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 心黑手狠
就在宮中舉行盛宴的當口,此時的大街上夜市剛剛散了,街上的行人已經是十分稀疏,沿街店鋪也都紛紛準備拆下門板打烊,幽深的青石板路上不時傳來幾聲犬吠。
恰在這個時候,一個灰衣男子手中捧着錦盒,悄悄來到了一家名叫永盛記的當鋪門口。這家永盛記是大都最爲豪華的一家鋪子,而且人人皆知這家當鋪什麼值錢的寶貝都敢收,而且不問來路,可見背後靠山極大。那灰衣男子進了鋪子,幾個朝奉正在櫃檯說話,姚朝奉擡眼看時候不早,就要吩咐夥計關門的時候,卻突然見到灰衣男子進了門,他吃了一驚,一仰脖子道:“這時候您還來當東西,咱們都要歇了!”
那灰衣人眼睛珠子轉了轉,看了姚朝奉一眼,嘿嘿一笑道:“這可是好東西,你瞧瞧就知道了,保準捨不得!”
人們經常說“上當了,上當了”,這裡的“上當”便是指上當鋪,一般人去當鋪典當物品,實屬無奈之舉,十有八九贖不回來成爲死當,去當鋪便是吃虧,俗語因此而來,但正因爲如此,能送去當鋪的絕非破衣爛衫,多少都是有些值錢的,尤其瞧眼前這人十分神秘,姚朝奉向其餘人遞了一個眼色,開了門走出來,只見到那灰衣人手中捧着一隻錦匣,小心翼翼的十分寶貝。姚朝奉笑了笑:“咱們這個當鋪可不是什麼玩意兒都收的,你要是沒有什麼好東西就走吧,可別拿兄弟我尋開心啊!”
灰衣人不由怒目而視,“好好好,別急,我來看看!”姚朝奉一邊說着,一邊揭開了錦匣,眼中只見到一片光芒耀目,再仔細一瞧,匣子裡的寶貝竟然是用金絲織的帕子包着,耀目的實際上不是寶物,而是那金絲織的帕子,正中只有一顆顏色雪白的珠子,上頭還鑲嵌着米粒大小的紅色氣孔,姚朝奉眼睛頓時亮了!可隨後他的腦海中猛的閃過什麼,大驚失色。姚朝奉按捺着心中的懷疑,頭上已經滲出了細汗:“這帕子倒是不錯,可裡頭的東西怕是不值錢吧。”
那灰衣人一笑:“這可是高僧的舍利子,若尋常人看當然不值錢,可對於那些信奉的人來說卻是一顆便價值千金,可是千載難得的好寶貝!我的朋友好不容易纔得來的,他也不是缺銀子,只是這些東西是放在身上不放心,尋個安全的地方存着,這麼着,您出個價吧!”
佛之舍利的形狀千變萬化,有圓形、橢圓形,蓮花形,成佛或菩薩狀;顏色有白、黑、綠、紅,有的像珍珠、有的像瑪瑙、水晶,有的透明,有的光明照人……眼前這一顆如同雪白的珍珠乍看尋常,可的的確確是舍利子沒錯。
姚朝奉倒吸了一口涼氣,之前京兆尹已經到各大當鋪打了招呼,那郭家丟了舍利子正在滿大街的找着,京兆尹大人現在可是急瘋了。眼前這個人卻是大咧咧的上門來送舍利子,這實在是太奇怪!他心頭一轉,面上卻笑道:“一共多少顆?”
灰衣人微笑,比了個四,又翻了翻手,九。
果然是四十九顆,姚朝奉心中越發肯定,不露聲色:“這東西太值錢,店裡哪裡湊得出這麼多現銀?讓我想想吧!”
灰衣人嘿嘿一笑道:“誰不知道這當鋪中屬你家財大氣粗,若是沒有我也就不會上門了,這樣,一顆就當一百兩銀子!”
“一百兩?”姚朝奉心裡一跳,四十九顆,就是四千九百兩銀子,他猶豫了片刻,開口道:“我們只能出一千兩。”
灰衣人冷笑一聲,搶過錦盒就要走,“這麼些寶貝,我可不會這麼輕易的賤賣了,什麼一千兩,簡直是開玩笑!”
姚朝奉心想人都上門了,決不能讓他這麼輕易的離去,否則別人瞧見了定然要懷疑他們勾結匪徒,還是先向主子彙報此事,看該如何解決纔好,他連忙攔住道:“等等,可以商量的嘛!這樣,一千五百兩!”
灰衣男子搖了搖頭,“九千兩。”
兩個人都是虛情假意的討價還價,旁邊的其他朝奉早已經聽得目瞪口呆。
姚朝奉咬牙道:“店裡只有兩千兩,其餘的還得到別處挪出,你先在裡面等着,我還得向掌櫃的回稟,等我慢慢籌辦就是!”說着將手一擡,便讓人把灰衣人請進去,然後向着心腹一遞眼神,“將這位爺伺候好了,我去見掌櫃的。”隨後他已經快步走進了內室,喬掌櫃正在盤點各地送來的密信,姚朝奉低頭在他身旁說了幾句話。
喬掌櫃一聽,頓時一驚道:“你說的可當真嗎?”
