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紹祁平日不會去徐柳兒房裡,他們雖是親兄妹,終歸男女有別,是以他一直恪守禮法,但今日不同,因爲來請他的丫鬟說夏禾來了。
快步穿過庭院,在到達徐柳兒的房門後,徐紹祁放慢腳步,先整理了一番發冠跟衣襟衣袖,這才跨進門去。
徐柳兒正與夏禾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聽見腳步聲回過頭來,見着自家兄長眼底的急切與歡喜,不由笑道:“哥哥,你來的可真及時。”
徐紹祁寵溺一笑,對夏禾拱手道:“小禾妹妹有禮了。”
夏禾起身回禮,斂首道:“徐大哥有禮。”
徐柳兒拉着夏禾坐下,道:“你們就別這麼客氣了!來,快坐下吧!”
使了個眼色將房裡的丫鬟婆子遣出門,徐柳兒拉着夏禾坐下。
爲了避嫌,門並沒有關上。
徐紹祁一見兩人這架勢,便知是有要事要說,心下不覺一陣失落,但他很快便振作起來,望向問道:“是不是小禾遇到了什麼麻煩?有什麼我能幫忙的你直說無妨,我一定傾囊相助。”
兄妹倆都這樣熱心真摯,反倒讓夏禾難以啓齒了,她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徐柳兒幫她開的口,道:“小禾想見見顧寶琪,我記得哥哥曾說過對監牢的牢頭有些恩惠,我就想着能不能讓對方通融一下,讓小禾進去看顧寶琪一眼。”
“這……”徐紹祁遲疑了,他也知道夏禾與顧寶琪交情不淺,只是如今淮南王府四個字就是禁忌,外人提都不敢提,更遑論是去探望了,恐怕牢頭也不敢欺上瞞下幫他這個忙。
雖然沒有明令禁止外人探視淮南王府的人,但所有人心知肚明,這是可能累及全家,絕不能做的事。
可要徐紹祁拒絕夏禾,他又做不到。
沉吟一番,徐紹祁不肯定道:“我也只是幫過那牢頭一個小忙,不確定他是否願意給這個方便,這樣吧,我先尋那牢頭商量商量,若是他答應幫忙,屆時我們再安排,你看如何?”
最後這句自然是問夏禾。
夏禾喜出望外,然轉念一想,又有些擔憂,問道:“這樣會不會給徐大哥惹來麻煩?”
徐紹祁不由彎起嘴角,剛要回話,徐柳兒搶在他前面調笑道:“你就別不用擔心他了,大不了就是被父親臭罵一頓,反正小時候爲讀書的事兒,他沒少捱罵,都習慣啦!”
本想顯示一下自己的君子風度,卻被親妹妹搶白糗了一頓,徐紹祁不覺訕然,輕咳一聲掩飾尷尬。
想到徐紹祁挨批的模樣,夏禾忍俊不禁,掩脣輕笑。
有了徐紹祁的話,夏禾安心許多,坐了一會,她就起身告辭了,只是走前不忘去給徐老太太知會一聲。
夏禾走後,徐柳兒瞅着自家兄長戀戀不捨的神色,調侃道:“哥哥,這可是我幫你爭取來的機會,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方纔故意糗他的賬還沒跟她算呢,她倒先邀起功來了,徐紹祁不由失笑,道:“你這臭丫頭倒是乖覺,知道轉移注意力,你倒說說,怎麼就是你幫我了?”
徐柳兒得意地擡起下巴,道:“當然是我幫了你,若不是我,小禾就直接去尋父親幫忙了,哪裡還有你立功表現的機會?”
說來還真是這麼個理。徐紹祁挑挑眉,道:“那好吧,看在你幫了我的份上,你剛纔故意在小禾面前說我壞話的賬就一筆勾銷了。”
“啊?怎麼這樣!”徐柳兒不甘地大叫。
徐紹祁志得意滿地大笑,揮揮手離開,不帶走一片雲彩。他還要去辦正事呢!
