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春荷和夏蓮是代自己受罪,中了顧昭婉的損招。顧昭歡長嘆一聲,可憐這兩位還不知道究竟是誰在背後下的毒手。
秋葉齋安靜無人打擾,幾日間顧昭歡也想明白了,祖母未必是不知道真相,卻不得不掩藏,方氏孃家地位顯赫,也許祖母她老人家是心裡有所顧忌,不想爲了自己和幾個丫鬟與方氏撕破臉,才做了這樣折中的處置。
至於顧昭婉,顧昭歡原本就十分厭惡於她,前世之仇未忘,又添新怨,她本是打算等自己再強大一點再動手的,誰知顧昭婉卻比她更按捺不住,不顧一切要置她於死地,那麼顧昭歡便覺得自己也不必對其太客氣了。
思忖停當,顧昭歡便算計着顧昭婉最近有可能的行事,暗中做了部署,決心回擊她個措手不及。
只是秋葉齋離香櫞院頗遠,自然與東廂房也不近了,顧昭歡這幾日沒見着顧昭益,心裡便空落落的,說不清道不明,以往顧昭益雖然忙,兩人不常見着,但因曉得他就住在近處,顧昭歡每日心裡也踏實,如今乍一分離,倒覺得有些不適應。
顧昭歡搬到秋葉齋的第四日,便是中元節,白日裡國公府內殺雞宰羊,焚燒紙錢以行祭祀之禮,闔府上下由老夫人及大老爺顧業領着祭拜祖先,供養亡魂。
晚上照例是要放河燈的,各房裡少爺小姐吃罷了晚膳便紛紛取出早已制好的荷花燈,往府內唯一的一條小溪邊去放燈。
顧昭歡也不例外,帶着明月拿了一盞河燈去嘆香橋下,跪在水邊拿火摺子點燃燈心所放的蠟燭,正要放入水中時,卻聽到身後一聲咳嗽,正是顧昭婉。
顧昭歡因前番蜱蟲一事怒氣未消,此時見了顧昭婉也不願假以辭色,因此雖認出聲音是她,卻連頭也未擡,只顧將燈放入水中,觀其向遠處隨波而去,很快混雜於其他人所放的衆多河燈中,不見蹤跡。
顧昭婉卻毫不介意顧昭歡的冷淡,反而走近她身邊,亦放了一盞河燈下去,笑道:“三妹妹也放河燈祈願?”
明知故問,沒話找話,不知是什麼名堂,顧昭歡理也未理,折身就走。
顧昭婉似不經意一般攔住她的去路:“是了,我倒忘了三妹妹是個沒孃的可憐孩子,今晚這盞河燈怕是爲蘭姨娘所放的罷?”
她自己父母雙全,又有兄長疼愛,猶嫌不足,還要借旁人來反襯自己的這種安樂福氣,顧昭歡聞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河燈爲誰而放,似乎不與婉姐相干。”
顧昭婉不鹹不淡道:“我不過是白問一句,三妹妹何必如此冷淡,莫不是近日得了祖母青眼,連秋葉齋都住上了,自然更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每常姊妹間見面上還說笑幾句,如今竟連孝悌知禮都給忘了。”
“我到底是爲了什麼事情不痛快,婉姐心裡也清楚得很。現如今春荷與夏蓮兩個身子還沒好透,始作俑者在中元之夜倒敢出來閒逛,也不怕遇到了什麼。”顧昭歡句句意有所指。
顧昭婉哼了一聲:“三妹妹爲何一口咬定那樁事情是我做的?便真是我做的,三妹妹也犯不着爲了兩個丫頭傷了和氣。”眼波一轉又笑道:“若說這中元節,該小心的是三妹妹纔是,那秋葉齋住得雖舒適,能不能住得長久就要看妹妹的造化了。”
“是與不是,你我俱心如明鏡。至於我住得長久不長久,那就不勞婉姐費心了。”顧昭歡也不再與她多話,轉身與明月回去。
七月半,鬼門開,這時明月在天,本應是皎潔明淨的,卻因這鬼月之故無端帶了一絲詭異,又有夜風拂過樹枝沙沙作響,顧昭歡心裡發毛,便與明月加快了腳步。
回到秋葉齋後,顧昭歡也未像往常一般在燈下讀一會兒書,而是早早沐浴就寢了。
約莫至三更時分,顧昭歡被一聲尖利的嘯聲從睡夢中驚醒,便坐起來,今夜當值的是清風,也被那嘯聲吵醒,見三小姐醒來,便倒了杯冷茶過去看她。
顧昭歡舉袖擦了擦額上的汗,喝了口茶:“方纔那是什麼東西叫的聲音?”
清風吸了口氣:“似乎是夜貓子叫,怪嚇人的。”
“咱們府裡怎麼會有夜貓子?”顧昭歡心下疑心乍起。
“可能是這處偏僻些,難免有些鳥兒歇在此處,又或者是別處飛來的也未可知。只是……”
清風說到一半忽然止住,聲音發顫,身子也忍不住顫抖。
顧昭歡情知有異,安撫道:“清風姐姐有話直說,別擔心。”
清風猶豫了一會兒才顫聲開口:“剛剛那一聲,似乎不同於一般的夜貓子叫,而更像是……”她臉色躊躇,“更像是笑聲,故此奴婢心裡害怕。”
顧昭歡眉心微擰:“我聽着也覺得淒厲可怕,這其中有什麼講究麼?”
清風道:“我聽老人說,寧聽夜貓子哭,不聽夜貓子笑。它一笑多是不祥之兆,況且今晚又是中元節,奴婢實在是害怕。”
顧昭歡雖也害怕,但她已是兩世爲人,豈還會怕這些?便拍了拍清風的後背安慰她:“不妨事,有我在呢,你只管睡去。”
話音未落,秋葉齋的樹叢裡又響起了幾聲嗚咽,那聲音似有若無,亦不辨男女,只是慘厲可怖,猶如鬼哭一般,饒是顧昭歡膽大,到此時也不免寒毛乍起,握緊了清風的手。
忽然間房內光明一片,原來是明月從外間進來點亮了燈,她先前也已被驚醒,聽到三小姐和清風兩個人說話,知道她們也害怕那夜貓子聲音,便點了燈過來瞧瞧。
一見明月進來,顧昭歡緩過一口氣來:“明月姐姐,你聽到外面有人哭麼?”
尚未等到回答,外面哭聲一聲比一聲悽慘,顧昭歡頭皮發麻,小聲道:“明月姐姐,這屋子以前……”
明月在牀邊坐下,拿手絹給顧昭歡擦擦汗:“三小姐別擔心,這屋子從前是國公爺在世時最喜歡的一處房屋,又是常年供奉着神靈的,絕不會有那些不乾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