姚朝奉趕緊點頭道:“公子不是說了,這時候要提防着有人上門來找事兒嗎?我看公子的意思就是這個,我剛把人留住了,但這種情況還是趕緊稟告公子爲好!”
喬掌櫃點了點頭:“公子的確吩咐過要咱們留意最近大都之中可有人出售舍利子,他說這件事情隱約透着古怪,可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好,我這就親自通知公子!”說着他從後門離去,卻又不忘回過頭道:“你且將人穩住,千萬不要放他離開。”
喬掌櫃一路快馬疾馳到了裴府,可是卻聽說裴弼去了宮中參加宴會。喬掌櫃心頭爲難,站着想了想,便想通過其他的渠道通知裴弼。外人只以爲他們經營的是一家尋常當鋪,卻絕對想不到當鋪的背後主子便是裴家,有了這樣的靠山,更是在大都站穩了腳跟,沒人敢輕易得罪。他左思右想,此事不可耽擱,便寫了一張紙條,通過特定的渠道送進宮中去交給裴弼之後,他這才返回到了店鋪之中,剛進鋪子,便見到灰衣人急匆匆要走,他連忙把人攔住,又是好一番安慰。並且強把人拉進了屋子裡,又吩咐人關閉了店門,防止走漏消息。
此刻距離當鋪三百米的一條巷子,正是兩方人馬彙集在了一起。京兆伊打頭,正要呵斥對方,卻瞧見是郭敦,猛地一驚,拱手笑道,“原來是郭大人,怎麼這個時辰了還到這裡來?”此時宮中正在舉辦宴會,郭敦身上也有官職,又是國公府公子,爲什麼沒有參加呢?他心頭疑慮,卻看到郭敦微微一笑道:“我聽說前頭的當鋪出了點事,事關重大,這才帶着護院來捉拿賊人!”
京兆伊心頭一跳:“賊人?不知道郭大人所說的賊人是——”
郭敦目光一沉,臉色難得陰測測的:“就是那偷了我家舍利子的人!”
京兆伊原本只是按照慣例出來巡視,沒料到居然有這樣的收穫,立刻大喜道:“郭大人是說那些人拿了寶物去當鋪典當嗎?”
郭敦點點頭,鄭重道:“自然如此,我不和你多說,得立刻趕過去了,否則耽誤了事情,怕是你我都吃罪不起!”
京兆伊連忙攔住他道:“這是我的轄區,出了事情我自然要負全責!此次我早已說過定會協助郭家捉拿這些偷盜舍利子的逆賊,還請郭大人給個機會!”事實上,郭敦擔任京衛指揮使司沒錯,可怎麼也管不到這個轄區來啊!
郭敦聽到這裡,就知道京兆伊是要搶功勞,他心道果然不出妹妹的所料,只要向着京兆伊說明發現了這些人的蹤跡,京兆伊定然會第一個衝向現場。這樣纔好!他心中偷着樂,臉上故作平靜道:“那就請大人悄悄把守着當鋪的四周路口,無論是誰都不許進也不許出!聽說這當鋪裡頭還有密道,一定要趁着他們不注意衝進去,若是讓他們跑了,咱們可就白忙一場啊!”
京兆伊卻皺起了眉頭:“這個——還是讓我去捉拿吧,看守一事,請郭大人來做!”
在外面守着是個十分簡單的工作,分派把守路口固然可能捉到漏網之魚,可是萬一郭敦根本就不放人出去,那他的功勞可不就被一起湮沒了嗎?所以他主動請纓,要進去當鋪捉人。
郭敦正中下懷,臉上只是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勞煩京兆伊大人了。”
京兆伊嘿嘿一笑,心道獻上舍利子可是大功一件,頓時嘴角閃過一絲陰冷的獰笑,指着那當鋪道:“衝進店去,逢人就拿!”旁邊的衙差想要提醒他在大都開鋪子誰家都有保護傘,可是轉念一想此事事關重大,便住了口。
喬掌櫃正在雅間之內和那灰衣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攀談,想要探尋一二,惦記着公子早點回來也好將此人捉住問清楚,不防突然聽到外面馬蹄陣陣,還沒有反應過來,卻只看見一排的店門嘩的一下倒了下來,立刻滿屋的灰塵,整個屋子變得烏煙瘴氣。幾十名衙差蜂擁而入,幾乎見什麼砸什麼,一路氣勢洶洶。喬掌櫃十分惱怒,卻壓住火頭向旁邊的姚朝奉使了個眼色,姚朝奉立刻進內室去了,喬掌櫃這才迎上去,故意怒道:“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你們放肆!”他還沒有說完,劈頭就捱了京兆尹的兩個耳光。
喬掌櫃被打得眼冒金星,急忙道:“大人,您這是幹什麼?”