得了妹妹的提醒,徐紹祁辦事愈發盡心了,第二天就讓徐柳兒邀夏禾以玩的名義出門,去監牢看望顧寶琪。
徐柳兒做事亦是面面俱到,她親自上門邀夏禾出門,還帶了禮物看望老太太跟蘇氏,見夏禾與她走得近,蘇氏跟老太太都很高興,一句話都沒有問,就送兩人出門了。
出了夏府,兩人上了候在門外的馬車,徐柳兒拿出一頂連帽的大斗篷給夏禾披上,肅然道:“雖然已經打點好了,但以防萬一還是要小心。”
夏禾感激地頷首,道:“謝謝你。”
徐柳兒眨眨眼,道:“這是我哥讓我準備的,你要謝就謝他吧。”
夏禾笑着沒有回話,她如何看不出徐柳兒是在向她推銷徐紹祁,只是現在她實在沒有這個心思,最重要的是,她已經跟俞飛璟有了約定,所以對徐紹祁,她只能感激跟愧疚。
馬車走的是小巷,彎彎繞繞的,好一會後在一處民宅前停下,上來一個提着籃子的婦人。
“這位是趙牢頭的夫人,一會你就跟她一起進去。”徐柳兒介紹道。
夏禾明瞭,對那婦人斂首道:“有勞了。”
婦人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小姐客氣了,徐公子對我們夫婦有恩,他的事就是我們的事。”
夏禾笑了笑沒有接話。
馬車晃晃悠悠地又行駛了一陣,纔到了。
“到了。”徐柳兒掀簾往外看了看,回頭對夏禾點點頭,示意她下車。
夏禾會意,裹緊斗篷,跟在婦人身後下了車。
那婦人提着籃子走在前頭,夏禾跟在後面,到天牢門口時,那婦人還跟看守的獄卒閒聊了幾句,許是見夏禾裹着斗篷行跡刻意,站左邊的那個獄卒探頭打量了她一番,問道:“嫂子今兒不是一個人來送飯?”
婦人笑呵呵道:“這不,最近不太平,孃家表妹來住幾天,黃花大閨女的,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就帶來了。”
這番話滴水不漏,那獄卒便沒有再多問,讓她們進去了。
夏禾暗暗捏了把汗。
婦人安慰道:“不用擔心,進了門就沒事兒了。”
夏禾感激地對她一笑。
裡面果然已經打點好了,夏禾隨着婦人進去後,便見徐紹祁正拉着一羣獄卒喝酒,根本沒有人關心她們兩人。
“喲,這就喝上了啊,還說讓我送菜過來呢!”婦人笑道,問:“怎麼不見我們家老趙?”
一個年輕獄卒道:“趙頭進去巡視了,嫂子進去叫他出來吧!”說完灌下一碗酒。
“那我進去叫他出來,你們先吃着。”婦人笑着應了,將籃子放下,端出裡面的菜來,突然頓了頓,遲疑道:“這……我進去了,我這表妹……”
“昨兒就聽說嫂子孃家來了個小妹子,既然嫂子不放心讓她跟我們一羣糙爺們待着,就一起帶進去吧,反正都是自己人,哈哈哈!”那年輕獄卒哈哈笑道。
婦人笑啐一口,道:“瞧磊子這話說的,那嫂子就帶進去了。”暗暗對夏禾使了個眼色,讓她跟着自己。
夏禾自始至終低着頭,聞言,亦步亦趨地跟上婦人的腳步。
往裡面,就是一間間相連木柵欄牢房,陰暗腐朽的味道撲面而來,夏禾不禁皺起眉,這樣的地方,寶琪姐一定很不適應吧,也不知她如何了。
想着,忍不住心酸。
淮南王府上下光在天牢的最裡面,那裡是關押中飯,暗無天日的鐵牢房,婦人帶着夏禾疾走一陣,終於找到了等在那裡的趙牢頭。
沒有多餘的話語,趙牢頭打開一間牢房的門,示意夏禾進去。
事到如今,站在牢房門前,夏禾卻突然沒了面對顧寶琪的勇氣,就在她躊躇不前之際,裡面傳出顧寶琪的聲音:“小禾,是你嗎?”
夏禾一震,終是跨出了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