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惠妃省親
此事過了不久,便是郭惠妃回齊國公府省親。在向越西皇帝稟報了省親的事宜之後,齊國公府終於迎回了郭惠妃。郭夫人親自陪着惠妃進了門,只見到國公府的花園被一汪湖泊分成了內園和外園,中間鋪着美麗的花木和甬道,雖然沒有明確的界限,內外卻很分明。
這是一個十分晴朗的天氣,郭惠妃走到涼亭,不禁停了下來。郭夫人見她如此,便吩咐人安排了果品,道:“咱們在這裡先坐一坐吧。”
涼亭不遠處,便是美麗的湖泊,湖水在陽光下熠熠閃光。李未央靜靜陪在一旁,只是微笑。郭惠妃看了一眼郭府的環境,心情顯得十分的愉快,笑道:“大嫂,記得我走的時候,這園子就是這樣,現在我回來,它還是這樣,幾乎都沒有發生什麼變化呢!”
郭夫人微微一笑道:“園子雖然沒有大變化,可是孩子們都長大了呢,你走的時候還是個小姑娘,可現在連靜王殿下也是個英氣逼人的青年了。”
郭惠妃看了一眼坐在旁邊英俊挺拔的靜王元英,淡淡一笑道:“是啊,光陰如梭,一眨眼的功夫,我的鬢間已生出了華髮。”
郭夫人卻並不這樣看,只是輕聲道:“只要能看到孩子平安的長大,便是我們老一些,操勞一些也是無所謂的,娘娘說是不是?”
郭惠妃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李未央,心中不免想起曾在宮中聽到的那些傳言,她有心在此刻說幾句,但看在周圍的人這麼多,她便忍住了心中的話,只是說道:“府中可還好嗎?”
郭夫人笑道:“公主聽說您要回來,可開心得不得了,說是要親自佈置宴席,呆會兒要給您一個驚喜呢,這不,現在就攔着我不讓你進內廳,不知在做些什麼。”
郭惠妃笑了笑,總算明白爲什麼現在還沒有見到陳留公主的原因,她心中十分的想念母親,可是陳留公主這樣說了,她也只好繼續在涼亭坐着。郭夫人看出郭惠妃似乎有話要說,她想了想,揮退了身後的婢女,這才輕聲道:“娘娘,你有什麼話不妨直言。”
惠妃沒想到郭夫人這樣的直接,便道:“我在宮中聽說了郭平、郭騰兩兄弟的事,還聽聞清平侯夫人甚至上門大鬧了一場,可有此事?”郭惠妃雖然人在宮中,可是耳目衆多,更何況清平侯夫人上門大鬧的事情,這附近怕不是沒有人知道的。那清平侯夫人性子潑辣,個性更是囂張,她從這裡離開之後,便開始四處宣揚,說齊國公郭素是如何迫害自己的一雙兄長,又是如何怠慢她這個姐姐,雖然衆人都知道此事怪不得齊國公,可是日子久了,難免生出些流言蜚語來。
郭夫人心頭惱怒,可是礙於對方是夫君的長姐,不能作爲,聽到郭惠妃主動提起這件事,她便嘆了一口氣道:“若是她能夠像貴妃娘娘這樣通情達理,事情也就好辦的多了!”
惠妃微微一笑道:“她和我並非同母所生,當然不是一條心,只不過如此刁蠻無理,也真是世所罕見了,希望母親不要爲她傷心纔是。”
郭夫人卻不以爲然道:“公主雖然面上沒有說什麼,心裡怎麼會不傷心呢?那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衝了進來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一個勁兒的指責自己的弟弟,也不想想當初是誰逼得我們無路可走,又是誰一心想要陷害我的嘉兒,她這樣是非不分,黑白顛倒,我們又能說什麼呢,總不能去和一個潑婦計較。”
郭惠妃點了點頭道:“你能這樣想是最好,其實,清平侯夫人倒是不足爲懼,我覺得臨安公主纔是個大麻煩!”
郭夫人聞言,輕輕地皺起了眉頭,道:“前些日子,我聽說臨安公主特地進宮見裴皇后,卻不知道都說了些什麼,出宮的時候,面色十分的難看,從那天開始,她就關閉了公主府的大門,閉門不出了,也不知道背地裡在打什麼鬼主意!”
郭惠妃顯然也爲這件事情憂心忡忡,道:“如今看來,這件事情怕是不能善了,你們還是要想一個萬全之策纔是!”