“不管是誰,拿下再說!”京兆尹大喝一聲。
衙差們衝進了當鋪,不分青紅皁白,不管是什麼人,頃刻之間都捆得糉子一般。隨後還將那灰衣人也一併捉住,強迫將他的匣子當衆打開,露出裡頭的東西來。喬掌櫃看到這一幕,心中咯噔一下,隱約明白了什麼,便大喊道:“大人,我們是本分的生意人,我們是苦主啊!這人送東西來當,我們還沒驗貨,根本不知道他當的什麼!”話還沒有說完,京兆伊已經又揚手給了他一個大耳刮子:“放屁!你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本官沒有問話,誰讓你答了?”
很快他們便確認那錦匣之中的東西就是舍利子,只不過只有一顆,其餘的四十八顆卻是不見蹤影。京兆尹眼皮一跳,嘿嘿冷笑兩聲,一顆不要緊,有一就有二!
喬掌櫃見到這一幕,面上陰晴不定,官府向來知道這條街上人人有靠山,尤其他們當鋪更是不簡單,對方絕不會輕易動的,怎麼會無緣無故衝進來呢?難道說這其中有什麼緣故?
此時,京兆伊已經回過頭道:“你是這家店的掌櫃,怎麼少了另外四十八顆舍利子?”
喬掌櫃臉色忽青忽白,渾身瑟瑟發抖道:“大人,我可是本分的生意人啊,這東西是賊拿來當的,我什麼都不知道,要問您得問他啊!”
京兆伊擡起頭看了那灰衣人一眼,卻見他一咬舌頭,竟是兩眼一翻,倒在了地上,衙差連忙上前查看他的氣息,卻發現他已經氣絕身亡了。京兆尹勃然大怒道:“你們這些沒用的廢物,人在眼皮子底下,竟然還能讓他斷了氣!”
不多時,只見到郭敦優哉遊哉地從門外走了進來,瞧見眼前的場景淡淡一笑道:“京兆尹大人,您看這情形該怎麼辦呢,陛下還在等着回話呢!”
京兆尹一臉苦笑道:“如今只搜到了這一顆舍利子,郭大人不要爲難我了。”
郭敦臉上露出爲難之色:“我也不是故意刁難大人,只不過今日盛宴陛下一時興起,已經放出旨意來要親眼瞧一瞧這四十九顆高僧的舍利子,如今看來……陛下恐怕是要失望了。”
京兆尹額頭上冷汗滾滾而下,他也知道此事事關重大,若是皇帝查問起來,不管是郭家還是他京兆尹誰都脫不開干係。他略一沉吟,目光在那喬掌櫃的臉上逡巡而過,喬掌櫃看着對方,心頭滴溜溜轉着主意,好在他已經吩咐姚朝奉去密室處理乾淨了,否則要是被對方搜到可是絕沒好果子吃。
權衡利弊之後,京兆尹略一沉吟,從嘴巴里迸出一個字:“把整個鋪子給我翻過來搜!”
喬掌櫃頓時着急,大呼道:“誰敢搜!”
郭敦偏過腦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哦?爲什麼不能搜?”
喬掌櫃更爲惱怒道:“你們到底有什麼目的!竟然在天子腳下欺壓尋常百姓!”
尋常百姓?!郭敦無所謂地一笑,隨即狠狠給了喬掌櫃一個耳光,他力大無窮,可比京兆尹下手狠辣多了,喬掌櫃被他一下子打得撲倒在地上,嘴皮子一掀開頓時血肉模糊,他立刻爬起來,卻還是想要阻撓。郭敦劈里啪啦連續左右開工,扇了十來個耳光。喬掌櫃整個嘴腫得跟香腸一樣,臉也如同豬頭一般,支支吾吾的,卻是牙齒被打斷了數顆,一個字也說不出了。旁邊朝奉連忙來攙扶,他估摸着時候差不多了,姚朝奉定然已經處理乾淨,這纔不再阻攔,裝作害怕的樣子退到一旁。
郭敦故作不知,微微一笑,向着京兆尹道:“大人,現在可以搜了吧。”
京兆尹心頭更加恐懼,不知道爲什麼他隱隱覺得這一回,郭家就是在這裡等着他呢!他素來以謹慎著稱,這一回立功心切,也不知道這當鋪背後的勢力到底是誰……他心中不由十分悔恨,剛纔若是不進來該多好,在外面守着,功勞無論如何都有他一份!可是因爲他急於求成,想要抓到這些賊人向陛下請功,卻一時情急,沒有想得太深。但是,事已至此後悔也是沒有用了,現在已經闖了進來,若是不能找到舍利子,恐怕陛下那一關他就過不了!他一跺腳,大聲道:“你們都聾了不成,快搜!”
