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進府風波
祁陽郡王府瓔珞和蘇景華這還是頭一回來,今日爲了表示祁陽王府對瓔珞姐弟的重視,祁陽王妃早便讓人開了正門,馬車不從角門入,反倒是一路行到了正門前。
瓔珞透過車窗往外瞧只見祁陽郡王府正門乃是五間七架的構造,建的富麗堂皇,甚爲寬闊威儀,硃紅屋檐上雕飾着花樣獸脊,樑、棟、斗栱、檐桷彩色繪飾,在陽光下絢麗多彩,硃紅的大門上鎏金銅環閃閃發亮,門前的石礎、牆磚也皆鐫鑿着玲瓏花樣,當真是門第富貴,非定安侯所能比的。
瓔珞望着硃紅大門上金光閃閃的祁陽王府幾個大字一時間有些感慨萬千,說起來這具身子和蘇家纔是血脈相連,可當初從穗州進京,當她頭一次踏進定安侯府時,心中卻沒半點的歸屬感,那時候好像她便知道定安侯府並非她的家,她好似早知道自己有一日是要離開的。 щшш● тTk án● ¢ 〇
如今瞧着毫無關係的祁陽王府,她卻生出股說不出的歸屬感來,知道若無意外,這裡以後便是她的家,將來出嫁後也會成爲她的孃家。
瓔珞正有些出神,放在身前膝蓋上的手卻是一暖,瓔珞回過神來,卻見一直端坐着的祁陽王妃卻突然擡手一左一右的分別拉住了瓔珞和蘇景華的手,望向兩人的目光滿是慈愛,道:“我們到家了,走,咱們今兒步行進府,祖母也好帶你們仔細瞧瞧郡王府。別怕!”
瓔珞心中那些恍惚忐忑似乎一下子便被唐氏這一握給驅散了,郡王妃的手微暖,覆在她的手背上,那溫度好似一下子便熨帖到了心裡去。
瓔珞笑着望向郡王妃,自然明白郡王妃爲何會讓她別怕,只因方纔她往外瞧,已經看到了郡王府門前烏壓壓的人站滿了人,目測竟然有幾十上百人,而前頭幾個穿金戴銀,打扮富貴的婦人,只怕便是祁陽王的妾室之類的了。
瓔珞自然不會怕,倒是蘇景華瞧着略有些緊張,不過被郡王妃握住手輕拍了幾下,他的神情便放鬆了下來。
瓔珞也衝蘇景華笑了下,這才點頭,道:“好,都聽祖母的。”
瓔珞說着便從一旁拿起了帷帽戴在了頭上,唐氏吩咐了一聲,外頭杜嬤嬤推開了車門,蘇景華深吸了一口氣先撩袍走出了馬車。
一瞬間他覺得有數十上百道目光全部不約而同的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這麼多人站在這一方天地,竟然半點聲息都沒有,蘇景華倒是聽到了一陣陣的抽氣聲。
他知道那是以爲他的容貌太過肖似祁陽王世子的原因,蘇景華原本神情和動作還有一些僵硬,聽到這抽氣聲,他卻突然輕鬆自信了起來。
因爲這抽氣聲足以證明了他是祁陽王世子的血脈,他想到了昨夜姐姐說的話。
姐姐說,明日不用緊張,你是祁陽王世子的血脈,在祁陽王府中,你的身份僅次於郡王和郡王妃,那位三少爺雖然在輩分上要高你一頭,可出身上你們卻是一樣的,皆是庶出罷了。你只要記得明日見到的都是下人,作爲主子,該緊張的是他們,而絕非你,明日便一定能夠應對得當了。
這會子蘇景華牢牢記着瓔珞的話,竟是平靜淡然了起來,一時間身上褪去了緊張忐忑,便顯出了從容氣魄來。
他站在馬車上先是略微掃了眼門前站着的衆人,這一眼當即便讓他一張略顯稚氣卻已顯出俊美的面容毫無遮攔的展示在了所有人的視線之中。
只見那少年郎身姿修長,說是不過年十一,可他站在馬車上,卻已有了挺拔如鬆,俊逸從容的氣質,面若冠玉,矯健矜貴,竟讓人恍然以爲又看見了當年的祁陽王世子爺。
“世子爺!”
