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誰是兇手

156 誰是兇手

李敏德第二日起來,只覺得渾身都疼,可是精神卻比前一日好了許多。他皺了眉頭,道:“誰命你們進來的?”

丫頭們面面相覷,都不敢吭聲。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藥汁,表情有些疑惑,然後,輕聲問了一句:“昨天誰來過?”

丫頭們戰戰兢兢:“昨天沒人來過。”三小姐那脾氣,她說沒人來,就是沒人來。

李敏德環視了四周,表情漸漸從疑惑轉成了些許黯淡,他還以爲……那天傷口裂開了,他沒有放在心上,誰知昨天越發嚴重起來,莫名就疼得站不住,連他自己也愣了回神,不記得是怎麼回事。然後他站起來,摸了摸傷口,好像還是有點難受,但肯定不是昨天那麼疼了。

他嘆了口氣道:“原本我做了一個好夢來着。”

丫頭們互相對視一眼,知道三少爺並非和她們說話,便都低着頭,一聲不吭。

李敏德昨天疼得那麼厲害,完全是半死不活的狀態,什麼都不記得倒也理所當然,可他就是覺得不對勁,總感覺有什麼被忽略了。

究竟是什麼呢?

李敏德突然回過頭,問其中的一個丫頭:“昨天晚上我明明吩咐過誰都不準進來,究竟是誰放大夫進來的?”

那丫頭嚇得半死,支支吾吾道:“是……是趙侍衛。”

李敏德觀察她的神情,卻認真想了半天,丫頭以爲他會拆穿自己的謊言,畢竟她額頭上的冷汗和說話時候的結巴,根本沒法兒掩飾的,然後李敏德卻笑了。

“快去準備早膳,我餓了。”李敏德起身,精神奕奕的模樣。他知道,那個人一定來過,雖然她竭力隱瞞對他的關心,但他全部都知道!她就是這樣的人,心底越是在意,表面越是裝作毫不在意!

丫頭們如蒙大赦,趕緊退了下去。

李未央一大早去荷香院請安,遇到了孫沿君和李家二少爺李敏康。兩人出來的時候,李敏康與李未央打了個招呼,便先行離去,孫沿君望着他的背影,半天站着沒動。直到李未央瞧得有趣,不由自主笑了起來,才驚動了孫沿君。

“你笑什麼?”孫沿君含笑轉回頭來,看着李未央。李未央笑道:“沒什麼,你接着看吧,不過,二哥可走遠了。”

孫沿君反應慢了半天,面上稍露疑惑,很快便有些窘迫起來:“我不過是——”

“不過是捨不得夫婿,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們這兩個時辰不見都受不了啊。”李未央眯起秀長眼睛,笑出一排貝齒。

孫沿君臉上如同火燒雲,走上去,掐了她一把道:“你整天伶牙俐齒的,就會欺負我!快走吧。”

李未央奇怪道:“去哪裡?”

孫沿君笑道:“白芷的針線做的最好,我還要請她幫我點忙呢!”

她們兩人一路往回走,到了李未央所居住的院子,卻見到白芷坐在走廊下,身邊小凳上擱了針、剪刀、花繃子等物,各色絲線分別夾於一本書的書頁之間,埋頭刺繡。她的手裡捧着一個漂亮的肚兜,雙股捻金線正繡着魚眼睛,看起來無比精緻,孫沿君不由輕嘆了一聲:“這院子裡的丫頭,就數白芷你的繡活兒最好了。”

白芷原本十分用心,這時發現主子和孫沿君都站在一旁,連忙微笑着停下針,擡起眼來:“二少夫人怎麼來了。”隨後,她趕緊收拾了東西,吩咐裡面的丫頭出來倒茶。

李未央笑了笑,道:“二嫂說要請你幫個忙。”白芷滿面帶笑道:“不知奴婢能幫二少夫人什麼忙?”

孫沿君摸了摸她繡的肚兜道:“這小肚兜,真的很好看。”

白芷笑道:“四少爺長得快,奴婢閒着沒事,便幫他多準備一些小衣裳。”

李未央瞧孫沿君表情很奇怪,心思一動,不由試探道:“白芷,二嫂這是讓你幫她繡小衣裳呢!”

孫沿君嚇了一跳,連忙道:“你……你怎麼知道的?!我都還沒跟敏康提起!”

李未央見果真猜中了,不由失笑,道:“看你摸着那小衣裳的表情,便很清楚了,再者說,李家繡娘很多,你偏要來找白芷,還不是因爲她經常給四弟做小衣裳嗎?”

