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瀾日前承恩受寵,穆太后是知道的,雖聽說病了,穆太后也只當是小女兒家嬌貴些,沒甚在意。加上,她是極年輕的太后,不過比惠帝虛長几歲,又不是生母。這種帝妃牀笫間的事,本不便置喙,所以也沒有過問。
現在聽淺夕一口一個孃家,最後還「闔府伏叩」,臉色立時凝重起來。
秦月瀾到底是秦相的孫女,淺夕口口聲聲提孃家,是在暗示什麼?慕容琰是何其穩妥的人,貿貿然,怎會遞牌子讓自己的庶妃進宮來胡言亂語?更何況,聽淺夕方纔一席話,分明是極聰慧謹慎之人,無緣無故,她不會花這樣大的心思來求自己。
「芳清,去桐花殿,召秦充媛來永樂宮!」一擡頭,穆太后清聲吩咐。
「喏。」芳清正要出去,淺夕急急轉頭喚住:「姐姐」
「庶妃娘娘有何吩咐?」芳清含笑站住。
淺夕也不起身,抿脣爲難:「求太后娘娘…賜輦。」
賜輦?已然走不得了麼!穆太后頓時心驚,猛地想起從前趙皇后哭訴過婁霖靈與惠帝的哪些胡天胡地,穆太后瞪眼看住淺夕半晌,才忍下隱怒道:「芳清,擡哀家的輦去。」
「喏。」
再不敢耽擱,芳清匆匆出去接人。
淺夕這才長長舒一口氣,又行一禮,告退離宮。
穆太后再年紀輕,也是過來人,秦月瀾的病情,找位老嬤嬤一看便知,無須她多言。
滿腹悲憤回到裕王府,淺夕徑直去書房尋慕容琰。
書房裡沒有旁人,只有司徒盛陪坐一旁。
淺夕知道他與陸昌一樣,皆是慕容琰心腹,當即也不避諱,眼圈一紅就朝慕容琰哭訴道:「皇上怎可這般無道?對一個弱女子尚且如此,天下黎民在他眼中豈非都是草芥?王爺您實話告訴我,授意嚴望山奪烈侯性命的,是不是就是皇上!」
慕容琰見她小臉傷感,眼中絕望,心早已軟做一片,攜了她的手,溫聲與她抵額寬慰許久。淺夕一想起秦月瀾有進氣兒沒出氣兒躺在榻上的樣子,就忍不住熱淚漣漣。
目光越過淺夕的發頂,慕容琰示意司徒盛也出言勸解。
老司徒卻癟癟嘴,就是不說話,臉上儼然一副「夕妃娘娘說得好,夕妃娘娘罵得對,惠帝就是龜孫子」的神情。
無奈,慕容琰只得抱了淺夕回房,情意繾綣,溫言密語,硬是膩乎得淺夕忘了這一茬兒,才安然睡去。
晚間,宮裡傳來消息:秦氏女月瀾侍駕有功,太后賜封號「怡」,接至永樂宮親授宮規。
這是大宮裡除了三位后妃,唯一一個有封號的嬪御了。
當晚,秦相的謝恩摺子也遞到了宮裡,秦家總算是被惠帝打臉後,得到了些許撫慰。
與此同時,大宮華宮裡。
大宮女茵兒在柔妃耳邊密語許久,柔妃越聽眉目越舒展,最後竟女孩兒似的「咯咯咯」笑出來。
茵兒撅嘴:「娘娘您還笑呢,怡充媛這就一躍四品了,再進一步就是怡嬪,然後離娘娘可就只一步之遙,她憑什麼?」
「一步之遙,有時候也是天塹鴻溝,誰讓她是庶出呢!」柔妃不以爲然。那樣的出身,連個孩子也沒有,還病怏怏的,實在不足慮。
最要緊太后擡舉她,皇上一定不會喜歡。
還有,皇上那晚爲什麼又寵幸新人,還不是被自己弄來的兩個女孩子撓中了癢處!要說,這婁霖靈也真算得上是大宮裡,最懂惠帝心思的人了,自己去冷宮那一趟,真真沒白去,實在獲益良多。
「婁妃真的不能說話了麼?」柔妃忽然壓低聲音問道。
「是,從前日起就開始咳嗽,嗓子發啞,今兒奴婢再去問,已經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見柔妃一臉滿意,茵兒又逢迎道:「還是娘娘高明,主動說要幫她。如今她那些巧宗兒都告訴了娘娘,接着就啞了嗓子,再也不能說與旁人聽了。」
「哼,你知道什麼?」柔妃橫一眼茵兒,幽幽道:「咱們皇上最疑心,本宮去找婁妃的事,一旦被皇上知道,本宮就是婁妃的下場…所以只好委屈她,橫豎在冷宮裡,也不需要說話。」
「娘娘,您是說?」茵兒心頭一寒。
「不然,你覺得會那麼巧麼?」柔妃燈下嬌柔的臉龐,看起來竟有幾分冷酷。
茵兒恍然:「怪不得娘娘特意挑了那個唱曲兒的丫頭來,奴婢還以爲,娘娘是要幫婁妃一把,讓皇上念及舊情呢!」
「嗤,咱們皇上是念舊的人麼?連婁妃都沒有抱這個幻想。她肯答應告訴本宮皇上這些喜好,只是吃不得冷宮裡的苦,想在本宮的庇護下多過幾天錦衣玉食的日子。」柔妃擡頭看着漆黑寒肅的窗外:「本宮也不食言,天兒越來越冷了,你去打點打點西三宮那些宮女太監,給婁妃多備些棉褥、炭火,好讓她過冬。」
「喏。」茵兒一蹲身,想想又道:「宮裡也就娘娘這樣好心,肯掏體己銀子出來。那個靜妃,成日裡吃齋唸佛,一口一個貴妃娘娘,現在呢,提起婁妃避之不及。」
聽着這樣的奉承,柔妃沒有半點喜色,只是盯着燈罩,靜默不語,半晌才道:「茵兒,你說,本宮還能再有小皇子麼?」
「能,當然能有,皇上還會再來看娘娘的。這一回咱們算準了日子,想法子請皇上來。」茵兒出言安慰。
「可是宮裡的太醫都說本宮身量嬌小,不易有孕,能生下仙兒已是意外之喜。」柔妃黯然。
想替主子解憂,茵兒眼珠子一轉:「要說宮裡這些個老太醫都是膽小鬼,不然,奴婢也想法子去外頭給娘娘訪個偏方兒回來?」
「胡鬧!沒得禍害自身,本宮好歹也是誕下小公主的人,不出差錯,將來也是太妃。」柔妃正色:「那些江湖遊醫,誰知道弄得什麼髒藥,你敢弄來,本宮還不敢吃呢!」
「是。」茵兒忙低了頭:「奴婢明兒再去太醫院請陳老太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