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容顏
瓔珞雖然對秦嚴的相貌已經不陌生,可其實她也是很少在這樣的青天白日,陽光灑照的情況下瞧他的。
面具摘掉,冬日的暖陽毫不吝嗇地籠上他的臉龐,俊美的五官頓時一覽無餘,他似不大適應這樣的陽光,也似是不大適應訪卉二人看過來的視線,鋒銳的脣線緊抿着,側臉線條顯得有些剛毅緊繃,眉心也微微蹙着,整個人若一把剛剛出鞘的清湛出塵的絕世寶劍,光華明燦,卻又鋒芒逼人。
這樣的秦嚴太過俊美懾人,瓔珞都瞧的覺得耀眼,更何況是訪卉和訪旋。
兩人都是在慈雲宮伺候多年的宮女了,卻也聽說過外頭的傳聞,也以爲秦嚴臉上有問題,大抵是小時候被狼羣抓壞了臉這才總是戴着面具。
如今驟然瞧見秦嚴摘掉了面具,且容貌竟是如斯令人炫目,一時間連害怕都忘記了,只能瞪大了眼睛看怪物一般盯着秦嚴看。
秦嚴何等敏銳之人,早便感受到了兩人的目光,原以爲她們看兩眼也便罷了,誰知道竟還沒玩沒了了,他扭頭掃過去一眼。
沒了面具的遮掩,那冷峻的神情,銳利如鷹梟的視線頓時便讓訪旋二人驚駭到了,忙垂頭噗通跪下,不敢再看。
瓔珞見此卻輕笑了起來,擡手撫上秦嚴的臉龐,將他的臉扶了回來,擡頭在他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捧着他的臉道:“我男人就是生的這麼俊,幹嘛怕人瞧啊。”
秦嚴低頭瞧着瓔珞,卻見她笑容燦爛而明媚,被她這樣捧着臉親上一口,感覺心口都柔軟了,見她那樣開心快樂,好似他摘下了面具,她的世界陽光都明媚了起來,秦嚴那些不適應,不舒服也便煙消雲散了。
瓔珞卻扯着秦嚴的手,道:“走,咱們去讓太后和長公主也好好瞧瞧。”
瓔珞說着五指緊扣秦嚴的手便將他拉着往正殿的方向走,一路不顧宮人們呆怔驚嚇的目光。
她以前總恪守禮制,在人前她是絕對不會和自己表現的如此親暱的,可現在她竟主動拉緊他的手,一路不顧衆人的視線,秦嚴覺得心情也出奇的好,這般不再戴着面具的感覺似乎也不錯。
他目光落在瓔珞緊抓着的手上,倒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四通街上她將自己拉進小巷子的情景,當時他便怔住了,心中產生了一個模糊的想法。
他覺得她既主動拉了他的手,便該拉上一輩子纔好。如今他依然是這樣的想的,兩人攜手前行,他希望這條路可以走上一輩子。
太后和長公主依舊坐在大殿中說着體己話,外頭突然便什麼聲音都沒有了,以至於太后和長公主都有些奇怪,不約而同地停下了交談看向了門口。
腳步聲傳來,接着瓔珞和秦嚴便牽手走了進來,頓時太后和長公主以及殿中伺候着的宮女們便齊齊愣住了。
太后身子一震,目光凝滯在秦嚴的臉上,一動不動,只有眼眶中不斷蘊出眼淚,一顆顆地往外滾,待得瓔珞鬆開秦嚴的手,秦嚴行了禮,太后才陡然反應過來,忙忙抽出帕子抹了眼淚,道:“好,好,起來。”
長公主也紅着眼,擦拭了眼淚,親自上前將太后攙扶了起來。
太后行至秦嚴身邊,目光一瞬也不離他的臉龐,用蒼老的手撫着,道:“這樣多好,阿嚴生的像你母親啊。我的孫兒如此相貌,看看今後誰還敢亂嚼舌根!”
