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弔喪（上）
這日，世芸起了一大早，換好了衣裳便往謝氏正房去了。謝氏才起身正在梳頭，丫頭只將世芸迎進屋，端了茶便再也沒有旁的話。到是有個小丫頭探頭探腦的過來，有些靦腆：“四姑娘。”
世芸擡了頭：“你喚我做什麼？”
小丫頭有些拘束：“我有幾處針線想不明白，幾位姐姐都說姑娘的針線極好，讓我來問問姑娘。”
世芸有些微惱。她雖是不得謝氏的眼，卻也是小姐，這些丫頭……在謝氏跟前待久了，有體面了，終究是瞧不起她們這些做庶女的也不放在了眼裡。
“你且拿過來，讓我瞧瞧。”
小丫頭很是有些驚喜，她不過是上來問問，卻沒想到世芸同意了，她忙拿出自己的針線，一想到世芸的針線是極好的，又有些不好意思，忙縮了回去。
“怎麼了？”
“我的針線活粗。礙了姑娘的眼。”小丫頭漲紅了臉，圓圓的臉甚是可愛。
世芸笑了笑：“我一開始的針線也不好。”針線做的好的，哪個手上是完好的。
世芸點了頭：“你爹媽定是高興。”
“我媽沒做事，我大哥卻是在二少爺跟前。”珍珠提到這個哥哥的時候，滿面帶着驕傲。這府裡頭的，男的都想跟在兩位少爺跟前，可真要再選擇，大多都想跟着二少爺。
小丫頭交出了針線，問了一處，她見世芸很是好說話，一股腦的都問出來，喜道：“四姑娘，你真好，不像那些姐姐，我問得多了，她們都煩我。你真好。”
“才進京的小官兒，不過是個主事。”
章太太不由一笑，攙扶起她：“你這是做什麼？坐啊。”
“你認爲我做了麼？”世芸反問着。
小丫頭以爲世芸認爲她說大話，認真的道：“姐姐都這麼說。好些姐姐都羨慕呢。姑娘，你真的做了麼？”
謝氏不禁愕然：“這……這是誰家的女兒。”這樣大還沒嫁人，不叫人笑話。
世芸忙道：“那麼貴重的東西怎麼能隨便穿出來。我這身上的就好。”她低頭瞧着身上的衣裳，淡淡的道，“我這纔算了幾回。”
世芸看着這一屋子忙忙碌碌的人，陷入了一陣虛幻中。這些人都是爲了一個人而忙碌，而她們卻不過是陪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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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氏看到那進來的婦人，面上明顯地一僵。那個矮矮胖胖，如同個冬瓜般的女人，就是方纔見到的那個七品小官的老婆。
世芸笑了笑。
謝氏忍了一肚子氣：“我見這裡人少，便過來這坐。”
只見那位太太跪倒在章太太的面前，慘白着臉：“姑奶奶這麼說可折殺奴婢了。”
謝氏不禁嘆了口氣：“這到沒什麼，日後總能收的好。只是，要苦了那兩個孩子了。”
四丫頭這樣的識時務，配那個傻子確實是虧了。可這樣的性子，到了好人家，卻難對孃家有什麼幫助，還真是頭疼。
謝氏點了點頭：“左大人怎麼肯把外侄孫女嫁過去。”這兩個姑娘都二十多了，這位章大人也不小了，熬到如今纔是個主事，還是由外官調入京城。
珍珠連連點着頭：“我爹媽不止一次說大哥給咱家爭臉了。我進來的時候，爹媽還交待我要好生伺候太太，是太太給的恩典。”
可是章太太根本就不理會，大大方方的坐下，反而笑着對那位太太道：“榮兒，你如今出息了，居然是恭人了。我卻是不如啊。”
世芸笑了笑，只是接了小丫頭的針線：“你這花繡的真好，我幫你做幾針可好？”
“吏部章大人家的女兒。”
“我看就很好。你四姐姐也就襯這些個素色的，不常聽人說女要俏三分孝麼？”
小丫頭本還想糾纏前面的問題，聽得世芸說自己花繡的好，又要幫自己做幾針欣然同意。她不禁笑道：“真好。”
謝氏想了想，也沒想起來這吏部哪位章大人，她結交的這裡面並沒有什麼章夫人之流。
“顧太太用心良苦啊。”
泰寧侯在功勳之中並不算地位崇高，只是領着幾件差事，還有些實權，所以這場白喜事也辦得尤爲矚目。謝氏的馬車在外面等了一會兒才進去。
謝氏聽了不由心中一怔。顧家的人還真是近水樓臺，長姐去世，又有幼子失怙，孃家庶生的女兒正好擔負起這樣的責任。自己的女兒……
世英這纔好些，這麼仔細地瞧了瞧，世芸卻是比平日裡嬌麗了三分。她笑着拉着世芸的手：“我覺得四姐穿鵝黃的好看，四姐怎麼都不穿出來？那也是淡雅的。”
謝氏點了頭。一個主事的女兒竟然能到這裡來，後頭肯定有什麼人。
那位夫人嘻嘻一笑，不由道：“你看看這女兒便曉得母親了。這位章夫人卻是繼室，比章大人還要大上幾歲。”
