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
顧太太滿面慈愛,顧澄的眉往上挑一下,接着就道:“娘挑的人必定是好的,兒子怎麼會不滿意呢?等過幾年她們服侍的好了,兒子就讓人給她們尋門好親事,風風光光嫁出去。”這可不是顧太太想要的答案,顧太太面上的笑登時就消失了,把兒子的手一甩:“胡說八道,娘給你挑的伺候的人,哪是讓你把她們嫁出去的。”
顧澄面上的笑並沒變:“娘也說了,她們兩個是娘您親自挑的,您親自挑的丫鬟自然和別人不一樣,兒子當然要多青眼相待,怎能輕易褻瀆,服侍個一兩年再把她們嫁出去,這纔是兒子的一片孝心。”
顧澄說一句,顧太太的面色就暗一些,等到顧澄說完那臉色已經黑的不能看了,拍着桌子道:“你越來越不成話了,娘給你張羅兩個人,爲的是讓你開枝散葉的,哪來褻瀆不褻瀆,不過是兩個丫鬟,又不是那廟裡請回來的佛像。年頭收了,年後她們給你生下兒子,這不是天大的喜事?”
顧澄脣邊的笑沒有變:“孃的苦心兒子是知道的,只是娘,說起來我和媳婦也還算新婚,雙雙都還沒過二十,娘就慌張往兒子房裡放人,知道的呢說娘是心疼兒子。不知道的呢不但要說兒子舊病復發,剛好沒幾個月就又到處沾花惹草,況且娘您給兒子張羅了這麼兩個人,到時不免有那起小人說娘您這個婆婆看媳婦不順眼,巴不得小夫妻過的不好,到時娘您這一輩子的賢良名聲就全毀了。兒子怎能爲兒子的小事毀了孃的名聲呢?”
說到最後兩句,顧澄已經在顧太太膝前蹲下,擡頭瞧着她,顧太太聽了這最後兩句,頓時覺得還是小兒子心疼自己,那沉下去的臉又鬆了些:“老三,我就曉得還是你心疼我。其實呢,雖然給了你這麼兩個人,到底她們也才十四五歲,濟不得大用,到你跟前服侍着,你要喜歡過個一兩年再收房也不遲。”
顧澄暗自鬆了口氣,這關暫時過了,一兩年後那時說不定守玉已經生下孩子,既生下兒子,自然更有了堵娘嘴的話,笑着又奉承了顧太太幾句,就起身道:“娘,時候已經不早了,您素來睡的早,讓她們進來服侍您歇下吧。”
顧太太打了個哈欠就用手按一下頭:“你妹妹當日在家時節,也是提醒我早些睡,等她出閣了你那兩個嫂嫂雖面上恭敬服侍,總比不得自己女兒待自己真心實意,今兒聽了你這話,果然是自己肚裡出來的才這麼真心實意。”
顧澄一張嘴越發跟抹了蜜一樣,招呼丫鬟進來服侍顧太太歇息,嘴裡就笑着道:“娘要不嫌兒子粗手笨腳,就兒子服侍娘一回如何。”顧太太啞然失笑,接着就推兒子一下:“這樣話傳出去,還不知道別人怎樣笑話你,你外甥都快半歲,說起來,你妹妹比你媳婦還小了一個月呢,在婆家總比不得在孃家。”
說着顧太太就嘆一口氣,既心疼自己女兒爲何不多把這心轉向兒媳一點?畢竟兒媳也是旁人家的女兒。顧澄雖心裡腹誹但嘴上還是不敢說出來,只是笑了笑:“章親家太太也是個有名的慈善人兒,況且妹妹又是一舉得男,只會多疼的。”慈善人兒,顧太太扯下嘴角笑一下:“兒啊,你始終是男人,不曉得這個道理,除了生自己的那個,誰會真心實意疼你。”
顧澄哦了一聲就道:“娘這道理很對,只是……”顧澄頓了下就沒有再開口,又拱下手:“娘既要歇着了,兒子也就告退,等明兒兒子一定回來早些,陪娘多說說話。”顧太太聽了兒子這話臉上的笑纔好一些:“娘也不求什麼,就求你這句話。”
顧澄臉上的笑走出屋就不見了,瞧着孃的房門,顧澄覺得身上的汗都溼了裡衣,母子之間又何必如此?屋裡的丫鬟端着洗臉水出來,顧澄轉身往自己院裡走去,不管怎樣自己已經答應過守玉,要護着她,既要護着她就不能再讓她受些委屈。
顧澄握一下拳頭,感覺自己這會兒才真正是個大人,是個男子,而不是那個總是仗着爹孃寵愛胡作非爲的男童。顧澄一路回到院裡,上房的燈已經滅了,顧澄停下腳步站在院內瞧了會兒上房,月梅已經從書房裡走出來:“三爺回來了,奴婢已經備下熱水,三爺您燙下腳再……”