於是,整個店鋪幾乎要被翻過來,衙役們砸鎖推牆、翻箱倒櫃,稀里嘩啦,猛的搜了一陣,幾乎是連一顆灰塵都不肯輕易放過。
郭敦只是面上平靜,他早已得了李未央的吩咐,靜靜坐在一旁喝茶。
過了一會兒,只見到一個衙差一頭溼汗,抱着厚厚的賬本出來,回稟道:“沒有找到舍利子,只找到了這些冊子。”
京兆尹一揚手道:“沒用的廢物,還不快去找。”
不過是尋常的賬冊,根本都沒用!喬掌櫃冷笑一聲,看樣子姚朝奉處理的很乾淨。誰知就在這時候,突然有個衙差押了一個灰頭土臉的人出來,道:“大人,剛纔這人在後頭屋子燒什麼東西,被咱們發現了!沒等咱們找他算賬人已經昏迷過去,許是被煙嗆暈了,剛纔潑了水才醒過來,但是重要東西已經被他燒了不少,總算還留了一本!”
喬掌櫃心道不好,這姚朝奉可真是個蠢東西,哪有燒證據差點燒死自己的!不由惡狠狠地瞪了那姚朝奉一眼!對方也是迷迷瞪瞪,自己正在燒重要文件,卻莫名其妙被個人從後頭打暈了!還沒清醒就被一羣如狼似虎的衙役包圍住,根本鬧不明白!
郭敦接過那本賬冊,翻開一看,只見到這本子上密密麻麻的記載着這個當鋪某年某月何時收了什麼東西,得了多少銀錢,又如何入賬,一一詳備。喬掌櫃面上帶了忐忑,他看着郭敦,一個字都不敢說,生怕對方瞧出了什麼。
郭敦倒真是有些苦惱,他對賬本這種東西,向來是看不懂的,心中不由想到,若是五弟在這裡就好了。說曹操曹操就到,只見到一名錦衣公子快步走進了店中,面上帶着慵懶的微笑,那俊美的面目讓人一見便如沐春風,不是郭導又是誰?
郭敦一見他,頓時大喜道:“五弟,你來了,快來幫我瞧瞧這冊子,到底有什麼蹊蹺!”
京兆尹心道,這麼一家小店,居然一下子來了兩位大神,還都是姓郭的,這件事情不可謂不蹊蹺。他的目光落在那賬冊之上,試圖伸手卻被郭敦兩手一拍道:“大人,你還不去查舍利子,這賬冊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京兆尹臉上一黑,心道你們利用完了我,這就是要踹人了。郭敦倒沒什麼值得畏懼的,但他背後的齊國公和郭惠妃卻都是不容小覷的人物。京兆尹忍住氣,狠狠踢了喬掌櫃一腳道:“還不老實交代,到底和那賊人串通將舍利子放在何處了!”
而此時,郭導已經接過賬冊仔細研讀,他一目十行,只見到嘩嘩嘩嘩譁,不消一盞茶的功夫就已將一本賬冊看完。轉瞬之間,郭導目光突然停在了一個蠅頭小楷之上,隨後他似是鬆了一口氣,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道:“四哥,你來瞧!”不枉他剛纔從後頭翻牆進去先行查看,若是讓那人燒了這賬冊,他們可就白來一趟了!
郭敦看着那上面那密密麻麻的數字,早已經面如土色,他心道這叫我瞧什麼,我哪瞧得懂啊!不由嘿嘿一笑道:“你瞧就好,你瞧就好!”
郭導也不勉強,他看也不看其他賬冊一眼,唯獨收起了這一本捲入懷中。
那喬掌櫃正要衝上去阻止,卻被旁邊的衙差一下子按倒在地上,一頓拳打腳踢,此時衙差們在店內又抄又搶,鬧得沸沸揚揚,旁邊都早已聽到了動靜,便有人悄悄從對面鋪子裡的密道離開,一路直奔裴府,前去通風報信了。
京兆尹搜查了半天,除了那一顆舍利子之外卻是一無所獲。他心知此事十分糟糕,決心帶着這店鋪的掌櫃和那已經自殺的灰衣人一同進君面聖,縱然不能消除自己的罪名,也是聊勝於無。更何況他抄了這家鋪子又不知道背後是什麼人撐腰,當然要先下手爲強去告他一狀,才能讓背後那人無暇顧及。
想到這裡他立刻道:“我這就要進宮去了,不知兩位公子是否也一同進君面聖呢?”他心裡打的是如意算盤,不管如何是郭家先到了這當鋪門口,若是有什麼事,拖他們一起下水,總比他一個人倒黴要好。
郭敦眼睛珠子一轉,卻是看向了郭導,郭導微微一笑道:“既然大人要親自前往,我們兄弟二人自然也當陪同,只不過此時要覲見陛下怕是沒那麼容易,因爲宮中正在舉行宴會。”
京兆尹微笑道:“我奉命巡查整個大都,遇有急事是可以直接面君的,二位公子不必擔心,且隨我一同進君面聖吧。”
郭導拍了拍胸口那本賬冊,笑容更甚道:“如此甚好,大人先請。”
此時裴弼正在飲宴,一個宮女爲他倒酒的間歇,悄然道:“裴公子,剛纔宮外有消息傳來,說是當鋪出事了。”
裴弼面色一白,他皺起眉頭道:“出事了——出了什麼事?”
