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簡簡單單一句話,細細體味去,處處皆帶刺。
闔宮皆知,昨日是鬱妃冊封之喜,按理皇上應該在悅仙宮裡。莊娥此時爭寵侍寢已屬不該,居然還折騰得皇上連朝務都耽擱了,這是禍國!
莫說太后、皇后容得容不得,前朝御史頭一個就要彈劾。
且莊娥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犯下大錯,還恃寵生驕,連做做表面功夫,來請個罪的姿態也沒有,實在不是聰明之舉。
「你們一個個也都學着些,若然都有莊妃這勁頭,肯多花些心思在皇上身上,宮中也不至於這樣子嗣凋零。」淺夕滿眼都是諷刺。
衆嬪御臉色慘白,口中都說「奴婢愚鈍」,心中想的卻是這些日子一定要離清漪宮遠遠的,務必與莊妃劃清界限纔好。她自家要作死,難道旁人還跟着白白搭進去不成?
一時,衆嬪御散去,連看熱鬧的心思都沒有,紛紛囑咐底下人遠離清漪宮。
鬱妃娘娘那雙眼睛,看起來就不是好惹的!
…
桐花殿裡,秦月瀾揮退宮人,坐去淺夕身邊:「她是個老實人,你何苦拿她開刀!」
神情懶懶,淺夕知道秦月瀾說的是莊娥,當即沒所謂道:「枉她自小長在深宮內闈,仍是堪不破心魔,昨夜來悅仙宮的人這麼多,偏她撞進網子裡。我不拿她開刀,她便不作死麼?」
「話是這麼說…」秦月瀾自知辯不過淺夕,到底不落忍。
淺夕看着秦月瀾一嘆:「姐姐怎麼一入宮倒優柔起來了!姐姐也不想想,正是因爲她是個老實人,還高居妃位,若是我不先將她拘起來,等着旁人時時拿她當槍使麼?」
眉間流露出一縷煩色,淺夕起身道:「她們有工夫日日在這內帷裡爭鬥,我卻沒工夫陪!一個莊娥,足夠讓她們老實一陣子了。」
秦月瀾一愣,轉念再想,淺夕說的果然有理。
以莊娥那樣的性格心計,能經得起幾個回合的折騰?最後,怕不過也是靜妃的下場罷了。淺夕肯將莊娥從爭鬥的漩渦中摘出去,未必不是另一種仁慈…想起梅若宮裡那一場千刀萬剮之刑,秦月瀾不禁打了個哆嗦。
「你慣有分寸,我聽你的。」秦月瀾臉上浮起堅毅之色。
淺夕勉強一笑:「這些都是小事,要緊的關口都還沒來呢!今早秦相入宮,姐姐可知道?」
秦月瀾素日也就打聽打聽永樂宮裡的動靜,哪裡關心過這些,當即搖頭道:「也是方纔聽你說了,才曉得。」
淺夕有些無語。
「姐姐如今已身居嬪位,尊貴與從前不可同日而語,就算姐姐恪守宮規,獨善其身,在旁人眼中,秦府也已然是不折不扣的外戚!」淺夕眼中深意。
秦月瀾細細體會了一番,不由笑着打趣道:「依你的意思,我竟也要學那些寵妃,仗勢提攜提攜孃家!不然,可不就是白白犯傻?」
淺夕也被逗樂,莞爾道:「人站得高了,腳下更要穩。這種時候,自然是自己的骨肉血親最靠得住。上次去相府,我見三嬸孃病也好了,人跟變了個樣兒似的,你去太后那裡走個過場,求個恩典,明日我便召嬸孃進宮來,你們母女分別多日,也好生敘一敘。」
笑聲戛然而止,秦月瀾心裡猛地一跳,立時失了淡定。
「四妹你是說…」滿臉通紅,秦月瀾彷彿要哭又哭不出來,額上生生急出細汗來。
淺夕拍拍她的手:「日後相見的機會還多着呢,便是月瀠也可以常常入宮來看你。」
話沒說完,淺夕就被秦月瀾一把抱住:「是真的麼?四妹,你要我怎麼感謝你纔好!」
說着,竟是又哭又笑,孩子一般。
淺夕心酸,垂了眼幽幽道:「比起二姐爲我所做的一切,這些又算什麼…」
此時的秦月瀾卻根本不曾聽見,滿心滿意沉浸在要與親人相見的驚喜之中。
「四妹,你說,母親一個人入宮能行麼,要不要讓小妹陪着她?」
「母親要是來了,我該預備些什麼賞賜總要教他們放心,知道我在宮裡過得很好,是不是?」
「明日就宣進來麼?我還什麼都不曾準備呢,這可如何是好!」
「…」
看着全然亂了章法的秦月瀾,淺夕搖頭,深悔方纔應該先把正事說了,再提這一茬兒。
現在卻是什麼也說不成了…
「頭一次宣召,還是簡單些好,三嬸孃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淺夕無奈,一項一項替秦月瀾參詳:「至於賞賜,相府還缺這些東西?若說心意,素日年節,你都有表示…」
「正事這話!」秦月瀾拍額頭疼。
「倒不如你替棣哥兒打算打算,比什麼賞賜都強上萬倍。」淺夕沉吟片刻,想到了一件事:「上次少陽侯夫人來,提到過,侯爺就快要從邊塞牧場回來了,正想安排一個可靠之人任未央令。」
所謂未央令,就是未央廄令。掌管着御馬中非戰馬用途的家馬,轄下有百餘名廄員,是個極穩妥實職,俸祿也不錯。
聽到這話,不顧淺夕猶在思索,秦月瀾已經大喜過望:「棣兒在騎射上頭雖然平平,卻也是極喜歡馬的。如今他親事高不成低不就,母親正一籌莫展,果真能領了這個職,怕是母親和他都要高興瘋了。」
我看,頭一個高興瘋的就是你好吧!淺夕聽了沒好氣的直搖頭:「少陽侯是什麼人;他爲什麼忽然回來;一個小小的未央令,他又爲何這般慎重?姐姐你都瞭解多少,就敢把自家獨一個的親弟弟送去給他差遣!」
「這…」迎頭一瓢冷水,秦月瀾一時語塞,生氣不甘心道:「那你又巴巴兒的提起這麼個好缺兒,誠心勾我,壞丫頭!」
「我也沒說這好缺兒不給你,急什麼?」淺夕從頭細思一遍,才又道:「這個官兒棣哥兒做不得,有人卻做得。」
「誰?」
「瀠兒的未來夫婿,三嬸孃家的庶孫李慕。」淺夕眼中閃過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