孫沿君臉色立刻就紅得如同番茄:“未央,千萬不要聲張,我還沒有確定呢!”

李未央卻顯然不以爲意,淡淡笑道:“難道還沒有找大夫看一看?”

孫沿君小小聲地道:“只是小日子兩個月都沒來了——也許不是呢!”

李未央見她難得露出這樣羞澀的模樣,想了想,便回答道:“這也不是什麼難爲情的事情,直接找大夫瞧一瞧,若是真的,可是李家的大喜事,二哥知道了也會非常高興的!”

孫沿君便也跟着笑,眷戀地在那小肚兜上摸了又摸,都不捨得丟下了。

看着她這樣,李未央突然不笑了,只是有一瞬間,怔怔地說不出話。白芷先瞧出了不對,可卻不敢吭聲,只是不知道小姐又想到什麼事情了。孫沿君想了半天才擡起頭來,見李未央神情怔怔,不由道:“你怎麼了?”

李未央眼睛裡掠過一絲感傷,面上卻只是雲淡風輕:“看見你這樣,我也覺得十分美滿了。”卻不說是什麼原因,只有她自己心裡知道,她對孫沿君的明媚和天真,都是羨慕的,包括如今她馬上要做母親的這種幸福的心情,她也都能夠體會,可惜,這一生,她也許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她沒有愛,沒有感情,沒有婚姻,所以她也不會有孩子。但是,看着孫沿君,她莫名也覺得歡喜起來,全然的,替她歡喜。

“待會兒,我就讓人去請王太醫。”李未央笑道。

“不不!千萬別!這樣一來就要驚動老夫人和我婆婆,她那個人,你是知道的,芝麻大的事情也要宣揚的人盡皆知,我已經跟我娘說過,她說從前我姑姑就用過一個老大夫,是個老神醫,特別擅長給婦人看病的……”

李未央不由詫異:“京都有這樣的大夫麼?”

“有的。”孫沿君低聲答道:“他被人稱爲帶下醫,擅長的就是給女人們瞧病,京都的大小姐們有個月事不調,久不懷孕的夫人們想要懷孕生子,都要千方百計地去尋他。”

“帶下”指腰帶以下或帶脈以下的部位,婦人多“帶下”病,所以大曆稱專門治療婦人疾病的大夫爲帶下醫。

李未央沉吟片刻,點頭,道:“你有自己熟悉的大夫,其實是最好的。”哪個大家族都有喜歡用的大夫,大多數的女子成親生子後也不會輕易更換大夫,就像是老夫人除了請王太醫來瞧病,很少相信別人一樣。

孫沿君又道:“你冬日裡不是總說身體寒冷嗎,這個也可以治,讓他開幾服藥幫你調理一下,很快就能除根。”

李未央挑眉:“真有如此神奇?”

孫沿君理所當然地點頭,道:“他的師父是前朝太醫院被人稱爲神手的劉院判,也是十分出名的帶下醫,專門給宮中那些娘娘們瞧病的。可是後來有一次,末帝寵愛的麗妃娘娘要生產,卻是橫生倒養,產婆等人都不管用,不知道想了多少法子,卻都無可奈何。最後,只能招來了劉院判——”

尋常人家生產,若非到了緊要時刻,萬不可能讓大夫進入產房,因爲大夫多是男子。更遑論是宮中的妃子,照顧她們的都是太監,哪怕是見到太醫也都是離得遠遠地詢問病症,接生——那是想都不要想的,李未央蹙起眉頭:“然後呢?”

孫沿君道:“孩子是接生下來了,可是不過三天,這劉院判便得了急病病死,當時他的徒弟們或死或散,還有些被遣回原籍休養……我說的這個姜大夫也是這樣,前朝的時候始終不敢在京都露面,直到這一朝,他才重新開始行醫。”

“這……未免太出奇了……”李未央喃喃自語。

“是啊,想到都覺得不寒而慄,哪兒有那麼巧合就突然得急病死了呢。”孫沿君搖頭道。

李未央烏黑的眸子裡含着一層沉鬱:“帝王之心不可揣測,有時候你幫助他們做了事,反過來還要被殺。”

孫沿君見她沉思,便道:“這些也都不提了,這姜大夫一到了京都,可是萬萬閒不下來的。我今天下午就去瞧瞧這位大夫,你跟我一起去吧,也看看你畏寒的毛病。”