那宮女低聲道:“說是被京兆尹帶人抄了。”
裴弼面色就是一震,剛要問清楚,還沒有說話心中便是陡然一驚,渾身汗毛倒數,原來——京兆尹此刻已經大踏步地進入殿中。與他一同來的,還有五花大綁的喬掌櫃,以及兩位郭家的公子。
殿中氣氛已然大變,那些正在歌舞的女子悄然退到了一邊,鼓樂之聲也已經停歇了。
皇帝目視着他,揚手示意所有人安靜下來:“京兆尹,無緣無故你怎麼突然入宮了?”
京兆尹恭身行禮道:“陛下,前日齊國公府的馬車在東大街遇到盜賊,硬生生被奪走了要獻給陛下的舍利子,一共有四十九顆。下官在大都之中大肆搜捕,如今已經尋回了一顆舍利子,還揪出了參與偷盜的賊人,請陛下聖斷。”
皇帝一揚眉,目光落在了五花大綁的喬掌櫃身上,似笑非笑道:“哦?果有此事?”
齊國公站起身,朗聲道:“是,微臣四處尋訪,好不容易纔蒐集到這四十九顆高僧的舍利子,可是卻莫名其妙被賊人偷了,昨日微臣已經上過摺子,不能及時進獻還請陛下恕罪。”
皇帝微微一笑:“愛卿其情可憫,何罪之有?至於這盜賊,又是在何處捉住的?”
裴弼看着這一幕,面孔冷的罩了一層霜,卻是一下子將目光盯緊李未央,眼神恨到了極處。李未央笑容和煦,如沐春風,彷彿沒有察覺到對面那一雙恨到了極點的眼睛。
京兆尹將自己四處搜查,好不容易纔找到盜賊的事蹟大肆渲染了一番,直到皇帝很不耐煩的皺起眉頭,他才趕緊道:“陛下,這賊人是在一家當鋪中尋到。只不過這當鋪老闆剛剛交代一切,說是當鋪歸於裴氏,微臣深恐娘娘震怒,不得不先行帶了這賊人一同面君,請陛下恕罪。”剛剛在路上也不知道郭導用了什麼法子,迫使喬掌櫃開了口,立刻交待出當鋪的主人是裴家,京兆尹驚恐之餘,已經是騎虎難下了。
皇帝看了一眼裴後,笑容更加溫和道:“皇后,你怎麼看?”
裴後淡淡一笑,神情從容:“當鋪做的生意,本來就是迎來送往,不管當的東西來歷如何,只要值錢便可留下,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試問掌櫃又何罪之有?京兆尹大人真是糊塗了。”
裴後此言一出,京兆尹背心不禁一片冰涼,他垂下頭,幾乎一個字也不敢說了。不知道爲什麼,在裴皇后的一雙眼睛注目之下,總讓人覺得心頭惶恐,如墜冰窟。
皇帝哈哈一笑,笑容之中帶了三分嘲諷道:“皇后說得不錯,當鋪就是這麼一個地方,京兆尹又何來的證據,證明這當鋪就與盜賊有關?”
此時郭導在一旁已經躬身向皇帝行禮道:“陛下,原本我們也不敢肯定這當鋪就一定和盜賊勾結,所以在當鋪之中四下搜查了一番,發現了一本賬冊。”
裴弼聽到這裡,已經是面寒如冰,眼睛珠子一頓也不頓的,死死地盯着對方,幾乎像是要吃人一般。裴寶兒在一旁看見,不由十分驚駭,她向來知道自己的大哥很是鎮靜,從來不曾露出過這樣的神情,實在是太過可怖。但她心中更加害怕的是自己原本收買豔血盟的人,就是希望他們能夠替她殺了李未央,誰曾想不但沒能誅殺她,甚至連李敏之也沒有擄到。反而聽說他們郭家丟了什麼舍利子,開玩笑,她怎麼會無緣無故盜取捨利子,要那東西又有何用?只不過裴寶兒也不敢肯定,是不是這豔血盟的人見財起意,偷取了這舍利子意圖他用。所以裴弼纔會吩咐人到處留意,希望搶先一步找到這東西好作文章。
此刻見到對方竟然拿着這東西去裴家的當鋪典當,裴寶兒的心頭不禁又掠起了一絲疑雲。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這件事情透着絲絲的古怪,卻又說不出究竟古怪在何處。而旁邊的裴弼,已經是搖搖欲墜了。
郭導朗聲道:“在這當鋪的賬冊之中,我們找到了一條十分奇怪的記錄,五年之前這小小的當鋪竟然有一筆一千三百萬兩的銀子入賬,敢問當鋪何德何能,竟然能夠做到國庫一年的收入,這等收益恐怕世所罕見了吧!”