人羣中也確實有人驚異地叫了一聲,接着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隨着這一聲叫和一跪,陸陸續續又有幾個人跪了下去。
於是蘇景華便瞧見站在最前頭穿着玫紅錦繡褙子滿身富貴的女子身子一歪,臉色慘白着差點沒栽倒在地上,像是晴天白日裡突然被雷劈了一樣。
蘇景華淡淡轉開了視線,不曾理會那些人或震驚或驚慌或探究的目光,撩袍利落躍下了馬車,動作隨意灑脫地轉過身,回頭望去,穿着一身洋紅色灑金對襟遍繡纏枝牡丹長褙子,下套白色挑線裙,外披雪色滾火紅狐狸毛斗篷的瓔珞也略彎腰走出了馬車。
蘇景華衝瓔珞伸出手,瓔珞便自然而然地將人搭在了蘇景華的手腕上,踩着馬凳下了馬車。兩人又一左一右站在馬車旁,擡手扶着唐氏下了馬車。
至始至終門前一丁點的聲息都沒,只是大家的目光卻一直都定在馬車前站着的三人身上。
雖然許久不曾在府中露面,可卻依舊滿身威儀的郡王妃,還有兩位瞧起來天生尊貴,優秀出色的小主子。那三人站在一起,態度親暱,氣氛溫馨,耀眼灼人,矜貴持重,頓時一個念頭便在每個人的心中閃過。
那便是,這祁陽王府的天要變了!
其實,郡王妃唐氏並沒有發什麼命令,讓郡王府的下人們集合到門前迎接。
只是郡王妃迎了郡王府的兩位失散多年的小主子一起回來,這樣直接影響郡王府未來的大事,令得有頭有臉的下人們都按捺不住。加上,側妃喬氏管家,一個時辰前突然令人傳信全府,令所有管事內宅有頭有臉的丫鬟婆子們都到門前迎候郡王妃,衆人順水推舟,自然便早早地都迎候在了門前,等着看世子爺留下來的那一線血脈。
其實瓔珞也預料到了這種情況,她和蘇景華進祁陽王府,在京城百姓間都鬧出了大動靜來,更何況是息息相關的祁陽王府?
尤其是喬側妃,她哪裡按捺地住?
說起來祁陽王和郡王妃將瓔珞姐弟倆的事兒隱瞞的卻是極好,喬側妃是今日早上郡王妃突然擺開儀仗,動靜極大的離府,她才知道了祁陽王尋到了世子爺先頭失散的一雙兒女,今日就要將一對姐弟接進府的事情的。
這對喬側妃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喬側妃氣的砸了滿屋子的古董,連平日裡最喜歡的幾件珍玩都摔了個稀巴爛。
她到今日才知道,這些時日祁陽王的轉變是因爲什麼了,原來是找到了孫子,再不稀罕她的兒子了!好啊,有了新的選擇,便將他們母子丟到了腦後!
想到前些日,她派人跟着祁陽郡王妃到莊子上去探看,結果那幾個人全部被祁陽王五花大綁一路丟到了她的面前,不僅如此,祁陽王還當着下人的面將她訓斥的體無全膚,以至於在下人們的面前威信大失,喬側妃便恨得咬牙。
原本她還不明白,祁陽王爲什麼會這樣,就算看在未來祁陽王是她兒子的情面上,祁陽王也不該這樣給她沒臉纔對。
如今喬側妃算是全明白了,祁陽王是有了它唸了。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野種,想要奪去她兒子的爵位,簡直就是做夢!