長公主接話道:“是呢,那些胡說八道的,今兒便得閃了舌頭!”
秦嚴見兩人這般喜形於色,一時心中倒有些內疚,一面扶着太后坐下,勸解着一面扭頭衝瓔珞笑了一下,目光中略帶感激感嘆。
三人重新坐下,見太后和長公主神情激動地拉着秦嚴說話,瓔珞便悄然退了出來,壓了壓酸澀的眼眶,這才揚脣笑着吩咐水嬤嬤準備一會子去給長公主和太后重新收拾妝容。
秦嚴被送進慈雲宮時,還是個狼人,頭髮遮擋着眼孔,渾身都瞧着毛毛的,髒的根本瞧不出樣子來,後來好容易被收拾乾淨,才能瞧出樣子來。
這之後秦嚴在慈雲宮中便沒出去過,等再出去便是兩年後,那時候他便戴上了面具。故此纔有他毀容的傳言,慈雲宮中的一些老人倒是知道真相,可太后不喜歡人提起當年的傷心事,故此慈雲宮中的宮人也多都不知。
不過一個人的氣質,體型以及他的衣飾都可以分辨出那人來,這些年秦嚴進出慈雲宮宮人們都熟悉秦嚴,故此方纔瓔珞一路拉着秦嚴進來,自然宮人們也都認出了秦嚴來,簡直震了一路,到現在都沒能讓她們回過神來。
水嬤嬤倒是知道秦嚴沒有毀容的,可她這會子也情緒激動,平日的穩妥應變勁兒都沒了,瞧着太后也是老淚縱橫,這會子經瓔珞提醒,纔想起來帶着宮女收拾了東西進去勸解太后,伺候她和長公主重新梳妝。
秦嚴這才退出了大殿,站在廊下和瓔珞相對而立地等着。
兩人這會子誰也沒有說話,只不時看看對方,然後便會相視一笑。
喬丹華帶着清兒回來時瞧見的便是這一幕,只見高高的丹墀上,兩人站在一起,身後是曠遠而遼闊的天空,翹角飛檐的宮殿。
瓔珞穿着大紅織金纏枝牡丹緞面衣裙,披銀紅火狐翻毛邊兒大氅,容顏傾城絕麗,而站在她身旁的秦嚴卻只穿着玄色金絲雲紋廣袖長袍,俊逸出塵,光華清湛,風吹過兩人的衣帶糾纏在一起,應和着兩人相視而笑的畫面,當真是令人屏息的美好。
喬丹華瞪大了眼盯着這一幕,半響才喃喃地衝清兒道:“這才當真是珠聯璧合,天作之合。”
其實上午在御花園中瞧見瓔珞和七皇子站在一起,許是瓔珞臉上的神情一直很疏離,兩人站在一起雖然畫面很美,可卻並沒有很融洽的感覺,而眼前這一幕便是再瞎眼的人,也能看出他們情投意合,彼此眼中只有對方。
“沒想到世子爺竟然生的這樣……風華絕代。”
旁邊傳來清兒不可置信的聲音,喬丹華的目光凝視在秦嚴身上,卻越瞧越是鬱結起來,跺了跺腳道:“我有三個哥哥怎麼就沒一個生的像母親呢!太可恨了!”