衆位太太端坐着，手裡託茶，捏帕與人談笑，彷彿並沒有對來人注目，事實上，卻在暗中注視着來人。
正說着，世英過來了。一時這外間變得熱鬧起來，無數的人捧了茶過來，好端來幾樣點心，這裡又有人進去稟告謝氏。
萬太太聽了不由笑道：“這世上的事也不是那麼隨心所欲的，這也要看侯爺怎麼看。”
一個是四品官太太，一個是七品。
是繼室，比丈夫還要大上幾歲，也是二十多沒嫁人，難怪左大人會把外侄孫女嫁過去，原來是這麼回事。
“章大人算不上什麼，本本分分的，只是他的那位夫人卻是了不起，是次輔左大人的外侄孫女兒。”
世芸一面做着針線，一面同小丫頭說話。
萬太太聽了嘆了一句：“誰說不是。已經迫不及待了。顧家已經把庶女帶來了，住在着已經好幾日了。”
“你從哪裡聽來的。”
只是萬太太卻是上前同那個七品小官的老婆說話，而那小官的老婆居然敢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還說什麼恕我身子不好，就不起來了。什麼規矩！
萬太太同那小官的老婆說了會話，這才走到謝氏這裡：“你來的到早。怎麼會在這裡，我若不是問了，還找不到你。”
世英沒先進去見謝氏，卻是打量了世芸，見她所穿的不過是一身青色對襟棉綾衣裙，頭上用了青色的頭繩，別了幾件小小的花鈿。
萬太太以手遮嘴，暗暗笑道：“你看看這泰寧侯府如今成了什麼樣。”說後，又有些感嘆，“沒有了女主人，什麼都不成樣。你且跟我去那邊。”
謝氏聽得出世芸在解釋，她這衣裳也不差，不會丟了家裡的臉：“真是，勤儉持家纔是讀書人的道理。”
謝氏有些失望，這一塊坐的都是跟自家老爺差不多品級的外命婦，尤其是一直霸佔在主位的那個命婦，瞧上去也就是普通之人，她方纔也打聽了，那不過是個七品小官的老婆，居然敢坐在主位。自己方纔進來，她也不是沒聽到自己的名頭，居然敢這般無視自己。謝氏的眉頭一直是緊鎖的，直到萬員外郎太太過來謝氏才面微微鬆開。
她是左次輔的外侄孫女？
“你爹是馬房的，你媽呢？”養馬的女兒能到謝氏跟前，這裡頭有什麼玄機。
謝氏正扶着丫頭出來，聽得世英這麼說，也打量了世芸一下，再看着身着青蓮色衣裳的女兒，謝氏滿意地點了頭。她就曉得四丫頭是個木頭，所以昨日也就放任女兒的作法。
不等萬太太開口，就有夫人忍不住了：“呵呵，不是瞧着像，而是本身就二十了。”
院門外，一頂頂素轎整齊地擺放着，穿着深藍色衣裳的僕婦指引着謝氏等人進去。上了香便有人領着去邊上的屋子坐下。
一時，擺了飯，匆匆忙忙地吃了兩口，謝氏便帶了她們上車往泰寧侯府去了。
“我家裡排行老二，都叫我雙兒。到了太太跟前，姐姐們說不好，給我改了名字叫珍珠。”珍珠說着微微皺了眉，顯然是不喜歡這個名字，“我家裡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
這樣的裝扮怎麼能引起泰寧侯的注意？
世英沒由來的惱怒：“四姐穿得那麼素雅做什麼？又不是在孝中。”
那位太太突然把嘴一收，壓低了聲音：“來了。”
小丫頭搖着頭：“姑娘怎麼會給金蓮姐姐做鞋？姑娘是小姐啊。”
謝氏笑了笑。這邊四品以上命婦的屋子卻是伺候的人頗多，謝氏方跟人說笑了幾句，便瞧着女兒那邊有兩個二十多歲仍做姑娘裝扮的女子，這兩個女子也是衝着泰寧侯去的？可看着這兩個女子打扮的出衆，不由問道：“那是誰家的閨女，怎麼瞧着跟二十多一樣？”
小丫頭跟世芸處了一會兒，又想到平日裡那些姐姐說的，膽子便大了：“姑娘，她們說姑娘給金蓮姐姐都做過鞋，真是真的麼？”
一見章太太進來，衆位太太不由地站起來同她問好，那原先還坐在首席的一位太太忙站了起來，要讓了位置。一位太太拉着她道：“你讓什麼位置。”
可是，那位太太哪裡敢坐，脫取華服換上青衣，侍立在章太太跟前，端茶遞水，極盡奴婢之責。
世芸靜靜地看着這一幕。那位太太方纔還巧目言笑，如今卻是這樣……這個身份……身份這個東西是好，可是再高，到了正主面前還要這樣的謙卑。
她日後能脫地了謝氏的手掌心麼？會不會也同這位太太一般，即使到了今日，見到了前主人還要下跪？
她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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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