她原本聽說一對野種的生母不過是風塵出身,且這些年帶着一對野種在鄉下生活,竟然是靠着給人做工繡東西,這才養大了這一對賤種。
所以她才認定了一對野種必定是上不得檯面的鄉巴佬,於是她通知府中下人要到郡王府門前隆重迎接兩個小野種,她想,鄉巴佬猛然見到郡王府的氣派威嚴,再被上百各懷心思,並不好駕馭的郡王府奴才們盯着,一定要出盡醜態,說不定哆哆嗦嗦,要直接暈厥過去。
也好讓郡王府的下人們都看看,郡王妃迎回來一個什麼樣的窩囊廢,隨便找回來一個窩囊廢野種便想要壓過她的兒子,哼,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她算盤打的精,卻沒想到竟然事情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那個野種怎麼可能不僅容貌和死了的短命鬼一模一樣,竟然連那渾身的氣質都有個五六分!
不是說一直養在鄉下,靠生母幫工長大嗎?!
還有那個賤丫頭,雖然戴着帷帽,可只一個身姿便滿身風華,氣質出衆,甚至不屬於任何貴胄千金,怎麼會這樣!
喬側妃垂在身側的手已經狠狠扎進了肉裡去,她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擺開這麼大的場面,不是來看郡王妃笑話的,而是來看她自己笑話的!
她親自將下人們都叫了過來給這一對賤人姐弟立了威,喬側妃瞧着站在馬車前的三人險些一口血嘔出來。
喬側妃的臉色太差勁了,整個漂亮的臉蛋都扭曲了起來,臉色白的駭人,以至於瓔珞想不注意她都不行。
目光落過去,瓔珞便猜到了喬側妃的身份,見她穿着一身接近正紅色的褙子,打扮的端莊嫵媚,又富貴柔婉,瞧樣子竟是保養得益,楚楚嬌弱,風韻正盛,半點都不像是有個及冠兒子的婦人。
再想到郡王妃相比同齡人要蒼老一些的容顏,瓔珞先就涌去一股厭惡感來,心中對印象還算不錯的祁陽王也多了些說不出的牴觸。
許是她的目光帶了幾分不善,那喬側妃倒也是個敏銳的人,一下子便驚醒了過來,像是突然吃了大補藥一般,頓時滿血復活,眼淚嘩啦啦流着便迎了上來,哭着道:“姐姐,這兩個便是世子爺留下的兒女嗎?孩子們當真是受苦了,這麼多年在外頭也不知是怎麼過來的,說是要靠她們的娘給人洗衣裳做工才能養活這一雙兒女,哎呦,這要吃多少哭受多少淚啊,我郡王府何等門第,子嗣又何等金貴,卻叫孩子們吃了這麼多的苦頭,妾這心裡想想都心酸難受啊。”
喬側妃說着哭着,好不傷心難過的樣子,一臉真心疼瓔珞姐弟的長輩慈愛樣。
可話裡話外的意思卻明白的很,就是在說瓔珞姐弟是外室出的野孩子,他們的娘沒名沒分,便是如今接進了府中來,也比不上她這個側妃出的兒子。
靠着生母給人洗衣裳養大的一對子女,哪裡配的上郡王府的門楣,如今在這裡跪着的管事奴婢們都比瓔珞姐弟來的養尊處優,高貴的多。
瓔珞見那喬側妃說哭就哭,是當真不需要任何道具,淚珠子便往下不要命的滾,一時倒有些微呆。實在有些難以相信,喬側妃竟然會是這樣的。
喬側妃得寵,瓔珞以爲像祁陽王那樣的人應該喜歡英氣爽利些的女子,便喬側妃內裡藏奸,起碼外表該是這樣的女子纔對。沒想到這喬側妃根本就是一朵楚楚可憐的白蓮花。
難道不管多硬朗豪爽的男人,在女色上也和大多男人都一樣,就愛衝英雄喜歡保護弱小?再想到端莊剛強的郡王妃,瓔珞難免想秦嚴不會將來也這樣吧,瞧久了自己這等強勢的,便也渴望喬側妃這種哭哭啼啼的小白花了?
就像是張愛玲寫的那樣,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就變成了牆上的蚊子血?
“行了,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做什麼?!”
