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我吃驚到一下子有點反應不過來。
塞爾卡冷冷地看着我的表情, 勾起看過去略顯刻薄的兩片脣,笑了起來。
“你剛纔不是還說完全相信我的麼?”
塞爾卡的眼睛很深,裡面有太多的情緒, 我想去了解, 卻發現自己已經無能爲力。
我嘆了口氣:“塞爾卡, 這已經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了……”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雙手在顫抖, 還有心臟拼命地拍打胸腔所發出的聲音。那是一種類似於絕望的咆哮, 在我寂靜無波的有如死水般的面孔下,有一種叫做恐懼的情緒,如潮水般擴張。
塞爾卡深深地看着我, 沒有接着說下去。有一度,我甚至以爲他會突然笑出聲, 然後跑過來把我壓到牀上, 然後告訴我說:“小斯卡丫小斯卡, 我是騙你的啦啦啦,這麼容易就當真了?好笨哦好笨哦~~~~~”
可事實是, 我滿心期盼的事情,並沒有發生,相反,它還是朝着我最不願意去想象的方向飛馳而去,並且終於成了我這一輩子, 永遠永遠都不願意再去觸碰的傷。
“你還記得魯索加冕儀式的那天嗎?”過了很久, 塞爾卡的聲音纔開口, 聲音裡沒有先前玫瑰色的芬芳, 有着的, 只是一種叫做疲憊的冰涼,“在你走之前, 我們是見過面的,記得嗎?”
“……”
“其實那天,我就想把這件事告訴你的,可惜後來你竟然招呼都不打一聲地跑了……呵呵,真是可笑。”塞爾卡的表情讓我沒來由地感到不舒服。
我皺起眉頭,努力回憶那一天的情景。
那時候,凱爾頓已經到米納迪有些時日了。加冕儀式那天,我跟他一起到達帝都的皇宮後,我在裡面主持,他則在外面瞎逛。後來,我和魯索因爲幾句話起了衝突,在儀式過後,我就拉着凱爾頓直接走人,誰都沒通知一聲。
現在想起來,塞爾卡當時確實是帶着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來找過我的。不過一來我當時心情不好,沒在意他,二來可能是塞爾卡顧及到周圍閒人太多,場合不對,也就沒敢開口跟我說話。
“究竟是什麼事?”我的聲音變得有些不由自主地尖銳。
因爲我突然有一種感覺,感覺自己似乎正陷入一個無盡的深淵。腦子裡有無數的場景略過,有太多的疑點在穿梭中形成一個個解不開的圈。
我甚至開始懷疑我是否生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還是我到現在爲止,經歷的所有有關“斯卡”的時光,都不過一種幻想,是我在死後爲了安慰自己,而留下的虛無的精神力量。
我擡起頭,看塞爾卡。他就保持着進來時的姿勢,挺拔地站在離房門不遠處,然後靜靜地看着我。是的,不同於我慌亂到顫抖的情緒,他的表情竟然如此平靜,平靜到,甚至帶了一些淒涼。
“儀式那天,有人看到,沙紋和一個帶着白色兜帽的男子在□□神秘地交談了些什麼後,就匆匆分開了。”塞爾卡深深吸了口氣,“在那個帶着兜帽男子正要離開的時候,不知道應該說幸運還是不幸,沙紋湊過去吻了他一下……”
塞爾卡停了下來,我看到他的表情,有一種複雜到用語言表達不出來的情緒。他再次開口,彷彿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在他們兩個接吻的時候,有人看到了那個男子兜帽下的臉……亮紫色的頭髮,流銀般的眼睛,還有讓人看過之後,就再也無法忘記的容顏……”
我驚愕到一瞬間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心裡有個聲音在狂怒着否定,可是嘴脣卻蒼白地無法說出任何反駁的話語。
因爲我知道,凱爾頓可以愛我,非常非常地愛,可是,這並不能代表什麼。
因爲我知道,對我們而言,愛情是一種昂貴到誰都不願意失去的奢侈品,卻從來就不是最重要的東西……
我什麼話都沒說,塞爾卡也沒逼我,只是接着自己剛纔的話,又說了下去。
“在知道這件事情以後,我就一直在暗暗觀察沙紋的動態。可也許是她太謹慎,或者是我太粗心,總之在這方面我並沒有看出什麼。而就在我以爲我真的多心的時候……”塞爾卡冷冷一笑,“她自己卻迫不及待地露出了尾巴。”
我慢慢咀嚼着塞爾卡的話。
沙紋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做事滴水不漏。只要是她制定的計劃,創造性或者多變性什麼的不去說,至少是十分嚴密的。所以如果沙紋真的已經叛變,從她的日常行爲中,絕對無法察覺到什麼。
“剛纔沙紋在走之前,不是說有什麼事要跟我出去商量麼?”塞爾卡說。
我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然後,到了外面,她支開撒麥爾,跟我說,希望我去趟勞倫。”
“恩?”我皺眉。
塞爾卡笑了起來:“你不覺得她這麼做很奇怪麼?米勒維奇是什麼人,也值得我單獨爲這個事情單獨走一遭?然後我就想到,是不是最近要發生什麼事情,讓她不得不把我支開呢?或者是,她根本就是想讓我,死在勞倫?……”
我驚訝地擡起眼睛看着他,塞爾卡的表情還是那樣的波瀾不驚。
我突然想起半小時前,塞爾卡和沙紋兩個人還在我房間,一起教訓我,互相之間還親熱得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心裡就涌起一陣無法抑制的戰慄。
我們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的?
對着最好的朋友綻開虛僞的微笑,然後親手,將最愛的人埋葬。
“再然後,我就在想,沙紋到底是什麼時候背叛我們的呢?是回米納迪後?還是在此之前?”
我愣愣地看着他,感覺自己的思緒已經不知飄到了哪裡。有一個太過恐怖太過激烈的想法在腦海中生成,可我卻不原意去相信。
“那麼,如果我們假設,沙紋早在回米納迪之前就已經背叛了我們……那你說,‘魂契’會不會只是我們一廂情願的——謊言呢?——”
我睜着眼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個恐怖的想法在塞爾卡嘴裡變成了強大的現實,向我咆哮着直衝而來。
我不知道塞爾卡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只覺得他在走以前似乎跟我說了些什麼,但我已經完全沉浸在剛纔的震驚之中,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傳來一陣清脆的鳥鳴,把我從狂亂中猛然驚醒。
那是沙紋的飛鳥——一種傳遞信息的魔法載體。
白色的鳥在我頭頂盤旋了若干圈後,飛到了我的手掌上,然後再接觸我皮膚的那一刻,瞬間幻化成一張微黃的牛皮信紙。
我小心打開,看着沙紋用她熟悉的淡藍墨水筆,在信紙中間寫了五個字:
相信我,斯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