李未央搖了搖頭,道:“下午老夫人請了人來唱戲,讓我作陪,我就不和你去了,若是確定了消息,回頭可得告訴我。”

孫沿君便只是笑,笑容看起來像是三月春天裡的桃花一樣清新,充滿期望:“好,我肯定第一個告訴你。”

李未央看着孫沿君離開,笑容不覺深了些。可是這時候她還沒有想到,一切後來會發生那樣大的變化,變化大到連她都無法接受。

晚上,老夫人請了戲班子唱戲,二夫人、李常茹等人都在院子裡坐着,蔣月蘭推說身體不適沒有參加,而李未央則靜靜坐着,飲茶、看戲,難得的悠閒。

就在一齣戲完了,老夫人命人打賞的時候,卻突然看到李府管家面無人色地進來,他身後還領了一個婢女,李未央一眼認出那是孫沿君尋常帶着的柳兒,柳兒還沒有到老夫人跟前,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失聲痛哭。

難道出了什麼事?!李未央第一個注意到,只覺得心底有一股寒氣升上來,迅速地站起來,走過去,對老夫人低聲道:“老夫人,好像有什麼事情發生,您瞧!”

老夫人順着她的手指的方向,不由皺了皺眉頭,原本很好的心情也一下子被打擾了,她揮了揮手,示意那戲班子都停下來:“柳兒,你哭什麼!”

柳兒只顧着哭,卻是不敢說話。

老夫人眉頭皺得更緊,二夫人劈頭蓋臉罵道:“你這個丫頭啞巴了嗎?沒聽見老夫人問你話!跟你主子學的沒有規矩!”

柳兒跟着孫沿君久了,學得一副主子的脾氣,快人快語,從來不曾露出這種神情。李未央臉上一絲笑容都沒了,不知怎麼一陣冰冷的寒意從心底生出,並且不斷擴大。良久,她才聽到自己用僵硬的聲音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柳兒見到李未央關切,這才撲過去抓住她的裙襬,小聲哭訴道:“事關重大,奴婢不敢瞎說。”

李未央一瞧,便知道壞事,因爲若是尋常的事情,柳兒一定會當衆說出來,可是現在,分明是說不得,她立刻道:“好了,你們全都退下去!”

院子裡的丫頭媽媽們立刻恭敬地退了下去,甚至都沒敢擡頭望柳兒一眼,二夫人看了心驚,三小姐在這李家,威嚴已經更甚於老夫人了。老夫人皺眉道:“都到屋子裡來說話!”

進了屋子,柳兒泣不成聲,道:“老夫人,郡主,我家少夫人被人劫走了!”

什麼!李未央一下子皺起了眉頭,一字一字道:“你把話再說一遍!”

柳兒道:“我家少夫人——被人劫走了!”

李老夫人一下子站了起來,臉色變得鐵青,喃喃道:“被人劫走了?!這是什麼意思!”

二夫人面色也十分難看,連聲逼問道:“你這個死丫頭,空口白舌地說話嗎?她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怎麼會有人無緣無故劫持她!”

李未央卻打斷了她的問話,快聲道:“在哪裡被人劫走,往哪個方向去了!”

柳兒臉上的淚水不停地流:“在……在德勝門旁邊的小道上,一夥人突然衝出來,把整個馬車都給搶走了,護衛們全死了,少夫人拼了命纔將奴婢從車上推下來,她自己卻沒能逃脫——”

李未央強壓抑着不安的心緒,不再多問一句,而是轉頭對老夫人道:“老夫人,現在不是追究爲什麼的時候,先去把人救回來!”

李老夫人點點頭,吩咐一旁的羅媽媽道:“你立刻去告訴老爺這件事,並且拿着李家的帖子,悄悄的去找京兆尹,讓他立刻想法子把人找回來!”

李常茹拉了拉二夫人的袖子:“娘,二嫂生得漂亮,卻出了這種事,會不會被人——”

羅媽媽快步離去了,二夫人的臉色卻從未有過的難看:“便是沒有,她的名聲也毀了,這可怎麼好喲!丟人現眼的東西!唉!這賤人不知道在哪裡得罪了歹人,弄出這種事情來,把我家的名聲都給糟蹋了!”

李未央聞言,心頭的怒火騰騰地往上冒,突然回過頭來,冷冷盯着二夫人。

二夫人吃了一驚,被她眼睛裡的火光和寒氣嚇到,不由向後倒退半步:“你……你這樣瞧着我做什麼!”