郭夫人爲難道:“她畢竟是一國的公主,再怎麼過分,我們也得忍讓着。”
郭惠妃卻搖了搖頭道:“不是你們忍讓就能夠解決,臨安公主爲了那個男人恬不知恥的跪在宮門口,早已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想也知道,她會怎麼對付嘉兒了,這些日子,嘉兒還是呆在府中不要出門,免得惹出什麼禍事來。”
李未央聞言,淡淡一笑道:“娘娘,怕是我即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是會有人找上門來。再者說,清平侯夫人突然上門挑釁,又在外面傳播那些謠言,臨安公主卻一反常態閉門不出,這兩人的行爲實在是奇怪得很,娘娘不這麼覺得嗎?”
郭惠妃聞言卻是一愣,她和郭夫人對視一眼,立刻就察覺了不同尋常之處,她想了想道:“你是說……”
此刻,一直坐在一旁沒有說話的元英目光中含着一絲冷淡的笑,慢慢地道:“母妃,嘉兒是說,恐怕這臨安公主已經和清平侯夫人結成了一線,一個在暗,一個在明,一個在外,一個在內,都對咱們虎視眈眈。”
郭惠妃面上掠過一絲驚怒:“難不成他們還想怎樣?要嘉兒去抵命嗎?!”
元英看了李未央一眼,微笑道:“恐怕的確如此。”可是,他從李未央的面上,卻看不到絲毫的驚慌失措。
郭惠妃想了想,突然轉過頭看向郭夫人道:“若真是如此,那溫歌和澄兒的婚事,還是想法子推了吧。”
李未央聽到這裡,卻是眉心一跳,同時看向了郭夫人。
郭夫人皺起了眉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卻是沒有說話,元英見到李未央一副驚訝的模樣,笑道:“怎麼?表妹還沒有聽說嗎?其實清平侯的小姐,和你三哥可是早有婚約在先的。”
李未央聽到這裡也不免微微詫異:“噢?真有此事嗎?母親爲什麼沒有向我提起呢?”
郭夫人聞言嘆了一口氣道:“想當初你父親在戰場被那清平侯救了一命,溫崢嶸便提出將他的女兒溫歌,嫁給你三哥郭澄,你父親一時心軟也就答應了,當初清平侯夫人也沒有和咱們府上鬧得那麼僵,原本是想兩家結親,化干戈爲玉帛,卻沒有想到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這個干戈實在不可能化解了,若是再娶了溫家的女兒,恐怕……”
郭夫人的臉上出現一絲陰雲,李未央很明白她的意思,清平侯夫人對齊國公府恨到了極致,若是她把女兒嫁進來,恐怕郭府真是要永無寧日了!她想了想道:“母親不必擔心,她如此憎恨咱們府上,必定不會把女兒嫁過來的。”
郭夫人搖了搖頭道:“你還不瞭解她,她這個人最是刁鑽無禮,認準的事情,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她一共有三個女兒,每一個的婚事都是她一手做主,若是她鐵了心把女兒嫁進來,必定有所圖謀!娶一個兒媳婦,一不小心,就要壞咱們九代人!真是得不償失!”
李未央笑了,在越西的民間常常有人說:娶一個不賢的兒媳份兒會禍害人的九代,這話誇張了些,倒也是可以理解的。想也知道,如果溫歌小姐進了門,她必定幫着她娘興風作浪,郭府當然沒有好日子過。
元英笑道:“如果舅母不願承認這門婚事,找個理由推卻,也不是不行呀。”
郭惠妃輕聲斥道:“你懂什麼?這門婚事既然是兩家早就定下的,無緣無故退婚,你將齊國公府置於何地呢?清平侯雖然爲人不錯,卻也不是那麼容易說話的!更何況,我那長姐,性子暴躁,冷酷無情,又極爲刁鑽,你若是無緣無故退了她女兒的婚事,讓她女兒無處可嫁,這不是仇上加仇嗎?”
