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隊柔然人,走走停停,隨性的很。
淺夕中途狠心租用了半日驛馬,才追上去。可惜一路都沒能尋到合適的契機搭訕,只能遠遠尾隨。不過,她看起來瘦小無害,那羣柔然人偶然瞧見她在隊伍後頭,也沒放在心上。
官驛客棧裡,直到天色漆黑如墨,秦閬才悠悠醒轉。
房中一切如舊,唯獨少了淺夕。
秦閬暈乎乎地笑了笑,情緒還停留在前夜…
「哎唷,爺您醒了!這一日一夜睡的,可是餓壞了吧!」小夥計擱下手中的饅頭、牛肉,轉身便出去提了熱水進來。
秦閬已有些面色不善。
一日一夜?
「我那位小兄弟現在在哪裡?」秦閬猛一起身,頭宿醉一樣的疼痛。
「哦,那位小爺已經先走了,吩咐小的關照您。」小夥計口齒伶俐,語速極快,巴望着再領一份賞錢:「那位小爺說您辛苦的緊,他先走一步去收賬,您醒了就直接回家去!」
先走了…收賬!回家?秦閬頓時如遭雷劈。
糟了!
一個搖晃,秦閬抖着手朝懷中一掏,義寧王的玉佩果然還在,錢袋卻沒有了。
沒有玉佩印信,萬萬難得混出關去!
怪不得他一路說去柔然,淺夕從來都是不可置否的樣子,其實她是一心想回去報仇的麼?不然爲什麼說收賬!
抓了包袱奔出門去,小夥計詫異:「爺,外頭已是半夜了…噯,您的房錢!」
高大的身影已經躍下樓去,衝入夜色,洞開的大門灌進滿室寒風,小夥計連打兩個哆嗦…
前頭,離出郢水關只剩下半日路程。
淺夕心情漸漸沉重,若是被耽擱在這裡,萬一秦閬四處打聽無果,反轉回來,她還租過半日驛馬,怕是一定會被他尋到。
一咬牙,正打算兵行險招,那隊柔然人卻忽然停下來,淺夕遠遠聽到幾句「溫泉水」云云。
接着,車隊就下了官道拐向山路。
雪山之上往往有溫泉,淺夕在邊塞也曾見到過。如此說來,多半是車裡那位嬌客出關前,想要去溫泉賞玩遊弋一番!淺夕頓時欣喜,毫不猶豫跟了上去。
剛走在半道兒上,只聽幾聲吆喝,一羣盜匪就凌空竄出。數張大網從天而降,將一衆僕役連同雲母車,都罩在網中,只有領首的柔然男子飛身躲開。
淺夕匍匐雪中,眼角頓時一抽。
盜匪不過五六人,但是那網子網眼上都結了魚鱗刀,一時間,僕役們都不敢胡亂動彈。
高大俊美的柔然男子一臉蔑笑,手中骨節咯咯作響,殺意已起。
雲母車也被罩在網中,恰時,裡頭忽然傳出一聲極弱的輕咳。
男子微微一怔,手改了方向,拽出腰間長鞭,凌風一舞。
「好鞭!」爲首的匪頭兒,一聲讚歎,提劍上前,五六人齊齊圍了男子,一時刀光劍影。
所謂藝高人膽大,也難怪這五六個匪徒就敢劫持一二十人的車隊,匪首手中那把龍泉劍使得與韋天楓也不相上下,其他幾名匪徒都被柔然男子打趴下之後,他反倒愈戰愈勇。
男子俊眉微皺,顯然已經開始不耐煩。
忽然,持劍匪首身形猛地一僵,男子揮鞭便掃掉他手中龍泉,鞭梢就靈蛇一般纏住他的頸項,將人摔倒在地。
一衆賊匪盡數被制服,倒地哼哼。
旁人看沒看見,淺夕不知,但她方纔分明瞧見兩人纏鬥之時,一毫銀光從雲母車中激射而出,沒入匪首脊背。
還有,之前大網罩下,柔然男子居然沒有去救雲母車中的嬌客,反而自己閃身躲開…難道車裡的燕國女子是比柔然人還要強悍的所在?
這男子一身功夫根本不弱於賊匪,卻纏鬥許久,也不肯痛下殺手…他們對在大燕國殺人有顧慮!哪怕只是幾個盜賊。
想到這兩點,淺夕立時靈貓一般閃身而出。
那柔然男子正在挑開雲母車上魚鱗網,不設防,淺夕已經躍向幾名半死不活的盜匪,手中銀光一閃,便割了幾人咽喉,一時間,血腥頓起。
「你在做什麼?」魚鱗網委地,柔然男子轉身凝視了淺夕,滿眼危險。
摘下臉上麻布,淺夕以手扶膝,蹲下行禮:「孤女秦宛,求夫人收留!」
「夫人?」男子挑眉,若有似無的看一眼雲母車。
淺夕毫不畏懼迎向他的眼神,只見男子眼中竟浮起幾絲笑意。
又是個悶騷的冰山男,淺夕嘆息,見識過慕容琰人前人後的兩面,她已大概能揣測出這一男一女之間的情愫糾葛。
「是,既然夫人不便出手教訓,秦宛便替夫人了卻麻煩!」淺夕大聲迴應。
這次,柔然男子毫不掩飾地看着車內,等待示下。
良久,就在淺夕覺得危險有如夜幕一般,要將自己吞噬之時,車內才傳出一個嬌懶的女聲。聲音柔弱懶散,卻讓人覺得恣意放肆,分毫不敢小覷。
「你用什麼殺了他們,給我看看。」
淺夕一怔,自袖中取出月曜,同時又帶出了一隻小木牌掉落雪中。
男子接過月曜,撩開車簾遞進去。
「呀!」車裡立刻傳來嬌呼:「你是狄戎人,你怎麼敢在大燕國!」
車裡的女子居然認得狄戎的聖物月曜石,淺夕心頭一凜,卻不可置否,佯作黯然道:「若非走投無路,何至於淪落如斯,只求夫人發慈悲收留。」
「我可不是什麼夫人!東西還你。」
如小女孩兒賭氣一樣,月曜被從車窗扔出,落在淺夕腳下。
馬屁似乎拍在了馬腿上,淺夕卻並不絕望。
因爲那柔然男子已用劍尖挑起了她掉在地上的木牌,仔細端詳。
「你也是賊匪?黑吃黑麼!」柔然男子蹲身從死去的賊匪身上也摸出一模一樣的一隻木牌,舉在手中,怒目淺夕。
「大老爺,不是這樣的!」淺夕慌張的搖手否認:「小女子先前也被一夥賊人打劫,不想他們竟是一夥兒的!大老爺您一定要相信我,夫人,求求您就留下我吧,我什麼都會做。」
一衆僕役都從網中脫困而出,只待主人一聲令下,就趕走淺夕。然而這一次,出人意料,淺夕的請求沒被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