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怒

大怒

這句壓在心裡很久的話說出口,守玉覺得一陣輕鬆,她眼看着顧澄,手扶住桌子,等待着他的回答。顧澄的眉皺起,剛要起身就覺得腰一陣疼痛,只得重新躺下,怡人服侍着他躺下,嘴裡就道:“奶奶,您今兒是怎麼了?明明爺還在這受了傷,您回來也不問問他,倒說這種話,奶奶,要我說……”

守玉突然拍了下桌子打斷了怡人的話,怡人的話被堵在喉嚨,伸手給顧澄蓋上被子,嬌滴滴地道:“爺,您瞧奶奶說的,奴只是擔心爺您罷了。”若是平日,顧澄早開口調笑幾句,但今日的顧澄只是盯着守玉眉頭緊皺。

怡人見狀心裡有些發慌,搖一下顧澄的胳膊又要開口,顧澄已經開口:“你今日是怎麼了?難道爲了這三百銀子你就要發作我一場?”這話是對守玉說的,怡人聽到心裡就安心了,奶奶不管再怎麼掙,這院裡做主的還是爺而不是她。

怡人面上那一閃而過的快意落在守玉眼裡,守玉的雙手扶住桌子,這樣才能讓自己不倒下去,小月在旁看見忙伸手去扶守玉,守玉吸一下鼻子,讓眼淚憋回去,對小月搖一搖手,示意她出去。

小月見守玉面上神情,擔心地望着守玉不願離開,守玉擠出一絲笑容:“出去吧,這樣我總算能知道,這房裡還有你肯聽我的話,把我當個人看。”這話一下就讓小月的淚下來了,她低聲應是走出去。

顧澄靠在牀頭,冷笑道:“你這話什麼意思,這房裡誰不拿你當人看了?不過是三百銀子,昨兒原本我說我去籌的,是娘攔着。”說着顧澄還嘆了一聲:“哎,要是去籌那三百銀子,我也不會着了無妄之災,現在談在這裡。”

守玉看一眼還站在牀邊的怡人小香兩人,臉上有嘲諷笑容:“真要把我當人瞧,知道我還是這房裡的主母,我都叫小月出去了,怎麼這兩位知規守矩的不曉得退出?”這話讓怡人的臉色頓時變了,她忙對顧澄道:“爺,奴只是要在這服侍您,並不是不聽奶奶的話。”

顧澄伸出手:“出去。”怡人神色頓時變的煞白,但她是知道顧澄脾氣的,只得含淚退出,小香也不敢再在裡面,也跟着她出去。

怡人才一走出去就變了臉色,對站在那裡的小月道:“昨兒回去你們到底說了什麼,奶奶怎麼會變了個人?”小月見怡人吃癟,心裡快意,故意道:“我怎麼知道,我只是服侍人的,奶奶不過就是見了該見的人,借了三百銀子回來。”

說着小月還故意道:“咦,怎麼不見姚媽媽,明明奶奶吩咐讓她抱着銀子過來的。”姚媽媽?怡人的眉皺的更緊:“你胡說些什麼?姚媽媽是什麼身份,奶奶怎敢使喚她?”小月瞪大眼睛看着怡人:“怡人姐姐你這話更奇怪,姚媽媽再尊貴有體面,不過就是被使喚的,奶奶再怎樣也是這家裡明媒正娶進來的三奶奶,怎麼就不能使喚她了?怡人姐姐常被贊有規矩,怎麼連這樣的道理都忘了?”

小月的伶牙俐齒堵的怡人沒有話說,她哼了一聲就道:“奶奶再怎樣也越不過爺去,小月你先別得意。”院裡走進來一個婆子,瞧見她們忙招呼道:“都在這呢,這是奶奶從褚家拿回來的東西,姚嫂子吩咐我送過來的。”

說着婆子把銀包放下,用手捶了捶胳膊:“哎,這東西可真夠沉的,怡人姑娘,你快些瞧瞧,我好回去和姚嫂子覆命。”真的是奶奶吩咐姚媽媽做事?怡人不可相信地瞧着小月,小月已把銀包打開,見裡面的銀子擺在那裡,對婆子點一點頭擡頭小月看見怡人面上神色,不由下巴一擡,來顧家這麼久,總算可以出口氣了。

屋內很安靜,顧澄的眉頭還是沒有鬆開,僅僅一夜之間,妻子怎麼就像變了個人,不再是那個動不動就流淚的只知道順從自己的女人。這種感覺,顧澄把這種感覺壓下去,不承認這種感覺讓自己很不悅,只是淡淡地道:“我知道你辛苦了,以後你別說這種話,怎麼說你也是我顧家明媒正娶進來的。”

守玉已經坐了下來,聽到丈夫這樣說,仰頭讓眼裡的淚再逼回去,等頭再低下的時候臉上笑容十分苦澀:“相公,我嫁給你這一年多,這院裡的人可有一日把我當成你明媒正娶進來的?是,相公,我知道我笨,我知道我蠢,我除了順從你之外就再不曉得做什麼。但你不能因爲我笨、因爲我蠢,你就肆無忌憚的看不起我,嘲笑我。相公,這不公平。”

顧澄的手在空中搖一下,想爲自己分辨幾句,但不曉得怎麼分辨,過了些時才低低地道:“你也知道你笨、你也知道你蠢,那你就不能變聰明些?察言觀色的本事連個丫頭都不如,惹了別人生氣都不曉得,你還有臉說?”