李未央聽郭惠妃說到這裡,見到衆人已是愁腸百結,不由笑道:“母親還是聽聽三哥的意思吧。”
郭夫人搖了搖手道:“你那個三哥啊,一提起此事跑得比兔子還快,可見是不願意迎娶的。”
李未央嘆了一口氣道:“也許溫小姐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壞,不會幫着清平侯夫人作惡,畢竟嫁過來,這郭府就是她日後的依靠了,若她真的是個聰明的女子,應當知道該怎麼選擇……”
她的話說了一半,卻看到婢女迎了上來:“惠妃娘娘,夫人,公主殿下已經準備好了一切,請娘娘就席。”
郭惠妃和衆人聽到這裡,便站了起來,郭夫人拍了拍李未央的手道:“那些不高興的事兒咱們就別提了,今天咱們要開開心心的才行啊。”說着一手挽着郭惠妃,一手拉着李未央便向內堂走去。元英微笑着,大步跟在了她們身後。
內廳之上,陳留公主早已佈置了滿滿一桌子的菜色,郭惠妃看着滿桌子的菜,眼中淚光閃動,上前向陳留公主跪下道:“母親!”
陳留公主親自將郭惠妃攙扶起來:“傻孩子,快起來吧,我已經將你以前住的院子重新打理過了,可一定要留下來多住幾日!”
郭惠妃笑道:“我已經向陛下稟報,要在郭府小住幾日,母親放心便是。”
這時候郭惠妃的行裝早就搬了過來,陳留公主便吩咐身邊得力的丫鬟去安頓好,郭惠妃便扶着陳留公主,聽着她嘮嘮叨叨地吩咐些事情,母女二人共享天倫之樂。郭夫人也站在一旁,不時勸慰她們兩句。
陳留公主坐在席上,只一雙眼睛不斷地看着自己的女兒,眼睛裡的淚光不禁要流出來,她連忙擦去道:“我也有了些年紀,如今是太激動纔會如此失態,你們不必管我,好好吃飯就是。”
郭惠妃擔心陳留公主太過激動,忙道:“母親,我送你回去休息吧,不要爲了女兒這樣辛苦。”
陳留公主搖了搖頭道:“我好不容易佈置了這一桌菜,你要吃下,我心裡才放心啊!”
齊國公已經微笑起來,道:“惠妃娘娘,這些菜都是公主殿下親自爲您做的。”郭家三兄弟更是笑容滿面,郭導道:“娘娘,我也幫了忙啊!”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一般。
郭惠妃微微一愣,她沒有想到,陳留公主到了這個年紀,還親自下廚爲她做了這樣一桌飯菜。在宮中,她享受的全是錦衣華服,珍饈美食。可在那裡,人心都是冷的,東西再好,用起來也沒有絲毫的快樂。可是在郭家,一桌尋常的菜色,滿座都是家人,她的心中才感覺到了欣慰。她緊緊握住陳留公主的手,幾乎要落下淚來:“母親!女兒不孝!不能常常侍奉左右,共享天倫。”
陳留公主擦去了淚光,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說:“傻孩子,瞧你說的這些話,會被孩子們笑話的。”
元英笑道:“外祖母,母妃這是高興,我可好久沒見她如此開心了,再者,這一家都是自己人,還怕話傳出去嗎?”
齊國公點了點頭道:“靜王說的是,母親不必擔心,有什麼話直說就是了,誰也不會笑話妹妹的。”這時,他已經不再稱呼郭惠妃爲娘娘,而是叫她“妹妹”足可見兩人的感情十分要好。
李未央看在眼裡,卻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二十年之中,郭惠妃一共回來三次,每一次只能住上短短三天,這對於母女來說,便是長久的分離。宮中的榮華富貴算得了什麼呢?能補償這樣的天倫之樂嗎?她微笑着,親自上去爲郭惠妃佈菜,郭惠妃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嘉兒是個十分懂事的孩子,我真心羨慕大嫂。”
郭夫人笑了笑道:“我纔要羨慕你,有靜王這樣文武雙全的兒子,不像我那些皮猴一個比一個操心,實在是沒法治!”
郭導叫了起來:“母親!娘娘難得回來,你怎麼能在她面前掀我們的短呢?”
郭夫人瞪了他一眼道:“你們那些事情還用得着我宣揚嗎,娘娘早知道了。”
郭導摸了摸頭道:“是嗎?難道我玉樹臨風,文武雙全,才華橫溢的名聲,一直傳到了宮裡去嗎?”他一口氣連說了三個形容詞,郭惠妃不禁笑了起來,道:“是啊!誰不知道郭家的五公子是大都最聰明的少年呢!”
