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突

衝突

守玉越聽越糊塗,瞧着手裡的地契皺眉問道:“大伯母,是不是姑爺那邊有些不妥,您才?”褚夫人心裡嘆了句,但現在木已成舟,悔婚不易,只是輕聲道:“什麼話?女孩家有些銀子伴身是常有的,這不在嫁妝單子上的東西,你平日添做零用也好,攢起來做私房也罷。任由你花用,旁人也不會來查考。”

褚夫人這幾句話不但沒有減了守玉心裡的疑惑,反而疑惑更甚,眉頭皺的更緊:“大伯母,您這話侄女越聽越糊塗,若不是姑爺那邊有什麼不妥,您爲何要這樣安排?”褚夫人苦笑一聲,一直還當守玉是個孩子呢,卻忘了她也有十六了,和人交往也聽說過一些,只是照實說出又能怎樣,是嫁還是不嫁?

褚夫人在那裡沉吟,守玉的心越跳越快,大伯母是個穩妥人,從來不會說不該說的話,是不是姑爺的確靠不住,她才這樣安排,好讓自己有銀子伴身?想到這裡守玉眼裡有水光閃現,伸手拉住褚夫人的袖子,話裡已經帶有些嘶啞:“大伯母,您一向疼我,求您告訴我句實話,是不是姑爺不好,您才這樣做?”

褚夫人瞧着守玉那滿含淚的眼,握緊她的手,剛要開口說話外面已經傳來嘈雜的聲音,褚夫人停下,接着就聽到春歌恭敬的聲音:“見過二太太。”娘怎麼來了?守玉要起身迎接,褚夫人的脣緊緊抿起,看來對顧家這樁婚姻,他們夫妻是勢在必得,至於守玉如何,他們是不會去想的。

一種悲涼感從褚夫人心裡漫起,算計守成,還能當做是爲他們子女打算,可把守玉嫁給那種人,他們心裡打算的又是什麼?褚二太太面帶怒色地走進來,春歌跟在她身後,嘴裡還在解釋:“二太太,小的不過是隨我們太太過來這邊,瞧見院裡的人都在打盹才……”

話沒說完,褚二太太已經回身往春歌面上打去:“長眼睛沒有,這是什麼地方?姑娘的內室沒有召喚你就敢進來?也不曉得和誰學的,一點眼力都沒有。”守玉本已走到褚二太太跟前,聽到褚二太太這句話脣張了張,褚二太太沒有看她,只是去瞧褚夫人,面上帶出一絲笑意:“大嫂今兒怎麼有空過來這邊?不是聽說大嫂你最近都很忙嗎?”

褚夫人站起身,還沒開口說話褚二太太就瞧見桌上那沒收起來的地契上前一步拿起地契,瞧了瞧就對褚夫人道:“一百畝地?大嫂你好大的手筆,只是這百畝良田我不稀罕。”說着就把地契往褚夫人懷裡一扔。

褚夫人見褚二太太已經知道,眉微一挑就道:“二嬸這話真奇怪,我這個做大伯母的給侄女添妝盡一份心你這做孃的也要攔着嗎?”褚二太太把走過來欲說話的守玉的手一拉,對褚夫人冷笑道:“盡心?大嫂,只怕你不是盡心而是壞心吧?真想給侄女添妝,又怎麼會偷偷摸摸地來,照我瞧來,你只怕是要在守玉面前說什麼壞話才先拿田地來騙守玉的。”

這樣的顛倒黑白,褚夫人的聲音高了些:“二嬸,你這話簡直是糊塗極了,守玉是我親侄女,她嫁的好我自然歡喜,”褚二太太打斷她:“大嫂,我知道你因了顧家和你搶生意,纔不願守玉嫁到顧家去,千方百計阻撓,現在又來送什麼田地,難道大嫂不曉得女子背夫藏私財是什麼行爲?你難道想東窗事發後守玉被休回家嗎?大嫂你好毒的心腸。”

褚夫人瞧向守玉,守玉的眉皺緊,眼從褚二太太臉上瞧了又轉向褚夫人臉上,褚夫人心中嘆息,對褚二太太道:“二嬸竟這樣想我?”褚二太太把守玉的手緊緊握住,瞧向褚夫人:“難道不是嗎?”

褚夫人看一眼守玉,守玉扯一下褚二太太的袖子,褚二太太反手握住她:“玉兒,娘是不會害你的。”娘不會害自己,那麼就是大伯母?可是守玉怎麼也不相信大伯母是那樣的人,褚夫人後退一步,搖了搖頭就道:“既然如此,二嬸,願你真如你所說,一心愛護玉兒。”說着褚夫人就轉身離去,再沒看她們一眼。

褚二太太還打算啐褚夫人一口,但想到是在女兒面前,坐下來才問道:“小月她們呢,怎麼不守着?”守玉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靠在她肩頭:“娘,是不是姑爺真的像她們所說,風流浪蕩?”