顧澄已經搖手製止她:“奶奶都已睡了,你聲音小些。”月梅愣了下才低聲應是,顧澄轉身往書房走去,剛坐下月梅就端着燭臺過來:“三爺,您晚飯用的不太多,要不要再用點宵夜。”
白天忙了一天,現在也累了,顧澄打個哈欠伸着懶腰:“不用了,你端水來我洗洗就睡。”說着顧澄擡眼有些奇怪地問:“小香呢,一向不是她在我身邊服侍的嗎?”月梅已經端水過來擡起顧澄的腳給他脫鞋:“奴婢今兒初來,本該多在三爺面前服侍纔是,小香姐姐她們奴婢已經勸她們去睡了。”
顧澄低頭瞧着她,燭光之下,月梅耳上戴着的石榴石耳環透着光,映的她的臉有些紅,這個女子的確長的不錯,但也僅此而已。月梅感覺到顧澄瞧着自己,心裡一喜,手上動作更柔,頭也更加低,要讓顧澄瞧見自己最美的一面。
顧澄已經把腳伸進熱水盆裡:“果然是娘特意挑的人兒,不但細心還曉得護着同伴。”月梅聽的更加喜悅,早些時候看來是守玉在,三爺才這樣規規矩矩的,現在守玉既已睡了,果然三爺的話就有些不規矩了。
月梅拼命剋制住自己那狂跳的心,聲音還是一樣平靜:“三爺謬讚了,服侍主人,自然是要盡心的,對同伴更要愛護,不然就不成人了。”顧澄唔了一聲就把腳從水盆裡拿出來,月梅忙給他用布擦好腳,這才端起水盆往外倒去。
等月梅反身回來,顧澄已經倒在牀上吩咐道:“我睡覺不需有人在屋裡服侍,你吹了燈就關好門自己睡去。”月梅本想打鐵趁熱,可顧澄這麼吩咐,她畢竟臉皮薄,還沒有硬捱上的道理,只得按住心裡那升起的失望悄聲應是,上前放下帳子吹了燈關好門往後面去。
這院裡服侍的丫鬟們都住在後面屋裡,月梅和喜梅兩個自然是住一間,月梅推開門的時候屋裡熱熱鬧鬧的坐了一羣人,都是這院裡的丫鬟,嘰嘰喳喳正在吃瓜子喝茶說話。瞧見月梅進來,小香臉上的笑頓時就變了:“吆,我還當你今夜就被三爺收用了不回來了,沒想到還是要回來歇。”
小月手裡抓着一把瓜子磕,正在那和喜梅說繡活,聽了這話只是瞧了一眼並沒有打算開口解的意思。小五小云幾個還小,從來都是聽小香她們的,當然還是擠在那不說話。月梅聽了小香的排揎,她自認是顧太太賞的,和小香這個陪嫁比起來也差不到哪裡去,拿了盆就要去外面打熱水,重重地把手巾往裡面丟,嘴裡也是不饒人:“我可不像誰,被三爺收用了結果也沒有幾晚就丟在腦後,正經的主母不認,去認那什麼外四路的怡人做靠山,現在靠山倒了,自己沒有寵愛還要擺威風,她也配。”
說着月梅就往地上啐了口扭着腰就要往外走,小香本坐在炕上的,聽了這話下炕穿了鞋就要去追打月梅:“我把你這沒長眼睛的小賤婢,我再怎樣也是過過明路的,哪似你,狐媚子似的只會在三爺面前轉。”
月梅那怕她,手裡正好端着熱水,把那盆就往小香胳膊上一擋,那水晃了幾晃,潑出一些漸到小五頭上,小五哎呀一聲趕緊起來。見波及了人,喜梅站起來拉着小香:“小香姐姐,月梅就是個心直口快的,她說的話你也別放在心上,這夜也深了,都回去歇着吧,明兒還要早起服侍呢。”
小香胳膊被拉住,惡狠狠地盯着月梅:“好,敢在這院裡說這樣說,就等着瞧吧。”月梅已經脫了鞋襪泡着腳,聽到小香的威脅冷笑一聲:“我和你是一樣的,拿的也是一吊錢的月例,你是奶奶陪嫁,我是太太賞的,小香,我不過看你比我多幾歲年歲叫你一聲姐姐,你還真當自己就是個頭了?真要當頭,也要得喚聲姑娘時再說。”
月梅句句帶刺,喜梅快拉不住她,小月手裡那把瓜子已經磕完,拍拍手站起來:“一個個都不懂規矩了,這樣夜裡大呼小叫的,奶奶和爺纔剛歇下呢,憑她是誰,在這院裡都是服侍人的,別一個個都把自己當主人。”
小月這話一出口月梅和小香都安靜了,小香狠狠瞪了月梅一眼就甩門而去,小月輕咳一聲:“今兒既來了新人,我就說一句,這院裡比不得原先,別一個個不顧規矩地胡鬧。”這話說的重,已經不止在說月梅。月梅沒有應,小月也只瞧她一眼,瞧這樣子,往後還有的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