皇帝看向面露驚恐的裴帆道:“裴大人,你的當鋪可真是日進斗金,小小當鋪竟有一千三百萬兩進賬!”
裴帆連忙站起,跪倒在地道:“陛下,這……”
此時,郭導已經將那一本賬冊經由太監之手送到了皇帝面前。皇帝輕輕一翻,便注意到了那一千三百萬兩的入賬,他冷冷一笑,突然眼中寒光大盛,怒道:“裴帆,你作何解釋!”
裴帆一下子冷汗就溼透了脊背,他突然想起了這一千三百萬兩的來歷,五年之前陛下曾經南巡,當時是由裴家承辦了整件事情,一路修建行宮,聚集錢財,以做南巡之用。藉着這個機會,裴帆大肆斂財,收了整整一千三百萬兩的銀子,變爲裴家之物。但這筆銀錢太過巨大,他唯恐被人知曉,所以,秘密的將其轉入地下,藉由當鋪來洗錢。其中一部分用來收買官員,另外一部分用來擴充裴家的軍隊……怎麼會有人將一切爆出來!
皇帝眉心隱隱挑動,冷笑了一聲:“這些年來你在暗中賣官鬻爵,交通權要,這些朕早已知之甚詳,看在你裴家一門功勳份上且都不論!但就你收受賄賂,聚斂一千三百萬兩這一條便難逃一剮!好,很好,說說看,你截留這一千三百萬兩是誰在主使,拿這些銀子準備做什麼大事。朕讀遍史書,竟還沒有見過這樣的神奸巨蠹,真正駭人聽聞,一千三百萬兩——堪比國庫一年的收入,你也太過貪心了!”
裴皇后垂下了眼睛,此刻她已經將一切事情都看明白了。這李未央先是故意設下圈套誘裴家去截她,裴弼沒有上當,卻不知怎麼回事,郭家的馬車還是被人劫持了。李未央便將舍利子丟失一事誣陷在了裴家的身上,給那京兆尹暗中施壓,逼他四處搜尋。恐怕事實的真相就在於,李未央一早便已知道那當鋪是裴家在大都的秘密據點。現在這所謂的一千三百萬兩銀子不過是一個開端,在當鋪之中細細的搜查,必定還會找到其它重要的證據。
哪怕裴寶兒不去劫持馬車也無礙,李未央總會找到法子栽贓,裴皇后長嘆了一口氣,這個計策看似簡單冒險,實際卻是毒辣得很,她看了李未央一眼,不得不說這個丫頭年紀輕輕,倒真是一個人物。
李未央擡起頭看了一眼裴後,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之中略有交集,裴後眼底有涼意層層滲下去,李未央的眸子卻映着一抹燭火,淡淡眩目。
隨後,裴皇后卻率先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道:“裴帆。”
裴帆一驚,立刻道:“是,娘娘。”
裴後冷淡道:“我真沒有想到,陛下往日如此信賴你,你竟然做出這樣貪污之事,便是砍頭也使得了。陛下,請你立刻就處決了裴帆,以儆效尤!”
皇后說了這樣一句話,元烈便是冷笑了一聲,這分明是以退爲進,且看皇帝如何抉擇了。
皇帝只是目光陰毒地看了裴帆一眼,惡狠狠地一笑:“不過是一個卑污不堪的小丑,緣何還做着如今的官職,哼,這樣的東西,丟去天牢便是!”
立刻便有士兵撲上殿來,將面色大變連聲哀求的裴帆壓了下去,裴弼和裴寶兒都跪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只等着皇帝進一步的處置。隨後皇帝語聲一轉道:“不過,這一千三百萬兩銀子……”
裴後立刻道:“裴家既然貪污了這筆銀子,當然會原數奉還,請陛下放心。縱然此事乃裴帆一人所爲,裴家也會認賬!”
皇帝淡淡一笑道:“有皇后這句話,朕當然放心,只不過一人犯錯,家族同樣要受到株連。”
裴後終於臉色微微一變道:“陛下此言何意,難道要誅殺裴氏一族嗎?”
皇帝淡淡一笑,裴帆在京中爲官,而那裴淵則是執掌三十萬大軍的駐國大將軍,若是他說要誅殺裴氏一族,恐怕裴淵會第一個起來造反。他漠然地道:“這倒還不至於。”
裴後表情十分微妙:“既然陛下已經赦免了裴家的死罪,不知陛下還要如何?”
皇帝眼睛轉了轉,慢慢地道:“久聞天下之財,十分之三在裴家,既然如此,這一千三百萬兩銀子,就請裴家三倍奉還給國庫吧,這樣一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敢做出此等貪污國庫錢財之事!”