這一句話所有人都笑了起來,滿座的氣氛變得十分的融洽和樂。他們就像是一家人,沒有絲毫的身份隔閡,其樂融融。
這時候,李未央發現靜王元英一直望着她,她別過了眼睛,不去瞧他,對方的心思她實在是一清二楚,只不過她實在不願做那靜王妃,也只好辜負了。
用完飯,郭惠妃便重新回到了花園裡,此時陳留公主因爲過於疲勞,被強迫着去歇息了,齊國公也早早去書房處理自己的公務。只剩下郭夫人,李未央,靜王元英,還有郭家的三個兄弟在陪伴着貴妃娘娘。
靜王元英看着李未央道:“聽說嘉兒的琴彈得不錯,可否爲我們奏一曲呢?”
李未央淡淡一笑,她的琴技實在不怎麼樣,不知道“彈得不錯”這四個字,靜王又是從何處聽說的?可是一轉眼,又看見郭家人都一臉期待地看向她,她想了想,便不好拒絕,轉頭向趙月道:“取琴來吧,”隨後微微一笑道:“我彈得不好,還請各位見諒。”
郭澄拍了拍手掌心,笑道:“來來來,我還是第一次聽你彈曲子呢。”
很快,便見到趙月捧着一尾琴來,李未央一手拂去琴上的塵埃,笑了笑道:“我已經有足足半年沒有碰過琴了,琴技疏忽,恐怕今天要貽笑大方了。”
說着,她掀開了琴上的錦帕,輕輕彈奏了起來,元英靜靜地聽着,李未央的琴聲動人心絃,曲子正是最近大都流行的《寒江》。雖然調子十分簡單,彈奏的人也沒有過高的技巧,但是聽起來卻讓人碧空如洗,心曠神怡,連心境也跟着開闊起來。
其實彈琴並不在技巧,而是在彈琴之人的心境,元英希望通過琴音瞭解了李未央,瞭解了她這個人,只不過,對方垂下的眸子裡究竟在想什麼,他卻還是摸不清。
郭導笑了起來,他喜歡李未央的琴音,那音符如同她的人一樣,總有一種動人心絃的魅力。他起身,隨意地取出自己心愛的長劍,修長的身軀在樂曲中驟然復活,聞曲而舞。衆人沒想到他有如此雅興,不免拍手叫好。此時,郭導的劍光璀燦奪目,有如后羿射落九日,舞姿矯健敏捷,恰似天神駕龍飛翔,顯然是興致極高。
平日裡,郭導相貌雖然俊朗,個性也十分灑脫,可在三兄弟之中,他卻總是插科打諢,說笑取鬧,甚至章臺走馬,彷彿對一切都渾不在意,可現在看來,他一直在隱藏自己,儘量表現得平庸。李未央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手中的琴絃已然變快,郭導的劍便也舞動得更快,此刻,他已不再是尊貴的國公府公子,他只是一個物我兩忘的人,他覺得李未央的琴音,時而溫柔如同愛人的撫摩,時而猛烈如同鞭子抽打,那音符越來越急促,越過心頭,越飄越遠,穿越雲層,直至永不可再聞。而此刻,他的劍勢也彷彿雷霆萬鈞,令人屏息。
直到一曲終了,郭導才猛然驚醒,他深吸一口氣,平靜地收起了長劍,原本那彷彿江海凝聚的光彩,淡淡地從他身上消失了。儘管他已經輕汗薄衣,呼吸潮溼,轉頭髮現衆人都怔住,不由笑道:“怎麼了?”