李未央冷笑一聲,道:“二嬸,二嫂是你自己的兒媳婦,她的性情雖然直了些,本性卻是善良天真,她平日裡對你那樣恭敬孝順,難道你自己瞧不出來嗎?現在她出了事,你縱然幫不上忙也不要在旁邊說這種風涼話!否則會讓人笑話李家沒有規矩!”

二夫人臉色頓時變得鐵青:“我是你的長輩,你怎麼說話呢!”

李未央面不改色,眼睛裡都是蔑視:“長輩?也要你這個長輩說話做事不出差錯纔是,現在你說的這些話,便是我這個晚輩也瞧不過眼,若是不信,你大可以去問問老夫人!”

二夫人當即變色,用帕子掩了臉,向老夫人哭泣道:“您看,這丫頭越來越不像個樣子!看着您寵愛她,又仗着自己是郡主,便不認我這個長輩了!”

老夫人卻不以爲然,冷冷望着二夫人,道:“未央說得對,看看你說的都是什麼話,孩子丟了只考慮到名聲!常茹,扶着你娘回去!免得她急糊塗了,在這裡胡言亂語!”

二夫人吃了一驚,李常茹連忙過來攙扶她,她卻死活不肯走,場面一下子僵持下來。李未央也不去理會這個見識短淺的潑婦,她快速吩咐一旁的趙月道:“召集所有人出去找,把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給我翻一遍!”

趙月立刻應聲,道:“是!”

李敏康趕到荷香院,卻是整張臉都是慘白慘白的,一進門便望着李未央道:“人找到了嗎?”

李未央搖了搖頭,已經兩個時辰過去了,沒有任何消息。她同樣也是心急如焚,可是不管是趙月,還是李敏德的暗衛,都沒有任何消息傳遞回來。究竟怎麼回事,到底是誰劫走了孫沿君?那可是孫將軍的嫡女,誰敢做出這等事,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李敏康快步向外頭走去,二夫人一把抓住他:“你去哪兒!”

李敏康咬牙:“去找君兒!”

二夫人死死抓住他手臂:“天色這麼黑了你去哪裡找,還不知道那些人是誰,萬一又是刀又是匕首,你一個文弱書生要怎麼抵抗?已經沒了兒媳婦,難道要讓你娘連你都沒了嗎?”

二夫人說的話極端自私,分明是不準備過問孫沿君的死活了。李未央冷笑一聲,道:“難道身爲丈夫,對失蹤的妻子就沒有責任嗎?二嫂是懷有身孕的,你們不知道嗎?她現在一個人在外頭生死未卜,二哥你要如何,自己看着辦吧!橫豎妻子是你的,你放着她不管,將來不後悔,不愧疚便是!”

李敏康方正的臉上顯出震驚,隨後便是痛苦之色,他一把甩開了二夫人,快步向外頭走去,可是剛剛走到院子裡,便遇到了姚長青帶着人匆匆到來。李敏康像是終於撈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他:“找到了嗎?”

姚長青面色凝重,他命人連夜搜遍全城,可全無蹤跡。

李敏康的臉色無比難看,:“莫非他們會飛天遁地不成?怎麼會找不到!”

姚長青的表情變得發冷發僵,不,他簡直是感到了一種恥辱。京都的戶籍制度十分嚴格,青天白日哪裡來的強人?更何況自己派出那麼多人去搜尋都沒有絲毫的蹤影,到底出了什麼事?身爲京兆尹,他必須負責京都的治安,先前是蔣家莫名其妙被殺,現在又出了孫氏被劫,簡直是莫名其妙到了極點!什麼樣的高手,能夠在李府護衛衆目睽睽之下,搶走孫氏所在的馬車?

老夫人聽了姚長青的話,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幾乎有點喘不過氣來,李未央見她捂着胸口,連忙親自扶着她坐下來,讓她側側靠着椅子背歇息。老夫人臉色鐵青,氣息不勻,胸膛劇烈的一起一伏,口中喃喃道:“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啊!”

李未央握住老夫人的手,安慰道:“不會有事的老夫人,二嫂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卻不知道是在安慰老夫人,還是在安慰自己。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真的將孫沿君當成了一個好朋友。第一次,她微微失去了冷靜。

衆人愁雲慘霧地在屋子裡等着消息,卻聽見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李蕭然面色鐵青地進來,看見李敏康和姚長青站在門邊,劈頭蓋臉道:“人已經帶回來了,準備喪事吧。”

這一句話說出口,李敏康面色一白,整個人向後倒了下去。丫頭媽媽們連忙喊了小廝來扶着他回去休息,二夫人一陣哭天搶地。李未央臉色從未有過的蒼白,盯着剛剛進門的李蕭然道:“父親,二嫂人在哪裡?”