守玉又仰一下頭,好讓淚不流出來,心已經冷的像冰:“那你可給過我機會讓我聰明些?你除了嫌棄我,你做過什麼?你平日回來除了和我要錢之外就是去和她們廝混,你可和我說過一句心裡話?你嫌棄我,你的嫌棄讓我在這院裡無可立足,你口口聲聲你沒有錯,難道所有的錯都是我的嗎?顧澄,你可有一點良心?”

守玉本不擅長言辭,說出這麼長長的一段話已經覺得心口有些疼,她伸手撫住自己的心口,這樣的心口疼痛已經由來已久,每次被顧澄傷了心,都想着是自己的錯,可從沒想過原來丈夫也有錯。

守玉看向顧澄,他的相貌還是那樣英俊,但在此時的守玉看來再無平日的吸引力,長的再好有什麼用?他對自己可溫和相待過,而自己呢?幾乎是把他放在了心尖尖上,生怕他飢了渴了,怕他不開顏,只要他對自己笑一笑就心花大開。不喜歡他去怡人她們房裡,不喜歡他出去外面風流,但不敢忤逆,不敢……。

什麼都不敢,曲意奉承小心服侍,但換來的是什麼呢?換來的是怡人她們的不屑,是婆婆的冷言,是丈夫的……無所謂。守玉想到這三個字,心更加如冰,彷彿動一動全身就能碎成碎片。

芳孃的話又在耳邊,自己不立起來怪得了誰?守玉覺得臉上有冰冷的東西,不知什麼時候淚又流出,流吧,這次流個痛快,以後就再不哭。顧澄久久沒有開口,妻子的話讓顧澄大吃一驚,但看見守玉的淚又流出來,顧澄心裡又生出厭惡,又哭,除了哭她還會做什麼?

顧澄把被子往上拉一下,很無所謂地道:“是,我沒良心,但我就算對你有良心又怎樣?你配的上嗎?你除了哭還會做什麼?褚守玉,你口口聲聲說我不給你機會,那你可要看看你自己,你有一絲半點能讓我給你機會的資格嗎?”

顧澄覺得臉上重重着了一下,看見守玉不知什麼時候已衝到牀邊,手還停在半空,那一掌是守玉打的。顧澄用手摸着臉,十分驚詫地看着她:“你?”不等他說出下文,守玉心一橫,一不做二不休,第二巴掌又打了下來,邊打守玉還邊哭:“我沒資格?顧澄你還有良心嗎?我爲了你受了多少委屈,爲了你吃了多少辛苦,你除了在外頭風流快活你還曉得做什麼?顧澄,你不是人。”

守玉雖然力氣不大,除了扇巴掌就是用牙咬,但顧澄身上本就被人打了一頓已經很疼難得動彈,被守玉結結實實打了幾下。顧澄逮到機會才用手抓住她的手臂:“你,你瘋了嗎?哪有這樣對相公的?”

守玉的發已經散落,臉上淚痕縱橫,雖被顧澄緊緊抓住手臂但眼裡全是怒火,聽到顧澄這話又怒火叢生:“那你呢?有這樣對妻子的嗎?顧澄,有人還肯做戲,你連戲都不肯做,你對我除了侮辱就是侮辱。你家的下人也好,你家的主人也罷,對我都是冷言冷語,你是我的丈夫,顧澄,你真以爲那些冷言冷語只是對我說的嗎?顧澄,你這個顧家三爺,背後也不知道被人笑話多少?一個紈絝子,除了風花雪月什麼都不知道,顧澄,我今日才知道我所託非人。”

這戳到了顧澄的心,他順手就往守玉面上打去,守玉一動不動捱了一下才冷笑道:“顧澄,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你嫌棄我配不上你,難道不知道我所嫁的也不是人嗎?”顧澄把緊抓住守玉的手放下,有些頹然地道:“是,你說的對,我們本不該在一起的。”

守玉茫然地看着他,那股支撐着她的怒氣漸漸消失,淚又流出來,夫妻倆一人靠在牀頭一人站在牀下,內中卻似隔了千山萬水。門被推開,走進來的是顧太太,她瞧見這樣就怒道:“你們倆夫妻吵什麼?三奶奶,你沒看見他還受傷了,不服侍他不說還要和丈夫爭吵,你這是做媳婦該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