元英望着郭導,微微覺得驚訝。李未央總有一種看透人心的魔力,她的琴技雖然並不如何出衆,卻彷彿勾出了郭導心中的狂放之氣。不管平日裡這個少年表現得多麼慵懶,對世事多麼的無所謂,他的內心深處,都是渴望着擺脫一切的束縛,痛快淋漓地活着。這一點,恰好被李未央發現了嗎……元英望向了對方,目光越發深沉起來。
郭惠妃卻並未注意到郭導,而是陷入自己思緒之中,片刻琴聲終止,她喃喃地道:“嘉兒說她自己琴技不好,可我聽着,卻覺得十分的歡喜,年輕的時候我也經常坐在這裡撫琴,只不過那時候大哥經常笑我,說我不是這塊料,還不如砸了琴,去學那長劍,纔是更適合我的東西。”
李未央聞言,不禁擡眸看着對方,郭夫人笑着解釋道:“你這位姑母啊,從小並不喜歡這琴棋書畫,反倒是對男孩子家的那些刀啊,劍啊很感興趣,爲此當年還特意爲她請了一位武師,她練的像模像樣的,不過這也是有好處的,她如今身體康健,心境豁達,跟這些也是有關係,嘉兒若是喜歡,回頭我也給你請一個武師,讓你好好練幾招,當是強身健體了。”郭惠妃當年,不但愛武功,性情也是十分的活潑跳脫的,而李未央,就是太安靜了。
李未央連連擺手道:“母親不要拿我尋開心,我都這個年紀還去學什麼武功?!你不是刻意讓三位兄長笑話我嗎!”學武講究時間和天資,李未央知道自己並不具備這樣的才能,所以她便直接拒絕了,在她看來,很多的技能並不在於多,而在於精,她最大的本事便是識人,至於武功,她身邊有了趙月,武功她根本就不需要了。
郭惠妃聽到這裡,目光卻變得深遠。不知道是否想起了過去的什麼事情,面上籠罩出一種悲傷,她慢慢道:“不學也好,女孩子家學那些舞刀弄槍的做什麼?我當初若是像嘉兒這樣文靜該有多好啊!不整天胡思亂想的……也許現在早已經嫁了一個尋尋常常的人,過着普普通通的日子,生兒育女,也不用離開母親這麼久,離開親人這麼遠了。”
李未央聽她這話說的有幾分奇怪,不由看向了郭夫人,卻發現對方同樣是愁眉深鎖,若有所思。
對面的元英和郭家的三個兄弟,見到氣氛不對,不由互相使了個眼色。元英打岔道:“母妃,今日你只是出來散心,何必這麼憂傷呢,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你看今天的天氣這樣的好,身邊又是親人陪伴,不妨好好地欣賞,把這些都帶回宮去,這樣不是更好嗎?”他說的帶回宮去,便是將這美好的記憶留下來。
郭惠妃眼裡含了一絲淚光,慢慢地點了點頭道:“說的極是。”
郭夫人聽到這裡,彷彿對郭惠妃的心事十分的瞭解,她看着幾個孩子,知道有些話不應該讓他們聽到,便對郭澄道:“你帶着靜王殿下去參觀一下園子吧,嘉兒你也跟着一起去。”
衆人聞言便知道,郭夫人是有些話要對惠妃娘娘說,郭澄率先站了起來道:“走吧,咱們去逛園子去。”
其他人便都跟着站了起來,李未央走出了涼亭,又回頭看了一眼。不知爲什麼,她總覺得郭惠妃心事重重,彷彿有什麼難關過不去一般。不過,郭夫人又有什麼話要單獨跟惠妃娘娘說呢?
李未央是一個思慮心很重的人,她一邊想着這些事,一邊心不在焉,直到郭澄問她:“嘉兒,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嗎?”
李未央一怔,擡起頭來道:“三哥剛剛說了些什麼?”
郭澄不由失笑道:“敢情我在這裡說了大半個時辰,你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啊!”
元英笑道:“從剛纔走出涼亭開始,嘉兒便一直想着自己的心事,怕是沒有時間來聽咱們說話的。”事實上,他一直觀察着李未央,對她越是留意,越是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李未央看了靜王元英一眼,淡淡地道:“你們剛纔都在說些什麼,我是沒有聽見,不過想必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若非如此,此刻三哥恐怕已經跳起來了。”
郭澄苦惱地道:“怎麼不重要?!事關我的終身大事!”
李未央笑道:“看樣子,三哥也不想迎娶那溫家的小姐。”
郭澄冷笑道:“人家都說女兒像娘,她娘那個脾氣,女兒也好不了哪裡去!我當然不願意娶她。”
郭敦卻在一旁哈哈大笑起來:“三哥你可得了吧,小時候你和她感情十分的要好,當我們都是傻子嗎?騙誰呢!?”
不料郭澄翻了個白眼道:“兩家都是親戚,我和她原本又有婚約,說是青梅竹馬倒也不過分,可是後來,我漸漸的發現,她脾氣越來越像那討人厭的大姑母,和小時候的天真爛漫完全判若兩人,可是我幾次想要退婚,那邊都不同意,清平侯說他的女兒沒有失德,若是我們郭家無緣無故的悔婚,他一定跑到陛下那裡去評理!父親聽他這樣說,不敢因爲一時的好惡毀了人家小姐的一生,硬逼着我娶她呢!這兩天清平侯夫人來鬧了一場,清平侯特意來道歉,可道歉就道歉,他倒好,反而趁機舊事重提,讓我今年就迎娶溫歌!”