李蕭然嘆了一口氣,面上也是無限的惱怒和惋惜:“我一得到消息,便立刻從宮中趕回來,在路上遇到禁軍統領,他的人今天巡視內城的時候,在一個小巷子裡發現了她。只不過——已經沒氣了。”

他的神情,略帶了兩分尷尬。李未央知道必定不同尋常,不再多問,她站起身,一步步向外走。李蕭然問道:“你去哪兒?”

李未央頭也不回,聲音冰冷道:“不是要收斂嗎,除了派人通知孫家,還要準備很多事情。”

李蕭然一時之間啞了,他困惑地看着李未央,不知道她怎麼還能這樣鎮定,她平日裡不是和孫沿君走得很近嗎?他哪裡知道,李未央此刻已經憤怒到了極點,可她這個人的情緒,外表是一點都看不出來的。

李蕭然已經派人把孫沿君的屍體送了回去,李未央到了蒼梧院,卻是哭聲一片,她壓下心頭的怒火,道:“全都給我住嘴!”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面面相覷。李未央冰冷地道:“你家主子受了冤屈而死,你們不能好好保護她就算了,現在哭又有什麼用!立刻去準備喪事需要的東西,讓我再聽見誰哭一聲,立刻趕出去!有淚水,留到喪禮上去哭!”

李未央如今在李家,是真正說一不二的人物,就連李蕭然都要讓她三分,這院子裡的所有人都用驚駭的眼神看着她,隨後都安靜地退了下去。李未央卻突然叫住了柳兒:“你等一等!”

柳兒擦掉了眼淚,跪在李未央面前,李未央慢慢道:“剛纔可查看過你家主子的身體了?有什麼損傷嗎?”

柳兒眼淚不由自主又流了下來,道:“小姐身上衣衫都碎了,不光如此,那些人還把小姐弄得滿身是傷口,尤其是……尤其是……”柳兒說不下去了。

李未央道:“帶我去看看。”柳兒站起身,帶着李未央進了屋子。牀上,孫沿君安靜地躺着,有一位媽媽正在幫她擦洗臉上身上的污漬,李未央道:“不必收拾了,讓我看看。”那媽媽一愣,隨後安靜地站了起來,擦了眼淚退到一邊。

李未央看了一眼孫沿君的面孔,那美麗的,充滿朝氣的臉上,全然都是痛苦的神情,一雙天真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根本都沒辦法閉上,下顎有兩道被捏出來的紅印,嘴脣是破的,頭髮十分凌亂,雖然血跡已經被擦掉了,可還是看得出脖子上的傷口一直延伸到錦被裡面,李未央不忍看她的臉,只是伸出手,要掀開她的錦被。一旁剛纔負責擦洗收拾的劉媽媽道:“郡主,我家小姐死的太慘了,請你讓她安靜地去吧。”

李未央的眼睛裡劃過一絲悲傷,隨後便是堅定:“正因爲你家小姐枉死,更應該找出殺害她的兇手。”劉媽媽看了柳兒一眼,柳兒對她點點頭,劉媽媽嘆息了一聲,道:“奴婢已經瞧過,實在是不忍目睹,郡主要看,別害怕就是。”說着,她掀開了被子。

李未央看了一眼,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孫沿君的肚子被人活生生劃開,下半部的身體幾乎被人劈成兩半,一片血肉模糊,大腿上滿是淤青,幾乎看不出一個人的痕跡。縱然她看過無數殘忍的事情,卻也沒想到會見到這種可怕的場景。

劉媽媽見李未央臉色慘白,怕嚇到了她,連忙蓋上錦被,顫聲道:“小姐死的太慘了,不知道是什麼牲畜竟然這樣狠心。小姐生平做了那麼多好事,老天爺太不長眼睛了!”她是孫沿君的乳孃,最心疼她不過,所以剛纔別人都不敢碰這可怕的屍體,只有她一個人在這裡清洗,此刻她一邊說,眼淚一邊掉下來。

李未央眼眶不由自主地溼了,她實在難以想象,白天的時候孫沿君還向她說,等確定了懷孕的消息,立刻就來告訴她,可是回來的時候,竟然變成了一具屍體……爲什麼,爲什麼老天要這樣殘忍,孫沿君不過一個天真的少女,歡歡喜喜選了夫婿,憧憬着將來的美好生活,她雖然心直口快了一些,心地卻很善良,哪怕看到街頭的乞丐都要讓馬車停下來施捨,每年不知道要捐多少銀子造橋鋪路,這樣的女子,到底誰會下這樣的狠手?

