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們已經逼近遠距離攻擊的魔法射程,我死死攥進手裡的法杖。
腦海中有那麼一瞬間的空白與窒息,我不確定我的理智在面對這樣的絕望時還能維持多久。
世界上沒有人可以真正心平氣和地面對死亡。
是人,就會害怕,就會恐懼,就會想要逃……
這時,我聽到有法杖狠狠錘在地上的聲音,然後是冰系法師開始高聲吟唱冰環咒語。
一時間,天空被魔法渲染得如此美麗,冰箭和火焰雨瘋狂地不遠處的惡魔。
我聽到魔族們憤怒的吼叫,他們嘶吼着衝向我們站立的方向。
冰環凍結了第一批惡魔,後面的就從他們的身體上踩過去;火焰雨殺死了幾百個惡魔,又有成千上萬個向我們靠近。
這些平日溫文爾雅的法師們已經完全殺紅了眼,腦海中的理性早已被拋棄,只剩下那字遠古以來,就深深刻在靈魂中的獸性在咆哮。
我看着周圍如潮水般蜂擁而至的惡魔,我看着身邊近乎狂亂地不停釋放魔法的法師,我看着眼前血肉橫飛的畫面——那無非是生與死的交替,也是戰爭裡永恆不變的主題……
耳邊充斥着的是嘶喊,□□,喘息。耳鳴聲越來越響,我已經無法確切表達此時的感受。只有一個念頭越來越清晰,它佔據了我所有的理性:撐下去,一定要撐下去!
而我也是自那以後才知道,原來一個人緊張絕望到極限時,內心竟然會如此,平靜……
惡魔們已經離我們不到50米的距離,而因爲地上堆積着的屍體的阻礙,冰環咒在50米外收效甚微。我環顧這些站在我身邊的孱弱的身影,他們已經明顯疲憊了,即使是大法師,一直這樣不間斷地攻擊敵人,也會支持不住。
望着不遠處越堆越高的惡魔屍體,我想我是欣慰的,這些或桀驁或清高的人,都在爲這個國家奉獻着,包括他們自己的生命。
雨快停了,但這種場合大概沒有人會注意。
我將雙手放在法杖的頂端,挺直了背脊。
我面對着那彷彿沒有盡頭的魔族軍隊,面對着身邊無盡的廝殺和吶喊,面對着米納迪廣袤的土地和萬千的人民,我輕柔地吟唱起咒語:
“以我之血,與九天神明結下締約。以我貞潔之心,潔白之靈,交換光明之神……”
神聖系究極魔法——衆神的救贖——作用範圍10000碼,能瞬間殺死在場的所有惡魔,並幫助己方人員恢復體力……可同時,施法者卻會爲此付出生命……
法師們沒有停下來,也沒有人阻止我,因爲我們都心知肚明,這是最好的選擇。
我只是聽到一聲嘆息,然後有人說了一句:“司坦,你這又是何必……”
我的聲音因爲魔法的原因,在喧囂的戰場仍然清晰無比,剛纔還勇猛無比的惡魔此時卻突然開始退縮,我甚至能看到它們扭曲的表情。呵,那是因爲惡魔對光明,有着本能的恐懼,因爲他們已經開始感受到四周越來越強的神聖氣息。
——嗚——
可就在咒語即將念成的時候,我卻楞住了。而事實上,我周圍的所有法師也都楞住了。
遠方嘹亮的號角聲伴隨着戰馬的奔騰像劍般直直插入魔族的軍隊,瞬間殺出了一條血路。黑色的鎧甲與銀色的戰袍互相牴觸摩擦,那是鮮血與暴力互相交匯所彈奏出的狂想曲。
魯索帶着軍隊,以橫掃千軍之勢,衝殺進魔族的軍隊。
這時候我只知道自己笑了。
原來,這個世界,真的存在奇蹟。
魔族此時根本已經沒有能力抵抗,人數上的優勢決定了這場戰爭的結局,他們已經潰不成軍。
沒有多長時間,魔族就被殺得七零八落。這時,我纔想起,撒麥爾還被魔法陣束縛在祭壇上!
祭壇幾乎快被魔族的屍體所湮沒,我踢開那些完整地殘缺的屍首,慢慢尋找着……然後就在離那個魔法陣不遠的地方,我終於找到了他,的屍體。
蒼白的臉,琉璃色的發,他的腰部已經被斬斷,血早就在不知什麼時候流乾,只剩下黑紅的殘色和着黃白的腸子,讓人作嘔地鋪了一地。
刀口處,紅白的肉向外翻卷着,異常觸目驚心。撒麥爾的眉梢微微皺着,不難想像,他死時,擁有過怎樣痛苦的經歷。
我閉上眼睛,神奇一口氣。
塵歸塵,土歸土,撒麥爾,不管你爲了什麼背叛我們,至少從現在開始,一切都過去了。
我單手抱胸,微微一彎腰,卻在擡起頭後,看到不遠處塞爾卡痛苦得扭曲了的臉,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然後低下頭,倔強地一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後來的後來,我一直想問。
塞爾卡,失去了他,這漫長的一生,你要如何走下去?
但我終究沒有問過,因爲隱約的,我已經知道了答案。
因爲多少年後,我也終於體會到了同樣的心情。
我也終於知道,暴力不能讓我們屈服,權威不能讓我們低頭,唯一能傷害我們的,只有那以個人而已。
原來,那纔是我們的末路,我們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