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過幾天,豐城裡都傳出了一向交好的相府七小姐和三皇子兩人鬧了矛盾,兩人在街上遇見了都恨不得立刻轉身,看都不願意多看對方一眼。
“齊小姐,那三皇子殿下也只是嘴硬心軟,齊小姐你就別生氣了。”這日葉月尋了機會出來見齊傾墨,早聽聞了蕭天離跟齊傾墨之間那些流言的她,好心勸着一臉冰冷的齊傾墨。
“我們的事,不用你多費心。”齊傾墨卻不領情,直直地回了葉月的話,愣得葉月一臉的尷尬,訕訕着不知如何接話。
許是也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不對,齊傾墨倒了一杯茶遞給葉月,說道:“罷了,是我自己最近火氣太大了些,你別見怪。”
“齊小姐一向平和,想來是瑣事太多才如此的,我又怎麼會見怪?”葉月接過茶水倒並不在意齊傾墨的壞脾氣。
“嗯,那就好。”齊傾墨點點頭,看着葉月手中的茶水突然問道:“怎麼這茶不合你味口嗎?”
“呵呵,想來齊小姐最近是真的太忙了,我一向不喜飲茶的。”葉月掩脣一笑,跟齊傾人一樣的眉目透着誘人的風情。
“我最近事情的確太多了,你在太子那邊可有什麼消息?怎麼那日皇上會突然賜纏臂金我給我?”齊傾墨揉揉太陽穴,靠在桌子上問道。
“其實那事兒是我的主意。”葉月不開口則已,一開口便驚人了:
“齊小姐你在太子府差點受辱之事,我不管怎麼說都難辭其咎,後來你又背上那樣的名聲,心裡實在過意不去。所以我進宮的時候就跟皇后說,如果能在大殿上證明你已非處子之身,就能令你顏面掃地,從此無顏活在這世上。皇后聽了之後,果然信以爲真,也不知是怎麼就說動了皇上,想來她覺得如果是皇上證實了那些流言,更能將你逼入絕境吧。”
葉月靜靜地說着,十分隨意的樣子,齊傾墨支着頭看着她,看她說得自然大方,問道:“怎麼不提前通知我一聲,我當時都嚇着了。”
“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我都不敢保證皇后是不是被我說動了,而且本就是我有愧於齊小姐你,怎麼敢再讓你煩心?能替齊小姐證明清白,已是我最大的心願了。”葉月笑着說道,似乎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頭一樣,重重地吁了一口氣。
“難爲你一直替我打算了。”齊傾墨說道,“對了,等一下柳安之會過來,你滑過胎身子不好,讓他再給你配兩副藥好好調理一下。”
“齊小姐有心了,只是柳公子是大忙人,我的身子也早已復原,那種事……又實在不願再記起,所以實在不敢再勞動柳公子了。”葉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卻。
齊傾墨很理解葉月的想法,有的事情總想直接埋進土裡,看上來冒出新芽,長出大樹,結成果實,就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這樣的話,那就隨你吧。蕭天越爲人殘暴狠辣,你自己要小心。”
“我會的。”葉月說着站起身來,向齊傾墨告辭。
齊傾墨衝她點點頭,葉月轉身離開時,卻絆上了齊傾墨的腳,不小心摔倒在地,驚得她大呼一聲,外面聽見了的鵲應和泠之繼連忙衝進來,剛剛到的柳安之也順之而入。
“這是怎麼了?”鵲應連忙問道。
齊傾墨扶着葉月站起來,看她緊緊捂着肚子不由得問道:“怎麼這麼不小心,可是摔着哪了?剛好柳安之也到了,要不要看看?”
