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帝也懶得理會她,顧自回了正殿。
庭中諸人面面相覷,竟沒有一人肯離開。
少頃,尹榮帶了那幾個鬧事的侍衛來,押在廊下,淺夕便進去稟奏。
哪知進得大殿,卻看見惠帝獨自背身立在桌前,撐手悲慼。
難道他竟是在爲程心若傷心?淺夕着實意外。
原以爲不過是一場苟且的露水之歡,兩人卻都動了真情…世間事,還真是教人匪夷所思!
並不宣外頭的人進來,惠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啞聲問道:「闔宮皆道你聰慧過人,那你告訴朕,心若到底是因何而死?」
「夫人,是被人凌辱至死。」淺夕毫不猶豫。
惠帝霍然回過頭來,滿臉猙獰道:「到底是誰所爲?真的是太子麼!」
「皇上希望是誰所爲?」淺夕眼神微動,眸底全是看熱鬧的冷笑:「在臣妾看來,此事無外乎兩種可能:要麼是太子堪破了皇上與夫人之情,心生怨恨,所以讓人姦污了夫人泄憤;要麼是柔妃設計家姊,了斷了這樁醜事同時,又能順手將太子拖下水…」
「柔妃?」惠帝眼眸陡眯。
淺夕垂眉撫了撫尾指上的長甲,淡淡道:「臣妾都知道的事,柔妃是心若夫人的親姐姐,倒絲毫不察?這樣的想法未免太偏心了些,皇上對太子不公啊!」
淺夕說罷,便嘖嘖搖頭。
惠帝心煩意亂,怒道:「朕要得是真相!不是什麼可能…」
「真相就是皇上想如何取捨!」淺夕毫不示弱,回看了惠帝:「是舍柔妃還是舍太子,皇上選吧,卿歡都會替皇上辦得妥妥當當!」
「你!」
惠帝無力的跌坐,不管哪一個結果,都讓他心力交瘁
淺夕冷冷抱手等候,靜靜等着惠帝在背叛和割捨中煎熬抉擇。她篤定惠帝面對不了其中任何一個真相,也做不了抉擇。唯一最好的辦法,便是歸咎於事情表面上的意外,草草處置了那幾個犯事的侍衛了事。但是這樣做的結果,便是惠帝在今後的每一天,都將在懷疑和忐忑中度過…
對於柔妃和嚴若儒這次下如此狠手,淺夕很願意樂見其成。
「把那些混賬東西,給朕撕了!」
惠帝艱難的吼了一句,就陰沉沉的窩回龍椅中。
「臣妾遵旨。」
淺夕不可微見的微笑,福身出去:「皇上有旨,狂悖之徒不足一見,拖去校場,執刑!」
柔妃一愣,趙不覺鬆了一口氣。
金吾衛上前押了幾人正要離開,忽然有一人吐掉口中麻布,高聲呼道:「奴才不服,皇上,皇上…是您親自密詔奴才,要將心若夫人滅口…不然奴才們能有天大的膽子敢在宮中胡爲,皇上…奴才們…」
所有人目瞪口呆。
這纔是嚴若儒的後招吧,淺夕眼神一凜,揮手道:「果然是狂徒,尹榮把這喪心病狂之徒拔舌,再拖出去。」
「喏!」
「皇上密詔在此,誰敢殺我!」
那侍衛眼中猩紅,忽然力大無比,接連掀翻兩名金吾衛,聲音大得整個廣陽宮都聽了個真真切切。
下一刻,惠帝便一臉陰鬱慘笑站在殿門口:「放開他!朕倒要看看,朕的『密詔』是什麼樣子?!」
心中微微一沉,淺夕忽然想到一件事。
當年惠帝與嚴望山往來的那些私信可不正是在嚴若儒手中!所以,惠帝的密詔,他僞造的出來…更可怕的是,這一紙密詔,一下子便可以將柔妃從嫌疑中摘除一個深宮中的嬪妃,就算對朝政瞭解一二,但是對於那些密函、印信,不可能知道的那麼清楚…
嚴若儒這一招真狠!
淺夕兀自沉吟對策,惠帝已經將那薄薄的絹帛拿在手中。
熟悉的字跡,一般無二的舊時印鑑,惠帝搖晃了一下,看了看依舊跪在廊下,茫然無辜的柔妃,彷彿忽然認識到一個事實。
太子,竟然真的是太子!
明明心中憤恨,表面上卻裝得那樣恭順,還假惺惺給他抄什麼「孝經」,才十多歲的孩子啊,多麼深沉可怕的心機。心若不過一介女子,他也可以設計讓侍衛將其姦污至死,以泄心頭之恨,那麼對他這個父皇呢?
他日日勤學,是不是就等着一個機會,將他取而代之!
危機和憤怒頃刻間淹沒了惠帝的理智,高舉了手中的絹帛顫抖道:「去,將慕容儉這個逆子,給朕帶來!」
情勢急轉直下,柔妃已經傻了眼,攥着衣袖跪在廊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再說點兒什麼,煽風點火。
另一邊,趙的世界裡卻已經,電閃雷鳴,天塌地陷。
「皇上,不可聽信這些狂徒的讒言啊!」不顧一切的撲跪上去,趙再也無法淡定:「儉兒還是孩子,皇上唯一的親骨肉,他不會…」
聽見「唯一」二字,惠帝愈發邪火噴薄。
他就是一直忌憚這「唯一」二字,才一直對慕容儉多有寬待,但是結果,卻仍然讓他抓狂。
一腳踢開趙,惠帝怒吼:「還不快去!」
「皇上,太子在永樂宮,董閣老剛剛前去。」四喜期期艾艾,卻不敢不稟。
「哈,」惠帝驟然冷笑:「原來一早就心虛了麼?好,很好!」
蹬蹬衝下玉階,惠帝一把拔出金吾衛佩劍,就朝宮門外去:「如此,朕就去親手殺了這個逆子!」
「天哪!」趙眼前一黑,天旋地轉,根本不知道一紙什麼樣的帛書,就將事情忽然變成這個樣子。
下意識撲上去,趙緊緊抱住惠帝小腿,怎麼也不肯撒手。
「皇上,儉兒若有什麼不是之處,望皇上教導…」淚流滿面,趙陳情:「他還只是個孩子,能做出什麼大逆不道之事讓皇上這樣生氣?皇上不可衝動,若是我等女流不足信,求皇上詔了董閣老細問相商!事出突然,必有蹊蹺,太后將儉兒留在永樂宮,必有道理…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衆人只是恍神之間,惠帝手中的長劍已經刺入趙的肩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