李未央在這一瞬間,幾乎懷疑對方是衝着自己而來,可是,她很快否定了這種想法。若是真的衝自己而來,也不會隨便去得罪孫家,因爲孫將軍手上握着兵權,而且素來爲人耿直,最爲疼愛這個女兒,她如此慘死,孫家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不死不休地追查到底。

但如果對方不是爲了自己而來,究竟是因爲什麼?孫沿君會和什麼人結下仇怨,對方用這種可怕的手段去折磨她?不,這已經不光是可怕,簡直是殘忍的讓人髮指。

這時候,一直沉默看着的趙月道:“小姐,可不可以讓奴婢瞧一瞧。”

李未央點了點頭,趙月上去,重新掀開了錦被,一陣血腥味撲面而來,李未央站着一動不動,看着趙月檢查着屍體,隨後,趙月回過頭來,道:“小姐,二少夫人臨死之前,的確遭受過侮辱,而且,對方不知道出於什麼緣故,將她的下體整個劃開,手段極端殘忍。”

李未央點頭,道:“這些都是表面能看出來的傷痕,還有呢?”

趙月面色凝重:“從二少夫人的傷口看來,有凝結了很久的淤血血塊,所以奴婢猜想,她的五臟六腑都受了傷。”

“什麼意思?”李未央不解地道。

趙月咬了咬牙,道:“殺她的人,武功一定很高,不止如此,大概當時二少夫人爲了保住貞潔掙扎地太厲害,對方打了她一掌,竟然震碎了她的內臟——”

李未央只覺得渾身發冷,孫沿君死之前,一定是痛得很厲害。她的雙腿有一絲髮軟,勉強走到一邊坐下,劉媽媽趕緊道:“郡主,您還是出去吧。”她是怕李未央嚇壞了。

李未央沉重地搖了搖頭,道:“柳兒,你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再說一遍給我聽,要一個字不漏,從出門開始說。”

柳兒擦了眼淚,道:“是,奴婢今日隨着二少夫人一起出門,到了樑家巷子,找到孫夫人所說的那位大夫所在的茗心堂。因爲事先已經向那姜大夫說過,讓他提前清客,所以我們到了那裡,並沒有閒雜人等。哦,不,有一輛很尋常的馬車,當時那馬車還擋了我們的路,小姐吩咐咱們家的馬車停在他們後頭,然後步行進了茗心堂。一切都好好兒的,看了病,那姜大夫確認了二少夫人是有了喜脈,她開心的不得了,當下就說要去淨月樓買一些好酒好菜,回來和二少爺一起慶祝。所以咱們的馬車沒有回來,而是向着淨月樓而去,誰知走到德勝門的時候,旁邊的小道兒上突然涌出好多人——”

李未央擡手,阻止她往下說,道:“這些我都知道了,在一路上,或者是藥堂裡,可遇到什麼奇怪的事?”

柳兒仔細回憶了一番,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李未央皺眉,道:“你再好好想想,或者什麼奇怪的人,也可以。”

奇怪的人?柳兒想了又想,道:“要說有什麼奇怪,那就是咱們到的時候,那藥堂的藥童說姜大夫突然有一位貴客到訪,說是要讓咱們二少夫人再等片刻,二少夫人原本不太高興,可還是答應等了。不多時,那房間裡就出來一個蒙着面紗的女子,然後二少夫人就被請進去了。”

“蒙着面紗的女子?什麼模樣?”李未央追問道。

柳兒仔細回憶了很久,道:“那女子出來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咱們二少夫人,差點把面紗撞掉了,她似乎要發怒,卻不知道爲什麼一言不發快速離開了,的確是個很奇怪的人。”

“她身邊可帶着什麼人?或者,她坐的馬車有什麼特別?有沒有什麼標記?”李未央下意識地覺得這個神秘的女子,一定跟孫沿君的死有某種奇特的關聯,不由自主地問道。

柳兒搖了搖頭,道:“她身邊帶着兩名護衛,都長得很尋常,奴婢也沒有仔細瞧,她的馬車……就像是最尋常的那種馬車,也不華貴,再普通不過了,便是中等富貴人家,也總有兩三輛的。”

李未央慢慢道:“那她身上的衣裳呢?什麼質料?”