李未央聞言笑了笑:“齊國公府和清平侯夫人芥蒂已深,對方卻巴巴的把女兒嫁過來,其心思確實值得懷疑!”她笑了笑道:“三哥果真十分討厭她嗎?”
郭澄嘆了一口氣,目光投向不遠處的花叢,默默地道:“我並不是冷酷無情的人,若她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少女,娶回來便也沒什麼關係,她相貌氣質的確都是百裡挑一,又是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可以說是一個典型的名門淑女,只不過,我隱約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大姑母的影子。有一次,我故意引她發怒,她卻依然含笑而對,於是,我藉故離開,又悄然回頭去瞧,卻發現她摔碎了滿屋子的瓷器,還將一個婢女活活鞭撻致死。可見,她是將對我發不出來的怒火,發泄到了他人的身上,這樣的一個女子,我能娶她進門嗎?我不是那些會遷怒的人,也不會把姑母犯的錯,怪罪到她的身上,但我希望娶一個相夫教子的好姑娘,她的確美麗出衆,才華過人,可我要的並不是這樣的女子。”
李未央聞言,淡淡地笑了,郭澄雖然表面灑脫不羈,心裡卻和其他的男子一樣,希望娶一個相濡以沫的好妻子,成親之後爲他侍奉父母,而他則可以去實現自己的志願,爲國效命。眼下看來,溫歌小姐雖然美麗大方,可內心卻是一個狹隘的人。難怪郭澄不願意迎娶她了,但是這門婚事早已是說準了的,郭家無緣無故退婚,影響了溫歌小姐的前途,清平侯夫人怎麼會善罷甘休呢?這件事情不管鬧到哪裡去,都是郭家沒道理,所以向來重視名聲的齊國公纔會堅持要求郭澄迎娶溫歌。
郭導一直默默地站在旁邊,聞言嘆了一口氣道:“三哥要的,不過是個能夠持家的好姑娘,可是那溫小姐,卻是個整日只知道打扮得花枝招展,彈琴唱歌的才女,這樣的女子娶進家門,再加上兩家的嫌隙已深,恐怕又要永世不得安寧了!”
李未央微笑地道:“其實這件事情並不難辦,只看三哥能不能狠下心腸來。”
郭澄一聽,不由起了精神,看向李未央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好主意!快說來聽聽!”
李未央瞧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雖然是個好法子,卻有點陰損,怕是傷陰鷙,三哥還是老老實實娶了溫小姐,不要多問的好。”
郭澄不由惱怒道:“你少裝了!還不老實的告訴我!不是引我發急嗎?”
郭敦卻是不信:“妹妹,你雖然聰明,但這婚事早已是板上釘釘,決計推脫不了的,你還能有什麼好辦法嗎?”
靜王元英默默地看着李未央,笑容變得更深了些,他也很想知道她究竟有些什麼主意。
李未央慢慢地道:“你大可以向溫家提出,早已經有了心愛之人,必定要娶她爲妻。當然,溫小姐這門婚事你也不會推脫。”
此言一出,衆人面上都是一愣。郭澄道:“娶兩個妻子?你瘋了不成?我若是這樣說,豈不是叫父親氣死了不成?!”
李未央失笑道:“父親不過是擔心面上過不去,你若是和他好好說明娶妻娶賢的道理,他不會不明白,再者說他心中未必真的喜歡那溫家的小姐,不過是沒有臺階下來,你若有了意中人,又是門當戶對,感情十分要好,他怎麼也不能棒打鴛鴦。”
元英看了看李未央一眼,慢慢地道:“那若是溫家惱怒了呢?”
李未央嘆了口氣道:“若是他們真的惱怒,一下子退了婚,正好合了三哥的心意,若他們堅持要把女兒嫁了過來,她也討不到什麼好處。到時候三哥娶了喜歡的姑娘,專寵她一人,父母親又偏愛於她,只怕性子高傲的溫小姐,就會提出和離了。”從郭澄的描述,李未央便猜到那溫小姐高傲的性情,她會容忍跟別人同時進門纔怪,肯定會主動提出退婚。
郭敦最爲憨厚,聽到這裡不免說:“這招太陰狠,只怕實在是傷人吶。”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傷人是傷人,可卻是最好的法子,三哥這要看你自己的選擇了,是娶了一個母老虎進門?還是先斬了她的爪子在說呢?”