清兒對此也表示遺憾,長公主本便是風華出衆的容顏,只可惜四個兒女生的都不像她,若是生的像長公主說不得侯府還能出個京都第一美男子,那多風光。
慈雲宮的事兒很快便傳到了皇帝耳中,用過午膳,天璽帝便傳喚秦嚴過去面聖。
秦嚴一離開,被點了魔咒的慈雲宮纔像是活了過來一般,宮女們纔開始嘰嘰喳喳說着今兒的事兒。
太后和長公主也纔開始緩和了情緒,太后免不了拉着瓔珞的手面露感激地讚了幾句,又問起瓔珞是怎麼讓秦嚴摘掉面具的。
瓔珞自然不會獨攬功勞,正要將喬丹華激秦嚴的事兒說出來,就見喬丹華站在太后身後一個勁兒的衝自己擠眉弄眼,連連擺手。
瓔珞想她大抵是怕太后和長公主責怪她胡鬧,可太后和長公主今日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責怪她,便轉開視線,不顧喬丹華的阻攔將事情說了。
太后和長公主聞言皆愣了,笑罵了喬丹華幾句,喬丹華便撲過來和瓔珞打鬧,一時慈雲宮中一片歡聲笑語。
於慈雲宮的歡樂氣氛不同,永樂宮中,永樂公主也聽說了慈雲宮的事兒。聽聞是瓔珞拉着摘了面具的秦嚴一路進了正殿的,永樂公主哪裡還保持地了平日的穩重端雅,面目猙獰,暴躁地在永樂宮很是發了一通脾氣。
最後她筋疲力盡地癱坐回椅中,雙手緊緊攥着扶手,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秦嚴對真寧縣主那個賤女人的情意明顯比她想的還要多,再等她便當真半點機會都沒有了。
她喜歡了秦嚴八年,早將秦嚴看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她接受不了他被人奪去的事實!
當務之急,便是要將真寧縣主從皇宮裡趕出去!不能讓她繼續在慈雲宮中和秦嚴日日廝混在一起了,可怎麼辦纔好呢。
沒過一個時辰,宮中的事兒便也傳到了靖王府中。
彼時靖王妃正坐在梳妝檯前收拾姿容,今日上元節,她作爲王妃是要陪伴宮中的貴人們一起賞燈的,妝容自然是要做到盡善盡美,不能馬虎半點。
她的陪嫁媽媽吳媽媽進來,靖王妃瞧了眼吳媽媽的神情便知有事兒,揮了下手,丫鬟們便退了個乾淨。
靖王妃拿着一支血玉梅花簪,對着鏡子比劃着,道:“可是宮裡頭髮生什麼事兒了?”
靖王妃有渠道得知宮中之事兒,而這些都是吳媽媽在負責傳話,吳媽媽神情凝重小心翼翼地回:“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兒,是關於世子爺的,方纔宮裡頭傳來消息,說是世子爺……世子爺在慈雲宮不知爲何便不戴那面具了,現如今宮中都傳遍了,都知道靖王世子原來不曾毀容,反而是難得的俊美絕倫,更是和長公主生的有八分想象……”
靖王妃聞言手中的玉簪一個用力便折成了兩段,其中一段跌在地上,登時便碎成了兩截,發出一聲輕響。
吳媽媽嚇了一跳,忙跪了下來,道:“王妃息怒。”
靖王妃將手中斷掉的玉簪丟在了妝臺上,擡手撫了撫被玉簪不小心勾壞的髮髻,道:“唉,瞧瞧你,一驚一乍的,倒將我嚇了一跳,這是好事兒,這樣的大好事兒傳回來,你卻讓我息怒,傳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爲我不盼着繼子好呢,還不快起來!”
吳媽媽忙站起身來,道:“是奴婢大驚小怪,奴婢有過。奴婢是爲世子爺高興,一時倒沒了方寸。”
靖王妃將髮髻慢條斯理地拆開,這才道:“好了,此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吳媽媽躬身退了下去,靖王妃望着鏡中自己如花年輕的容顏卻擰了眉。
京中誰不知道靖王世子是個怪物鬼厲,不僅容貌醜惡,而且還嗜血成性,如今靖王世子搖身一變,成了謫仙般俊美的人物,那這傳言還能站得住腳嗎?
