅遠山和巫馬信兩個人年到中年,自然不會對路邊這些雞零狗碎的小東西感興趣,在這兩位面前傅絃歌也不可能真去逛什麼,因此三個人只是隨意地走着,一路隨意地聊聊天,傅遠山便總是問些傅絃歌幼年的事情,傅絃歌便一一答了,巫馬信便負責偶爾點評一兩句,倒也算得上是其樂融融。
“你生來胎中不足,想來體質便與旁人不同,卻沒想到竟會騎馬,昨日我見你騎術還不錯,倒是出乎了意料。”
傅絃歌低下頭來看着腳下,嘴角忍不住溢出一絲不明意味地笑來,口中卻還是說道:“原本確實是不會的,但是言叔說我不會功夫,若是連逃命都不會那便也不必如此辛苦地活着了,左右總有一天會被殺死,因此逼着我學了,只不過那時候我年紀還小,許多事情也記不清了,因此也不知是否有什麼兇險,想來即便是有,如今也不算什麼了吧。”
少女輕輕的嗓音在一片叫賣聲中輕輕飄進了兩個人的耳中,一時間沉默無語,半晌後,巫馬信才說道:“學騎馬自然是辛苦的,我還記得當年我學騎射時就曾受了不少傷,鼻青臉腫的時候也有,如此看來倒還是不如你,始終記着這些小傷。”
說着他還煞有其事地嘆了一口氣,傅絃歌哪裡敢應,只不好意思般連聲說不敢,傅遠山便插進話來打了個岔,將話題繞了過去。
心疾之人若是墜馬,其中兇險不言而喻,傅絃歌道並沒有要顧影自憐的意思,她不過是想看看巫馬信的反應罷了,也還好,意料之中,沒什麼值得波動的。
似乎是這樣一想心中就寬闊了許多似的,傅絃歌很快便調整好了心態,這寒冬臘月,外面畢竟是冷,今年金陵城的雪下的早,後面卻沒看見一點雪花,連續下了幾天的凍雨不知禍害了多少草木,天氣反而是比下雪天更冷些。
幾個人轉了一會兒便找了個酒樓便坐了進去,燒上炭火也算是取個暖,傅絃歌卻知道,這是要談正事了。
“聽說你已經猜到了?”
果然,沒過一會兒巫馬信便提起了這個話題,傅絃歌斂下眸子,心中忽然升起一種無力的憤怒來,由於這情緒莫名其妙且無處發泄,她便只能語氣平靜地“嗯”了一聲:“是猜到一些,後來嬤嬤便告訴我了。”
“蘇嬤嬤還說是傅愛卿告訴你的,如此看來倒更像是你詐她的,你呀……”巫馬信似乎是有些哭笑不得,看向傅絃歌的眼神卻寫着明顯的欣慰與驕傲。
傅絃歌沒擡頭,自然看不見巫馬信眼中的神色,但想來也應當是八九不離十,何必呢……她想,既然要掩人耳目,便乾脆讓她留在越州,永遠不要知道真相,或者從一開始便昭告天下,偏要拿傅遠山做幌子做什麼呢?
然而終究,即便心中再怎麼鄙夷自嘲,傅絃歌面上卻依舊是沉靜如水,隨後卻覺得有一隻手落到了她頭上。
那是一雙很溫暖的手,因爲並不常做這個動作而顯得有些生疏,巫馬信幾乎是不帶任何重量地揉了揉傅絃歌的腦袋便收回了手,感嘆道:“你既然都已經猜到了,會怪朕麼?”
沒什麼好怪的,大家不都是生不由己麼,呵,都是有苦衷的……
傅絃歌垂下眸子,問道:“皇上賜我沐陽的封號,是爲了彌補我嗎?”
傅遠山一皺眉,正想開口,巫馬信卻說道:“相比於你應當得到的,那不過是九牛一毛,若是補償,未免太過小氣。”
也就是說着僅僅是一個開始……
傅絃歌相當會揣摩聖意,因此短促地笑了一聲,竟有些天真的味道:“既然遲早會回來,那又有什麼好怪的,時間問題罷了。”
原本應該算作是大逆不道的回答,但是放在傅絃歌身上卻顯得那麼理所當然,就好像向小葵的血脈,生來就應該如此驕傲,巫馬信心情極好地笑了起來,連說了好幾句“不錯”,也沒注意到一旁傅遠山複雜的神色。
笑夠了之後,巫馬信的神色便嚴肅下來,對傅絃歌說道:“不會太遠的,這幾日你小心些,朕會安排好一切,你只管配合就是。郡主府與南棠院之間的小門,也該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