褚二太太心裡罵了一句才拍着她的手道:“玉兒,娘面前連你哥哥算上,也只有這麼兩個孩子,你的婚事娘怎麼不打聽的周全呢?顧家你是知道的,他家也做絲行生意,俗話說同行是冤家,你大伯母這麼多年說不定也和顧家沾了什麼仇怨,不願你嫁到顧家去讓人放幾句壞話那也是正常。”

守玉想說大伯母不是這樣的人,可再一想娘怎麼會害自己呢,點頭嗯了一聲,褚二太太見女兒雖點頭,但面上還有些遲疑,拍着她的肩道:“男子家沒成婚前,難免有些務外的,等成了婚難道還捨得往外走?”

守玉不由咬一下脣,羞澀地道:“嫂嫂也是這樣說。”褚二太太笑了:“你瞧,你嫂嫂也是這樣說,玉兒,我們是你家人,是不會害你的,安安心心地預備做你的新娘子。”說着褚二太太就拿起那張蓋頭:“瞧,這麼好的蓋頭,才更配你。”

守玉此時眉完全展開,伸手抱住褚二太太的肩:“娘,你別說這樣的話,女兒還想着多留幾年呢。”褚二太太拍一下她的手。簾子又被掀開,這次走進來的是小月,她瞧見褚二太太在這裡忙上前行禮,褚二太太坐正身子:“小月,姑娘在這盹着,你就該守在旁邊趕蒼蠅蚊子,哪能什麼樣的人都放進來?”

蒼蠅蚊子?小月不由奇怪,守玉的閨房又不近水,又薰了驅蚊的艾草,哪還會有蒼蠅蚊子,但既然主母責怪小月也不敢分辨,跪下忙道:“奴婢本來是要守在姑娘身邊的,只是想起姑娘有兩件新做好的衣衫沒洗,又怕洗衣衫的婆子手粗把姑娘的衣衫給洗壞,一時找不見小丫頭們,又瞧見大太太帶着王嬸嬸過來,問過大太太曉得她要和姑娘說話,這才請王嬸嬸在外面瞧着奴婢去洗衣衫。不信太太您瞧,姑娘的衣衫還晾在外面呢,這兩件還預備姑娘中秋節穿呢。”

從窗口望進去,能瞧見有兩件衣衫在滴水,褚二太太卻沒叫小月起身,只是哼了一聲:“你就算有事,家裡那麼多閒人,你叫個過來守在姑娘門口就是,哪能讓個外人在門口守着,下次再犯,定打不饒。”

外人?小月的眼頓時睜大,這還沒有分家,怎麼大太太就成了外人?況且王嬸嬸的丈夫還是這家裡的總管,但小月只敢心裡疑惑不敢問出,只有謝過褚二太太才起身。

褚二太太又叮囑了幾句,也就離開這裡。等送走褚二太太,小月才奇怪地問守玉:“姑娘,怎麼大太太就變成外人了,這又沒分家,就算分了家和外人比起來也要近些?”守玉雖理不清其中的事,但是她更信任自己的娘一些,搖頭道:“或者是顧家也做絲行和大伯母起過沖突,娘想着我出嫁在即,怕他們之間結了什麼怨影響了我也是有的。”

這個理由十分勉強,但小月還是點頭,接着就笑嘻嘻地對守玉道:“姑娘,方纔我遇到二奶奶身邊的桃花,她說等會二奶奶要來尋你,還說姑娘的心願能得償。”

瞧着小月說話時候臉上的促狹,還有心願能得償,守玉估摸着只怕就是尋到機會讓自己瞧一眼顧三爺,那臉不由自主又燒紅起來,低頭用手捂一捂。擡頭卻見小月臉上也有嚮往之意,守玉不由有些恍惚,小月是要陪自己出嫁的,出嫁丫鬟被姑爺收了房是常有的事,小月想瞧顧三爺也是常理。

可是這樣想着怎麼心裡就有一點點酸呢?守玉急忙坐好,嫉妒是不對的,身爲妻子該順着丈夫纔是。小月也發現了守玉的沉默,忙用別的話來引開,兩人說笑着,開始描摹顧三爺長成什麼樣,今日褚夫人來此對守玉說的話,已被守玉忘在腦後。

過了些時朱氏果然來尋守玉,讓守玉明日吃過早飯在屋裡歇一會兒就到花廳去,那裡已經擺設好了屏風,守玉聽的又是一陣面紅耳赤,小聲對朱氏道:“嫂嫂,到時要有人?”朱氏拍一拍她的手:“怕什麼?不但有小月,還有我陪着呢,況且只讓他在花廳裡等一時就好。”

守玉的一顆心這才放下,這一夜怎麼也睡不着,不曉得自己未來丈夫是什麼樣人,會不會是醜八怪?性情會不會很暴躁,等天亮梳洗時候,小月憋不住要笑,守玉知道今兒自己這樣是見不得人,瞅小月幾眼。

匆忙梳洗好,去給褚二太太問安,褚二太太問起守玉也只是推說昨兒沒睡好,褚二太太還當是褚夫人說的那幾句話起了作用,又爲顧家辯解一番。守玉雖人在這裡心卻不在,只有漫應着,忙忙吃過早飯,推說要回屋補下瞌睡就告退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