柳兒苦思冥想了半天,她真是沒有太過注意,現在想來,的確那女子有一點奇怪,趙月道:“你好好想想,彆着急。”

柳兒正要搖頭,卻突然瞧見了李未央身上的衣裳,脫口道:“奴婢瞧見那女子身上的衣服,就像是郡主你這一身,很好很好的料子,穿在身上彷彿雲彩一樣輕飄飄的。”

李未央的目光變得陰冷,這衣裳的料子是香雛紗,一匹都是價值千金,只有京都一等一的富貴之家才能買得起,可是這樣的人,卻只坐着尋常富貴人家纔會乘坐的馬車,不是很奇怪嗎?這隻有一種可能,對方根本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的身份。

李未央想到這裡,突然站起身,向外走去,柳兒不由奇怪地道:“郡主?”

李未央卻沒有回答,只是慢慢道:“趙月,咱們必須去茗心堂一次。”

趙月剛要應聲,外面卻突然傳來一道聲音:“不必了。”

李未央眉頭一鬆,走了出去,卻看見了李敏德正從院子外進來,他看着她,道:“不必去了。”

李未央揚起眉頭:“爲什麼?”

“因爲茗心堂的大夫,就在一個時辰之前,突然得了急病死了,所以你去了,也一樣什麼都查不到。”李敏德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他已經仔細查過這件事,可是,對方做的十分乾淨,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李未央沒有說話,直到李敏德發現了不對勁,他扶住她的肩膀:“怎麼了?你在聽嗎?”

“我沒事。”李未央這樣說着,她的臉色卻變得一片青白,身體也有些發抖。她推開李敏德,自己下了臺階,一級、兩級……就在走到第三級的剎那,她整個人重重地摔在冰冷的石階之上——

眼前忽然一黑,一股溫暖的氣息罩上她的,隨即她被納入一個懷抱——

“沒關係,有我在。”李敏德輕聲道,手下用力更加緊地抱住她輕顫的身子,“你只是累了。”

她不是累了,她是憤怒,難以壓抑的憤怒。孫沿君明明是那樣可愛的一個人,到底誰能下這樣的毒手!這樣的憤怒,衝破了她的冷靜,讓她一刻都沒辦法遏制,她想要找出那個兇手,將他撕成碎片!這樣的怒火,卻跟她柔弱的身體並不匹配,她的靈魂在蠢蠢欲動,她的怒火無法控制,可是她一夜未眠,身體已經很累,所以纔會在臺階上摔倒。

李敏德火速地抱她回到房間,焦急地準備喚人去準備熱水。

李未央躺在牀上,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神:爲什麼他還在她身邊,她說過要讓他離開,可她爲什麼沒有行動?因爲她的心中還有眷戀嗎?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守着她,幫她處理一切的事情,認真保護着她。可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他也是個年輕人,他應該有正常男子都有的躊躇滿志和遠大志向——展眼到了如今,他卻放棄了一切,包括他自己的身份,留在她的身邊。

“敏德。”她閉上眼,輕聲道,“不用了。你走吧。”

“我知道她死了你很不開心,但你還有我在你身邊,我不會離開你,永遠陪着你。”李敏德在牀邊蹲下,握住她的手,他在她的身邊,並不想別的,只不過想着能多幫她一點也好,只要能在她身邊就行——可是現在李未央對他的態度已經變了,他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但她就是變了——但他,不在乎。只要能在她身邊,他什麼也不畏懼。

“我叫白芷來幫你換衣裳,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喪禮一定會很累——”他輕聲道:“或者……未央,跟我說說話好不好,如果你不開心,至少要讓我知道……”

“不需要,我說了,讓你出去。”李未央堅持道。

“未央!”她爲什麼要趕走他呢?從前她都允許他留下,哪怕是她休息。李敏德的呼吸一窒,有那麼一種熟悉的鈍痛一下一下地挖掘着自己的血肉之軀,驕傲如他,也有自尊心,可是在李未央的面前,他是不要自尊的。再無賴也好,他也要留在她的身邊,“你不舒服的話就好好休息,我去外面守着,絕對不打擾你。”

李未央淡淡道:“不必了,敏德,你回越西去吧。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報仇的。爲你親生母親,雖然你口口聲聲說不在意,可是我知道,你經常會對着一柄玉釵發呆,那是你父皇派人送給你的。我猜,是你親生母親的遺物。”

李敏德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不,我不會離開的。”

李未央搖了搖頭,道:“你知道我爲什麼讓你走嗎?”

