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的髮式沒有換就猜到了,我今天,其實就是想爲你綰一次發,權且算作及笄罷。”柳鶯絞着衣角,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
顧昭歡沒料到柳鶯出去半天竟是爲了自己及笄這件事,很是感動:“阿鶯……”
柳鶯拿出簪子遞到顧昭歡手心,溫柔道:“這簪子是昨晚託人剛打的,剛剛纔去門房張伯那裡拿過來,你可別嫌棄手工粗糙。”
顧昭歡接過簪子對着陽光細瞧,愛不釋手:“怎麼會嫌棄呢?我只是覺得很開心,阿鶯你太細心了。那,要如何開始呢?”
前世的及笄禮,自然也無人替顧昭歡張羅的,所以她並不知道這一項對女兒家而言極其重要的大禮有哪些步驟。
柳鶯將簪子交到顧昭歡手中,走到她身後握住她的頭髮:“按理說,及笄禮是要準備一整套衣服的,是寓意着從孩子長成大人,去年我母親爲我做了幾件……”說起及笄那日情形,柳鶯很是興奮,但說到一半突然想起顧昭歡年幼喪母,便掩口不說了,只是將她的髮辮拆開,拿了一把檀木梳子細細梳理。
柳鶯動作輕柔,顧昭歡的頭髮解開後已是過腰,漆黑光亮,光可鑑人,柳鶯輕輕撫摸了下,臉上滿是羨慕的神情:“昭歡你的頭髮真好看,就像張麗華一樣的好。”
顧昭歡嗔怪地笑道:“我可不想像她一樣,如同亂世裡的飄萍一般,命運由不得自己做主。”
柳鶯笑了笑,纖指將顧昭歡的頭髮綰成一個好看的芙蓉髻,最後用那枝烏木簪子束起,遞了菱花鏡讓顧昭歡自己照照。
鏡中少女螓首蛾眉,膚光勝雪,十五六歲年紀,似未經歷過任何滄桑世事的傷害一般,唯獨那雙眼睛,眼瞳幽深,藏了太多心事,那種長久的憂患意味是怎麼也掩不去的。
顧昭歡手執鏡子,看着裡面的自己,想起往事來,便一時忘了放下,柳鶯瞧她這樣子撲哧一笑,從身後伸手遮住鏡子,打趣道:“看自己看得這麼入神?沒事,我也理解,畢竟你生得好看,多看看也是應該。”
顧昭歡拉回思緒,笑着否認:“哪有?今天的我和昨天又有什麼分別?不過是覺得你這個髮髻梳得好看罷了,比我自己平時瞎綰的好了不知幾倍。”
柳鶯替她將其餘的頭髮理順,笑道:“這是什麼話?難道你平日都是閉着眼睛梳的?”
“可不是?每日早上睡得遲了,雖還睏倦,卻不敢耽誤了上課,只得急急地梳了,越發不像個樣子。”顧昭歡也是實話實說。
柳鶯想了想道:“倒不如以後我替你梳好了,省下時間後,你也能多睡一會兒。”
“不敢不敢,不能勞駕柳小姐,你來上學,又不是替我做丫鬟。”顧昭歡一笑婉辭了,想要起身。
柳鶯放下梳子,雙手按住顧昭歡肩膀,神色認真:“其實只要你願意,我就這麼一直替你梳也是情願的。”
顧昭歡心有所思,沒注意到她話語的具體內容:“你說什麼?”
柳鶯眼睛移向窗外:“沒什麼。”不自在地笑笑:“我說今早彷彿看到你妝奩裡好似有枝新簪子似的,之前沒見你用過。”
顧昭歡回憶了下笑道:“那是我大哥送的一枝步搖,他離家已經有兩個多月了,我想着總收他的東西也不好,但金銀包括文房四寶之類他都不缺,只好親自做個東西來表表心意。”
“你們這好得不像兄妹了,倒像是……”
顧昭歡心裡一動,斂容道:“阿鶯你說什麼呢?”
柳鶯自知失言,笑着岔開話題:“我就是瞎說說,昭歡你別放在心上,一會兒給我瞧瞧你那個亂孱的繡法,看和上次課上比是不是有進益了。”
兩人關係向來親厚,偶爾說錯了話也不會互相計較,故而顧昭歡只是笑着點點頭:“嗯。”
接下來的七八天裡,除了上課之外,顧昭歡多半時間是在繡那隻香囊,上次聽了柳鶯的建議,描了一個流雲的圖案刺到緞子上,雖然很費眼睛,但幾天繡下來也是像模像樣的,她自己頗爲滿意,打算等大哥一回來就送給他。
旬假時,顧昭歡沒有回家,柳鶯盛情邀請顧昭歡到她家去坐坐,說是隻有母親在家,不用顧忌什麼。
長久以來,每逢旬假顧昭歡多是待在女學中也是無聊,被柳鶯一勸也就答應了,正好這時身邊還有些好點心沒吃,便一同帶過去了。
柳夫人是個眉目溫婉的美麗婦人,說話斯斯文文的,見了顧昭歡很熱情,親自端茶上點心,說是柳鶯頭一回帶同窗到家中來,又誇顧昭歡長得好。
顧昭歡因爲自幼失去母親,看到這樣和母親年紀彷彿的溫柔女子不由心生好感,凡是問話都客客氣氣答了,而柳夫人說話也很知分寸,並未問什麼出格的問題。
午飯也是柳夫人自己下廚做的,黃粱米飯配三四樣家常小菜,清淡美味,顧昭歡很愛吃,柳夫人見她吃得開心,還給她添了一碗飯,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但盛情難卻還是吃了下去。
傍晚時分,柳夫人爲女兒和顧昭歡準備了些乾糧,又派人套車將兩個孩子送回了學堂。
顧昭歡下了柳府的車子,正欲回寢室去,忽然看到素日接送她上學的老車伕忠伯趕着馬車在附近等着,便讓柳鶯先回寢室,自己走過去:“忠伯,是家裡頭有事麼?”
忠伯年紀大了眼神不好,聽顧昭歡說話才發現她過來,急忙挪開身子讓她上車:“快走罷,三小姐,家裡出大事了,二小姐已經回去了,你也快點吧。”
顧昭歡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強作鎮定道:“你老請慢些說,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忠伯垂下了頭,聲音顫抖:“大少爺,沒了。”
顧昭歡愣怔在原地,似乎沒有聽明白忠伯說的是什麼,靜了一會兒才問道:“沒了?沒了是什麼意思啊忠伯?”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忠伯,只覺得腦子裡轟轟作響,一陣天旋地轉,也聽不見自己在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