一千三百萬兩,翻個三倍,這可是一個天文數字,哪怕裴家耗盡這數百年來的家財,恐怕也沒有辦法還完這麼大一筆的數字,皇帝這樣做,分明是要讓裴家傾家蕩產了!裴弼面色一白,就要開口求饒,此時卻聽見裴後不冷不熱道:“陛下如此寬宏大量,裴家自然要讓陛下放心的,舉家還債,敢於擔當,裴家一定會將這筆銀子還上,不管要花多久!”
“好,說得真好,不愧是母儀天下的皇后。”皇帝的笑容更甚。
裴後明眸微睞,柔媚中鋒銳盡展,讓人劈面頓生涼意。
此時見到這種情形,所有人的酒都嚇醒了,大家各懷心思的看着這一幕,面面相覷。
好半響,阿麗公主才輕聲道:“嘉兒,沒想到還會有這麼一齣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的。”
李未央神色微揚,目似流波:“知道什麼?”
阿麗公主道:“知道裴家當鋪裡有這些東西呀!”
李未央笑容又恬柔幾分,神色平靜:“以前倒是知道,只不過一直沒有藉口去搜查,這還要多謝那裴小姐給了我這麼寶貴的一個好機會。”她話說到這裡,卻是向裴弼舉起酒杯,似是充滿敬意的模樣。
裴弼冷冷看了她一眼,同樣舉起酒杯,卻是一飲而盡,壓下了心頭即將噴出來的一口熱血,血腥的味道混着酒液灑入喉中,帶來無盡的苦澀。親生父親被押下去,他卻還要留在這裡,這何嘗不是一種殘酷折磨,皇帝此舉表面不追究,卻是要他們裴家其他人活受罪。裴弼低下頭去,嘆息了一聲,裴家在大都慘淡經營數百年,如今恐怕要一朝千金散盡,這一回損失慘重不說,還搭進了一個裴帆。他想到這裡,手中的酒杯握緊了,復又鬆開,卻是強作一臉若無其事的模樣。
女眷之中,那王子矜擡起頭來,目光平靜地看了李未央一眼,神情多了一抹深思。
王廣注意到了,輕聲問道:“妹妹,你怎麼了?”
王子矜輕嘆一聲,慢慢地道:“這位郭小姐,可真是不簡單。”
王廣不禁皺眉:“我瞧未必是他郭家人的主意,興許是湊巧了。”
王子矜輕輕搖了搖頭,妙目流盼:“可我卻覺得此事定然與她有關,除了她,誰還有這麼大的手筆?”
王廣畢竟是個厚道人,他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相信這樣的一齣戲是由李未央一手策劃的。
回到郭府,李未央心情大好,在書房之中與郭導對弈。郭導卻是端坐思考,一副寧心靜氣的模樣。元烈就拖了一把椅子坐在李未央的旁邊,十分殷勤的模樣,還端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今天在宴會上,莫名其妙的那老頭就要賜婚給他,他心裡惱怒,想也不想就推拒了。可是回過頭來仔細思量一番,似乎此事跟皇帝上一回想要賜死李未央有關,一切都還和自己脫不了干係。他不由得立刻便來做小伏低,生怕李未央怪他。可是,李未央卻連提也沒也有提,只是轉頭問他道:“你瞧,五哥這一手似乎十分精妙,我該如何應對?”
元烈頓時喜上眉梢,仔細觀察棋盤,沉思片刻,笑容裡有莫名的得意:“五公子的用意似乎是要截斷你的馬前卒,而且招數凌厲,只不過太過凌厲往往會有破綻,依我看你不妨後退一子,這樣反而容易破他的局。他總不會連續捨棄三子,來斷你這一子吧。”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郭導已經輕聲一嘆,眉宇鬆了幾分,有了些淡薄笑意,將手中的黑子投向了木盒道:“你們兩個人聯手,我自然沒有勝算,實在是不公平,不玩兒了。”
李未央擡眼瞧他:“五哥目光如炬,又擅長心算,這麼快就知道自己要輸了嗎?”
郭導不禁揚眉,露出難以壓抑的笑:“我是有自知之明的,何必自取其辱?下到最後一步,若是輸得更慘,還不如現在立刻認輸,留下兩分顏面也好啊!”
他神情似笑非笑,眸中似有深意,與元烈對望一眼,卻都交換了一個眼神。
李未央倒好像看不出來,依舊錶情如常:“五哥果然好眼力,一眼就能看出那賬冊之中的破綻,換了我恐怕還要花上兩三個時辰。”
郭導笑容滿面道:“我就這麼點本事了,過去父親總說我文不成武不就,唯獨對數字十分的敏感,這一千三百萬兩的數字,其實是之前咱們蒐集到的那些證據推算出來的,再加上賬面之上的數字十分古怪,來往數量極大,所以才能夠很快分辨得出。後來我又做了點小手腳讓陛下一眼看穿——說到底,還是要多謝小妹你慧眼如炬,心思細膩,出手不落痕跡,纔會讓那裴家人損兵折將!”