世人對貌美之人總是寬容的,不管是男子還是女子,只要有一副好相貌,便能輕輕鬆鬆受到追捧膜拜,更何況,秦嚴還是有赫赫戰功在身的人。
以往他戴着面具時,世人都怕他,只言他殺伐太重,是個嗜血魔煞。
可如今他俊美出塵,說不得便會說他英偉不凡,驚採絕豔,是國之棟樑。
更有,以前靖王不喜歡秦嚴,京城中人都有傳言,說靖王世子其實並非長公主和靖王的孩子,靖王根本不承認靖王世子的血脈。
不過是太后一意孤行,非要說那尋到的狼孩是長公主的兒子,其實那孩子只是腳心也長了幾顆一模一樣的痣罷了。
如今秦嚴露出了和敏慧長公主相似的容貌,自然便是他身份的最好說明。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怎麼會這樣,靖王妃梳理着思緒,半響都未曾叫丫鬟們進來伺候。
許久她才揚聲令婢女進來,卻也不仔細梳妝了,問了靖王的所在,便只套了外裳就腳步匆匆地往外院書房去。
靖王沒想到靖王妃會這會子前來,見她神情激動,滿臉是淚,又哭又笑的,不覺大驚忙扶着靖王妃坐在了書案後,道:“這是怎麼了?馬上就要進宮了,怎也不梳妝,出了什麼事兒?莫哭,莫哭,萬事有本王在呢。”
靖王妃卻抹淚搖頭,抓着靖王的手,道:“是好事兒,王爺是天大的好事兒,王爺不知道方纔皇后娘娘派人來傳話,說世子爺在宮中將臉上的面具去掉了,如今宮中都知道世子爺和長公主生的肖似了七八分,俊美的異乎尋常呢。”
靖王也是一詫,道:“你是那逆子不戴面具了?他怎麼想開的?以前本王沒少說他這個,一個男人青天白日的戴着個面具,藏頭露尾的,成何體統!本王軟的硬的都用盡了,他卻全當耳旁風,如今怎麼就想開了!”
靖王反應過來後感到的卻不是高興欣慰,反倒是憤怒不解。
秦嚴戴面具一事兒,太后和長公主都不忍心逼迫他,雖是提過幾次見秦嚴不願意也便罷了。倒是靖王非常不喜歡秦嚴整日戴個冷冰冰的面具,雖然不說是每次見了都要說起此事,可也隔三差五地就要說上兩句。
如今秦嚴在宮中將面具摘掉了,靖王卻不以爲這是秦嚴聽了自己的話。
靖王妃見此卻道:“瞧王爺說的,世子爺自然是聽了王爺的勸,這纔想通的。王爺是世子的父親,世子便是面上不顯,心中自然也是襦慕父親的。”
靖王冷笑,秦嚴若是聽他的,便不會在宮中摘掉面具,便該當着他的面如此纔對,顯然他願意摘掉面具就和他這個父親半點關係都沒有。
他拍撫着靖王妃的手道:“你也甭替那逆子說好話,本王心裡看的明白!”
靖王妃安撫着靖王,道:“王爺莫這麼說,世子爺是在慈雲宮摘掉面具的,也可能是太后和長公主一起勸了世子爺,世子爺又想起王爺昔日的殷殷勸說,這纔想通的。”
靖王卻抓了靖王妃在胸前幫忙順氣的手,道:“他心裡眼中慈雲宮纔是家,罷了,不管他是怎麼想通的,總歸好事,本王是做父親的,難道還能因這事兒吃味不成?只是那逆子歷來執拗,突然這樣不會是有什麼緣故吧。”
見靖王納悶不已,靖王妃便掩脣一笑,道:“妾身想世子這怕是爲情,聽聞真寧縣主這些時日一直在慈雲宮中住着,太后是極爲喜愛她的,這些時日世子也常常跑宮裡,一日三餐倒多在宮中用,想必是動了心,所謂女爲悅己者容,男子自然也會如此,世子爺大抵是爲了真寧縣主才這般的吧。”
靖王聞言更是滿臉愕然之色,道:“此事可當真?”
靖王妃笑着道:“妾身怎會開這樣的玩笑,依妾身看,這是天大的好事,世子的親事一直定不下來,妾也日夜憂心,王爺不妨趁着今日過節,陛下龍顏大悅,請旨賜婚,將世子和真寧縣主的婚事趕緊定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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