李敏德看着她,在心驚之餘竟泛起了一層顫慄:“爲什麼?”

李未央口氣很淡,沒有一絲感情:“我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我不會愛人,不管是你,還是拓跋玉,我都不會愛。”

“但是你在意我?不是嗎?”李敏德握緊了拳頭。

李未央笑了笑,心跳卻劇烈地跳動着,越來越快,引發一陣痙攣似的微微疼痛:“是,我很在意你,但我不想要這種在意,你總是在我身邊,讓我不得不對你厭煩,對你冷漠,因爲我無法給你迴應,所以我甚至有愧疚!可我不需要這種愧疚,因爲這種感情讓我覺得特別難受!我爲什麼要愧疚,就因爲不能迴應你的感情?!李敏德,你口口聲聲說愛我,爲什麼要把你的愛讓我知道,爲什麼要變成我心裡的負擔!”

李敏德凝住了笑意,琥珀般的眸子,瞬間黯淡,似冬季晚間將黑時候那片抹不開的昏暗,霧濛濛,沒有焦點,更沒有神采,只是愣楞的看着未央,看着她依舊熟悉的面孔,卻抵擋不住內心傳至眼中的刺痛和酸澀,藏在袖中的右手逐漸握拳,隨後,他突然笑了起來:“未央,我知道,你是在趕我走,對不對?我不會上當的,我不會走,不管怎樣,我都不會走。”

李未央冷聲道:“我叫你出去,聽不見嗎?你爲什麼這麼煩!爲什麼總是這樣纏着我!”

李敏德堅持:“我不走!”他看到一旁的茶已經冷下來,便立刻端來,討好地笑:“未央,別生氣了好不好?喝點茶,這是我吩咐人剛剛找回來的頂級雲霧茶,最清心寧神的。”

李未央擡手打翻了擺在面前的茶杯,那茶杯一聲脆響之下裂作碎片,溫熱的茶水和茶葉流了一地!

……必須讓他離開!

------題外話------

編輯:居然虐敏德,你說說吧,你準備怎麼死,磨刀霍霍中……

小秦:中心思想是,男主要抱得美人歸必須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大家放心,孫沿君的死是最後一根稻草,然後,未央被徹底激怒,開始屠殺皇后、太子、拓跋真、安國公主……爭取儘快完成第一卷!

193 陷阱重重007 重歸李府063 囚禁成災219 瘋狂狩獵052 風起蕭牆231 各懷鬼胎160 安國之災239 盲棋對弈253 心黑手狠第172章 天香樓上108 腐爛到底193 陷阱重重170 永世折磨220 色膽包天099 喜氣洋洋173 故人重逢141 故佈疑陣208 詭計敗露291 各憑本事戲中有戲2026 憋死你們213 風波乍起253 心黑手狠070 大出風頭257 聖心詭秘殊死一搏2059 風乍起呼越西皇后上197 有女難嫁161 禍上加禍131 登堂入室207 致命威脅065 計中有計119 壽星暴斃238 抄家滅族206 惠妃省親257 聖心詭秘158 陷阱重重182 臨安公主278 可怕報復166 風聲鶴唳047 渣男送禮013 借力打力043 證據確鑿009 羣芳環伺棲霞之死大肆搜捕2194 聳人聽聞138 德妃慘死030 痛打浪子春風化雨2204 蔣南慘死014 嫡母出血越西皇后下244 大肆搜捕069 當庭獻藝281 不死之身168 安國之死111 晴空霹靂104 夜半神醫138 德妃慘死280 誅人無形189 入宮探親095 無情無義各懷鬼胎2205 魑魅魍魎105 大姐毀容074 冰寒如刀292 全憑演技216 陰狠構陷040 回禮風波118 宴無好宴091 命喪黃泉101 正室夫人097 蔣家四子253 心黑手狠222 暗箭傷人大鬧一場2074 冰寒如刀004 收拾劉氏123 倫理大戲142 滔天大禍197 有女難嫁180 元毓之死276 出其不意254 示威之戰133 陷阱重重101 正室夫人第172章 天香樓上197 有女難嫁284 反客爲主048 母儀天下093 母喪苟且132 大喜之日棲霞之死063 囚禁成災071 救你一命268 王延之死033 揹人教女024 綢緞盡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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