李未央聽見郭導如此盛讚她,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和四哥纔是真正出力的人,正是由於你們辦事穩妥,事情才能不走漏風聲,這一切都是你們的功勞。”
郭導淡淡一笑,把身體微微前傾,靠近李未央道:“只可惜,這一回咱們找到的證據還不夠多。”
李未央淡淡一笑:“其實不管咱們找到了什麼證據,都不可能一舉將裴家人擊潰。要知道他們還有一個裴淵,他手中有三十萬精兵,這些人可是一支不容小覷的力量,不管是皇帝還是其他人,都不可能輕易動作。只是如今他們也不好過,一千三百萬兩的三倍可不是一個小數字,縱然裴家是天下第一富,恐怕這一回也要傾家蕩產,而且他還得賠得心服口服,賠得毫不心疼。這一次咱們端了裴家的勢力,恐怕很快他們就會捲土重來。依照我的意思還是要趁勝追擊,不要給他喘息的機會。”
郭導凝神片刻,望向元烈道:“旭王殿下,依你看裴家下一步會如何做?”
元烈看了一眼李未央,琥珀眼睛閃了閃,有點委屈地道:“你們兩個都已經猜到了,又何必來問我?”
李未央懶懶一笑:“哦?看樣子你心頭有數,不妨說來聽聽。”
元烈微笑道:“這不是很簡單嗎?今天王子矜的出現就已經是一個預兆,這說明裴家意圖運用其他世家的勢力來對付郭家,接下來恐怕郭家要成爲衆矢之的了,騰不出手再去對付裴家人。”
李未央淡淡一笑:“看樣子裴後的確打的是這個主意,咱們又該如何應對?”
郭導低頭沉思,的確,若是郭家風頭太盛,恐怕會受到其他各家勢力的圍攻,如今這種局面表面看一片大好,往深處想未嘗不是一場危機。
而此時皇后宮中,裴弼低頭請罪道:“娘娘,一切都是我的過錯,是我一時不察。”
“蠢東西!”皇后沒有耐心,竟然抓起案上的一隻翡翠玉瓶,狠狠地砸向他。玉瓶落地砰地一聲落地,頓時分崩離析,色澤濃郁的翡翠在她盛怒之下被摔成了粉末。
裴弼低下頭只是叩首,他也知道皇后是在盛怒之下,即便距離很遠也能感覺到對方身上那一種異常的兇狠。每一次只要裴後發怒,就無人敢靠近她半步,裴後的個性,是容不得半點悖逆的。
裴皇后怒極反笑:“早已經跟你們說過手不要伸得太長,一千三百萬兩是什麼東西,難道比得過裴家百年基業嗎?你們以爲裴家是你們私人的產業,可以隨隨便便輕易毀掉?你那個愚蠢的父親,不管我怎麼說,他都改不了貪財的毛病,要是當鋪之中再搜到其它的東西,我看裴家全族人的性命也難保了!”
裴弼連忙道:“娘娘不必動怒,在那些官兵闖進來的同時早已有人將重要的卷宗和書信付之一炬,他們也找不到太多的證據,唯一的證據便是那一本賬冊了。這也不過就是扣裴家一個貪污的帽子,其他是不會有什麼的。”
這些年來,所有重要的往來、賬冊,甚至一些官員收受賄賂,例如他們何年何月因何故收錢,隨後這些人又是如何升遷升職,如何轉調貶黜,現在何處任職,這些記錄全都在那店鋪的記載之中,這些東西可都是至關緊要的。裴弼爲人謹慎,不會輕易將這些東西放在裴府,所以才找了這一家當鋪權作遮掩,旁人只知道當鋪是用來做生意的,萬萬想不到這還是一個秘密的據點,用來蒐集所有大小官員的秘密資料以作爲拉攏、收買之用。當那些人闖進去的時候,東西就被姚朝奉毀掉了,只差最後一本賬冊。
皇后鬆了一口氣,看了他一眼,略略降低了聲音:“你們這些蠢貨!我早已經說過做事要不留後患,那些東西,根本就不該留下來。”
裴弼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只不過手中掌握着那些人的證據,才能讓他們乖乖的聽話,他又怎麼能不留着?但是此刻,他卻不敢多說什麼。
皇后一揮手,裴弼頓時如同死囚蒙了大赦,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逃出了皇后宮中,直到站在了宮牆之外的月光之下,他才狠狠打了個哆嗦,一身冷汗涌出毛孔,只覺得渾身都溼透了。
他早已經習慣了皇后的陰寒和易怒,可是這一回他卻彷彿在對方淡淡的目光裡看到了森冷的火焰,那怒意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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