“不……不必了,都怕我自己不小心,實在不敢勞駕柳公子。”葉月連忙擺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些着急地說道:“齊小姐,我真的要回去了,若是晚了只怕太子府不好交代。”
“那你快去吧,記得有什麼事,就來跟我說。”齊傾墨鬆開她的手,目光定定地看着葉月,看得葉月心頭一顫,最終她只是搖了搖頭說一切都好,就急步離開。
看着葉月急急消失的背景,齊傾墨的臉色漸漸淡漠下來,靜看着桌上那杯已經冷了的葉月的茶,端在手裡仔細打量裡面沉下去微微泛黃的茶葉,不發一語。
“齊小姐?”齊傾墨發呆得太久了,泠之繼試探着叫了一聲。
“說吧。”齊傾墨很是自然地把茶杯放下,藏在袖子裡的兩手交錯,輕巧地疊着。
“宮裡頭傳出來的消息是,太子這些日子勤去皇后宮裡請安,有時候一天連着兩三次。”泠之繼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消息聽上去,並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覺得挺愧對齊傾墨的厚望的。
齊傾墨卻並不在意這則消息的粗糙,輕“嗯”了一聲,指腹開始摩挲着自己另一隻手的手背,極爲柔滑的感覺讓她的思緒轉得飛快。
蕭天越可不是什麼孝子,她記得以前的時候,蕭天越去給皇后請安的次數少得可憐,極少踏足後宮,一個月也就那麼兩三次點個卯算是了事,如今這一反常態的異狀,真倒是證實了齊傾墨隱約的猜想。
她沒想到自己隨意一個聯想,真的又牽扯背後陰謀的尾巴,只是這一次尾巴的主人着實有點意思。
“齊小姐,還有一事我不知當說不當說。”越是見齊傾墨不放在心上,泠之繼越覺得過意不去,好歹說她也是來保護齊傾墨,並肩負着刺探的重任的,結果這差事辦得的確不太利索,於是在想辦法彌補。
“但說無妨。”齊傾墨溫和的笑容看上去並不如她嘴角邊那般溫暖,她的眼神太清冷,冷得連外面的太陽也照不出暖和的顏色。
泠之繼收起自己過多胡亂的想法,老老實實說道:“這些日子太子跟齊宇來往也頗爲密切,兩人時常相聚。”
“哦?”齊傾墨這纔有了點反應,不過想來也是正常,齊宇一直都是蕭天越的人,想來這些日子與蕭天越又密謀了不少事。
齊宇,蕭天越,皇后,這件事看上去似乎越來越有意思了。
齊傾墨起身走到窗子邊,外面的梧桐樹葉大片落下,在夕陽下平添着蕭索之感,柳安之拿過齊傾墨剛剛放下的茶水,放在鼻下輕聞了片刻,讚了聲好茶,才慢悠悠地說道:“你看你現在滿腹疑團的樣子,都是自找苦吃,你若要走,這臨瀾國誰又攔得住你?”
“沒有人攔得住我,但我不走自然有不走的原因,蕭天越一日未死,我就一日不會離開臨瀾國。”齊傾墨輕飄飄的話仿似在說“外面的風光可真美”一樣,好像蕭天越這個日後有可能會成爲天底下權力最大的人,在她眼裡看來早已是必死之命。
看了會兒落葉,齊傾墨突然歪頭對柳安之一笑:“你還記不記得我第一次去找你的時候?”
柳安之冷嗤了一聲,不屑地看着齊傾墨,怎麼會不記得?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瘦得皮包骨一樣的小女子,蓬頭垢面滿身是血的就來找他問藥,也不知是哪裡來的膽子。
見他這副神情,齊傾墨便了然柳安之想起了什麼,倒也不計較他對自己當時那般落魄的樣子仍記憶猶新,畢竟再如何不堪如目的過去都是她自己,沒有必要否認並強迫別人忘記,淡淡笑道:“那你還記得我欠你一株子規啼嗎?”
當初就是憑着“一年之內替他拿到子規啼”這一條件,齊傾墨才從柳安之那裡求到了藥,如今想來,這一步竟然走得如此之對,現在的她與柳安之早已是摯交好友,竟都不再提起子規啼一事。
當然不可否認,齊傾墨當時提出這個條件也是有私心的,私心就是不能讓柳安之被太子收入麾下。
“你看上去可不像是個會遵守約定的人。”柳安之嘴上雖然倔着,但心裡其實還是挺開心的,畢竟像齊傾墨這樣薄情薄義的人,可不是什麼守諾之人。如今她還記得這檔子事,着實不易。
“偶爾還是會的,如今一年之約也過了大半年,我也到了該履諾的時候了。”齊傾墨非常坦然地接受了柳安之對她評價,客觀上來講,柳安之說得極對,她的確不是酸腐之人,信那些“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的規距。
柳安之神色微動,問道:“你真準備將子規啼交給我?”
“那是當然,我拿着又沒用,你拿着還可以救你的心上人。”齊傾墨一失言,竟說出了不該說的話。
果然柳安之大怒:“我哪裡有什麼心上人,齊傾墨你一天到晚在說什麼鬼話?”
齊傾墨聳了下肩表示自己着實無辜,她說的這些話的確就是鬼話啊,這可是上一輩子知道的事,這一輩子拿來說,怎麼聽都不太像……人話。
上一世柳安之衝冠一怒爲紅顏,大鬧太子府只爲取藥一事,不知羨煞了多少少女,嘆着哪一位奇女子能得柳神醫這樣的垂憐。
當然這些話,自然不能說,說了也沒有人信,於是齊傾墨說着“今天的太陽好圓啊。”這樣的渾話岔開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