郭澄想了想道:“只是能讓父親首肯,又是名門淑女,只怕這不好找吧,就算找到了,人家也得同意嫁給我才行啊,誰願意還沒進門就多個人來爭搶呢?”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如果另外一個小姐的身份超過了溫小姐,那就只能委屈溫小姐做平妻,所以你這位未來的心上人身份,地位只可比她高,絕不能比她低,門第絕對要比她貴,不能比她賤,三哥,你可明白了嗎?”她並不想拆人姻緣,只是目前這狀況,必須找藉口拖一拖這婚事,更重要的是……時局需要,所以,三哥,只好對不住你了。
元英望着李未央,卻是冷笑了一聲。這丫頭分明在坑郭澄,要知道,郭家這等豪門貴族之家,怎麼可能同意兒子做這種事呢,分明是背棄前盟!只怕郭澄真的提出來,齊國公非得大怒不可。再者,清平侯夫人那麼厲害,絕對不會知難而退,怕是非得做出點事情不可!李未央這樣做,一則是想要把水攪渾,二則是爲了刺激清平侯夫人。元英眼睛一轉,便已經知道李未央的圖謀了。
郭澄原本是頂聰明不過的人,只是這回也是當局者迷,郭敦憨厚,也沒有想到這麼多,唯獨郭導微微含笑看着這一幕,望着李未央的目光變深了。
郭澄聽到這裡,心中頓時納悶。他到哪裡去找一個這樣盡善盡美,又與他情投意合的未婚妻呢?
李未央笑了笑道:“怎麼沒有呢?三哥你好好的想一想,就會知道有一位名門淑女可一直在等着你呢!”
郭澄聽到這裡,更是完全愣在了那裡,他怎麼不知道誰家的姑娘青睞於他呢?
郭導最聰明,眼睛珠子轉了轉,突然笑出了聲,快活地道:“嘉兒啊嘉兒,你可真是狡猾!我知道你和韓琳感情好,你也不用拐着彎的幫她說好話吧,三哥對她可是兄妹的情誼啊!”
韓琳?郭澄一聽,頓時明白過來,韓琳便是他三姑母郭真的女兒,說起來,韓琳的身份的確很高,是英國公府的小姐,又是性情溫柔,相貌美麗,的確稱得上是名門淑女。再來,一個是英國公,一個是清平侯,自然是英國公更勝一籌的。
他想了想,不由道:“只是韓琳表妹,向來不曾吐露過她的心意,我怎麼知道她是否願意嫁給我呢?”
李未央嘆了口氣道:“平日裡這麼機靈的一個人,就看不出韓琳表姐一直十分的喜歡你嗎?她聽說你要娶那溫家的小姐,三天三夜在家裡不吃不喝,傷心的很哪!若非如此,姑母又怎麼會求到我這裡來?”
“英國公夫人找了你?”元英不由失笑道:“她還真是找對了人,你的確是郭家最有辦法的一個人。”
李未央看了元英一眼,冷淡地道:“我不過是出了個主意,願意不願意還要看三哥的意思。”說完她轉身就要走。
郭澄急了,急忙拉住她道:“願意!怎麼不願意?韓琳再怎麼樣也比那溫歌強的多吧。”
李未央似笑非笑道:“韓琳的性情,你我都是瞭解的,她是個溫柔的人,也是個善良的姑娘,對你又是一往情深,她若是嫁進來,咱們家自然和睦,相反,那溫小姐從來與咱們是不來往的,又加上她母親的那一茬……我想,三哥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如何做抉擇,只是,你既然決定了要娶韓小姐,就要明白,做出決定,就等於做出了承諾,娶了她,就要好好地愛護她,不能說是爲了躲避溫歌纔去娶韓琳,這是傷了表姐的心啊!”