瓔珞有些走神,直到郡王妃冷斥一聲瓔珞纔回過神來。而喬側妃這才抽了帕子抽泣着將臉上的淚痕沾了沾,她不再哭,後頭跟着的幾個妾室也不再哭,跟着掏帕子沾起了眼角來。
瓔珞雙眸眯了眯,這喬側妃在府中果然過的夠囂張,這些妾室明顯都在喬側妃的手底下混飯吃呢。
“這兒是怎麼回事?杜嬤嬤,我沒讓下人們來門前跪着吧?”郡王妃目光冷銳地掃了眼大門前烏泱泱跪着的人羣。
杜嬤嬤揚聲道:“回郡王妃,您並未吩咐如此。”
喬側妃神情一慌,忙福了福身,道:“是妾身吩咐他們來的,姐姐這一向在佛堂中爲世子爺和二少爺吃齋唸佛,妾身舔居中饋,今日連姐姐這做祖母的都要親自出城去接兩個孩子,他們做奴才的怎麼能不出府迎接小主子?所以妾身這才自作主張,吩咐了下去。”
喬側妃說話可真真每句都帶刺,這話分明是說她和弟弟不孝順,兩個晚輩勞動郡王妃這個做祖母的出城去迎,太是不知禮數禮法了。
瓔珞想這喬側妃得有多恨他們姐弟,才能這樣句句都惦記着他們啊。
瓔珞聽的出來,郡王妃自然也聽的明白,平日裡她避居在佛堂,本就不是怕了喬側妃,而是心灰意冷,不願再爭什麼,此刻她有了想護着的人,有了希望豈能再容許喬側妃這般作張作弛?!
便是爲了瓔珞姐弟,她都需要重新立起來,讓滿府上下的奴才好好瞧清楚,這郡王府當家做主的人是誰!
盯視着喬側妃,唐氏當即冷哼一聲,道:“既然知道是自作主張,那便罰你在二門跪上一個時辰吧。”
喬側妃聞言不可置信的擡頭盯向唐氏,她簡直難以相信唐氏會這樣無緣無故地公然凌虐她。
她主持中饋五六年了,自然是有管理下人,發下命令的權利的,安排下人們到府門來迎接人,她自然也是可以的。
她方纔不過是爲了顯示做妾室的本分,客氣的說了句自作主張,誰知道郡王妃竟然就抓住了這句話,順勢要罰她?
這不是胡攪蠻纏,無理取鬧嗎?!
喬側妃瞪視着唐氏有些回不過神,瓔珞扶着唐氏的手脣角挑起了笑來。
祖母根本就不需要她幫忙,祖母不是懦弱之人,完全可以輕輕鬆鬆擺平了郡王府上下,以前不過是不願意和喬側妃計較罷了。
看來在郡王府,她的日子會過的極爲舒服呢,瓔珞不由眯着眼笑的更明媚了。
杜嬤嬤見喬側妃站着不動,不覺冷笑,心道,什麼東西,主母寬厚便不知所謂了,便是側妃又如何,便是管理中饋多年又如何,難道就能尊貴起來了?還不都是妾,主母想罰想立規矩,照樣一句話的事兒!
見喬側妃遲遲沒有動靜,杜嬤嬤倒是不急,心道最好喬側妃甩不到臉面,當場就鬧起來,那樣更好,她就能光明正大幫主子好好收拾教教妾室規矩了。
不過杜嬤嬤顯然要失望了,喬側妃回過神來,雖然渾身都因氣憤而微微發抖,還是忍着福了福身,道:“妾謹遵夫人之命。”
唐氏這是要當着滿府上下奴才的面打自己的臉呢,唐氏就是要告訴衆人,自己便算是掌中饋多年,也成不了主母。在唐氏面前,也只有捱打聽話的份兒。
喬側妃好不甘,心中恨的厲害,她這些年過的和主母是一樣的,這裡跪着的奴婢們多是她親自提拔安排的。在這些人面前丟了這樣的臉,喬側妃如何能夠容忍?
不過她偏就忍了下來,唐氏要罰她,她便受着,如今唐氏弄回來一對野種來,祁陽王必定心中對他們母子有些歉疚的,她便是要讓祁陽王看看唐氏是如何作踐他們母子的,她要讓祁陽王對他們母子的愧疚更深。
唐氏一味只知道剛硬強勢,早便惹厭了郡王,她爲何不再成全唐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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