郭澄再三想了想,點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這樣吧,我會和韓琳好好地談一談,她若是願意下嫁於我,我會好好地愛護她,絕不會辜負你的一片心意就是。”
李未央笑了笑道:“三哥能這樣想便是最好的,這樁婚事,無論是從那個方面來想,對郭家都是最好的。”
聽李未央這樣說,郭敦和郭導都紛紛地點頭,贊同道:“對!韓琳纔是最適合的人選,這樣一來清平侯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好乖乖的退婚了。”
李未央冷笑一聲道:“乖乖的退婚嘛,倒也未必,只是他的女兒如此的驕傲,斷不想嫁進來做平妻的,但若是做正妻,她的身份又遠遠及不上韓琳,這樣一來她就不得不退避三舍了,婚約自然解除,自然沒有什麼退不退的說法,誰也不會對不起誰。”
元英冷笑一聲道:“嘉兒,你可真是會盤算,踩了別人一腳,還讓別人無話可說。”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心裡默默地道:你明明看穿了一切,還配合我演戲,心機也是深沉。她淡淡一笑道:“所以這件事就告訴我們,生了女兒也要好好教導纔是,切莫把兇狠的名聲傳了出去,這樣就很難嫁出去了。”
元英一怔,隨後故意瞧了她一眼,面上卻是似笑非笑。李未央突然明白過來,元英的意思十分明顯,她嘆了口氣道:“是啊,我的惡名到也傳播在外了,橫豎我既不想進宮做妃子,也不想嫁給什麼皇子,我只要快快活活過自己的日子,也便罷了。”
元英沒想到她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當即面色一變。李未央卻已經把目光投向不遠處,看向了那邊的涼亭。
那邊,郭夫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只見郭惠妃擦了擦眼淚。李未央遠遠地看着只覺得十分的奇怪。一旁的元英淡淡地道:“你在想什麼?”
李未央面上帶,轉過頭來道:“靜王殿下,不想知道我母親在和惠妃娘娘談論些什麼嗎?”
元英微微一笑道:“橫豎是不想你我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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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未央的笑容微微凝滯在了臉上,身邊的郭澄不禁拉了她一把道:“好了,好了,你快去告訴韓琳,我願意娶她,讓她來與我詳談就是。”
李未央扭頭道:“何必這麼着急?明日惠妃娘娘要舉辦一場宴會,英國公夫人和韓琳表姐自然是要來的,到時候我名正言順的給她提一下,不就可以了嗎?你讓我現在貿貿然去找人家,豈不是把她嚇了一跳?”她話是這樣說,心中卻是想道:那韓琳在家中不吃不喝,還不知道被糟蹋成了什麼樣子!還是趕緊送一封信去安慰一番,告訴她這個好消息,讓她好好打扮一下,明天也好來見心愛的人。
靜王元英在一旁瞧着李未央,心頭不免笑了。在他看來,這李未央和郭家的人十分的相似:都十分的護短,對於討厭的人十分冷酷無情,而對於她喜好的人卻親善得很。李未央一方面是爲了激怒清平侯夫人好讓對方露出馬腳,另外一方面,卻是爲了成全韓琳。一旦事情鬧起來,齊國公必定要在英國公府和清平侯之間做出選擇,想也知道,名聲沒有裡子重要,他必定會放下臉面,答應韓琳和郭澄的婚事。只是,韓琳與李未央沒有半點關係,她卻要爲對方籌謀,可見心思其實極軟,表面上還要裝的那樣強硬。現在他真是搞不懂,這李未央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子?想到這裡,他淡淡地一笑道:“我該回去了,告辭。”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不禁揚眉:“靜王殿下請便。”
靜王元英微微一笑道,向其他人一拱手,轉身向涼亭走去。
李未央看着他的身影,心中更加的疑惑,不知道爲什麼,她的心中隱隱有了些不太好的預感。她的目光再一次的投向了涼亭。
那邊隱隱約約傳來對話,靜王元英道:“母妃你怎麼了?”
郭惠妃連忙擦了擦眼睛,道:“不小心被沙子迷了眼睛,無事,無事。”
郭夫人笑着道:“你母妃只是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趣事,不要緊的。”卻像是在掩飾些什麼。
李未央遠遠地看着這一幕,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她覺得郭夫人和郭惠妃一定在隱藏些什麼,而這件事必然是十分的機密,會是自己和靜王的婚事嗎?不,她已經向母親表明了心意,她是不會勉強的。彷彿一切都指向明天,明天究竟會發生些什麼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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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看渣妹們,刷屏太可怕了,以爲你把女主給宰掉了
小秦:(⊙o⊙)…我覺得,一一回復是個大工程,會SHI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