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安恕第二日起得挺早,意外的是鬱柳還在一旁睡得很沉,她以爲是因爲這些日子太勞累了,就沒敢立馬吵醒她,自己躡手躡腳的起身,舀水收拾洗漱去了。

還不待她拾掇完,鬱柳就一個猛子爬了起來,一看安恕已經起身了,就趕緊攏好頭髮披上了外裳,她知道自己昨夜是因爲什麼才睡遲的,這會兒再看安恕跟沒事人一樣,不免就覺得有些彆扭。

安恕卻不知道她的心思,在水盆邊淨完面還頗爲好心地對她說了句:“這幾日累壞了吧,等會兒我自己過去就成,你多歇歇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鬱柳正把那根金絲軟鞭扣在腰上,扣搭扣的時候發出了好大的一聲,她壓根就沒理會安恕的提議,起來後就往安恕這邊走,到她跟前時,安恕就聽見一句“別自作聰明瞭”,然後身子就被擠歪到一旁,鬱柳已經就着她用過的水開始洗臉了。

安恕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又將昨天到今天發生的事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也沒想起自己是哪兒又惹了她了,一直到後來送吃的的人過來鬱柳也沒給她副好臉色。

再之後昨日見過的那幾位北戎大夫也找過來了,說是已經按照她昨天說過的將那些緊急趕製的布帕面巾都拿酒薰好了,安恕連忙打了簾子將人給請了進來,一看果真如那些人所說,就張羅僕從將昨個那些婦人們又接到了這裡,等人都到齊安恕就問了問她們中有誰願意跟自己去到東北邊的帳子裡救人的,其中有人猶豫了,安恕也沒勉強,就讓她們留在她這繼續裁衣袍,剩下也有不少人表示那裡有自己的親人正在生死線上掙扎,願意同她過去救治,安恕點了點人數,想着差不多也能應付,就帶着那幾個願意同去的人一道出了帳。

鬱柳跟在她身後一直沒出聲,安恕的本意其實是想讓她留下來的,怎麼說也是直面那些患了疫病的人,要說沒危險怎麼可能,她一個人涉險總好過再搭一個進去,要是自己真有個什麼閃失,說不定還得指靠鬱柳。

可現在這情況。。。安恕偷偷往鬱柳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心底裡嘆息了一聲,看來她是不肯聽從自己的安排了。。。

她們這一行要去的地方就是上回那個陌生男人劫擄安恕去過的那處東北邊的連排的帳房區域,遠遠一望,就見前頭的空地上已經搭起了好些牀帳,不過都是半露天的,估計是穆錫倫剛命人趕着匆匆搭起來的,不過這種時節,北戎也不會下什麼雨,等過幾日都弄好了,倒也影響不大。

那些貴族子弟跟軍中將士是不會在這邊治病的,他們有他們自己治療的特殊場所,所以那幾個北戎大夫沒跟着她們一起過來,安恕也沒問他們具體被安排在了哪處,反正該交代的她都交代了,他們估計自己也有自己那一套治法,成不成的,就靠他們自己了。。。

快走近了的時候,安恕就讓人開始分發衣物裝備,她拿了一套做出了個遞過去的姿勢,嘴裡說的卻是:“你確定要跟我一起過去嗎,去了可就沒退路了鬱柳。。。”

鬱柳一把就從她手裡將東西接了過來,不耐煩地嘆道:“我都走到這兒了,你怎麼那麼墨跡,昨晚上你交待的那些我又不是沒聽,放心吧,我身子骨強着呢,你都能去得,我怎麼就去不得了。”

她正說的,就套上了那件衣袍,又衝着安恕揮了揮手裡拿着的那幾塊布帕,眼神示意她接下來該如何做。

安恕見她心意已決,也是無法,就帶着她跟衆人來到了放置藥材的地方,將那幾種芳香避穢的藥材一一指出來,然後就拿過了鬱柳手裡的那個做示例,把藥材都裝填進了面帕的夾層裡。

安恕將這個裝好了的重新交到鬱柳手中,告訴她這樣就能系在臉上了,鬱柳聽完便如實照做,可這塊面巾剛戴上,就聞到除了藥草之外的一股濃烈的酒氣,她下意識就看了看安恕,想看看她戴上後是何反應,畢竟,感覺這酒勁還不小呢。。。

她一直等到安恕給那些嫂子們全都檢查完穿戴,之後就看她如法炮製地拿了塊新的面帕裝好藥之後就罩在了臉上,初時還好,可呼吸了幾口鬱柳就聽見安恕悶悶地咳了兩聲,當然,也有幾個婦人露出了不適的神色,安恕知道可能是酒的問題,之前穆錫倫還特意跟她說過,這邊的烈酒有一種叫什麼“悶倒驢”的,她那時還沒太在意,誰想到今日一試,還真是快應了那酒的名了。。。

鬱柳適時上前,在她耳邊小聲問了句:“你行麼?要不要緩一會兒再過去?”

安恕狠狠晃了晃頭,示意自己沒事,鬱柳看她眼神還算清明,也就沒再繼續勸說。這時已經有人被陸陸續續地從那些骯髒破舊的帳子裡給擡了出來,安恕看了一眼,發現除了毓國的百姓外,還夾雜了一些北戎的奴隸,其中以老人跟孩子居多,鬱柳也發現了,就將她拉到了一邊,偷偷問道:“怎麼辦,那裡面還混了不少的北戎人呢,你。。。是救,還是不救?”

安恕倒是把這茬給忘到腦後了,她正有些猶豫不決,杜嫂子這些人就湊了上來,言辭間也帶了些許懇切:“姑娘,那也都是些衣食無着的可憐人,一輩子被困在這裡爲奴爲婢,要是行的話,便一併救了吧。。。”

安恕聽了她們所說,最終點了點頭,決定下來之後,她就果斷地帶着那些嫂子們挨個地查驗起了病人來。

不遠處的一個男人看着她已經開始救治病患了,眼內的那抹陰梟才漸漸退去,他又換了個姿勢跨坐在馬上,專注地盯着安恕那個方向瞧。

這個人呢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將安恕劫到這兒來逼她就範的胥爾碑!

他今日一早就在穆錫倫的授命下率領了一支隊伍過來修建治療的場所,剛纔搬運病人的那些兵也都是他的手下,只不過他們這隊人馬也都罩着面巾,所以安恕纔沒認出是他來。

不過認不出也好,要真是讓那個丫頭認出自己來,還不定又得出什麼亂子呢,她現在既然願意老老實實救人,自己也沒必要再對她下手了。。。他這麼想着,就又略帶深意地看了一眼,見她正垂目給一個老婦把脈,兩道彎眉微微蹙着,始終都沒有展開,像在思索,又像是在煩憂着什麼。。。一個兵士上前跟他彙報修建的情況,他這才趕緊把視線收了回來,從馬背上一躍而下,等那個兵交待完退下去之後,他再去找安恕的身影,就發現她已經背過身子去給別人看診去了。。。

胥爾碑覺得有一種怪異的感覺悄悄地籠上了身,這種感覺令他感到厭煩,像是被纏上了一些他不願意糾纏到的東西一樣,他一把揮掉了手心裡把玩着的一根牧草,吩咐了幾個手下全權負責這邊的搭建工事,他自己則不願在此地繼續久留,倦了似的跨騎到了馬上,沒一會兒就跑地沒影了。。。

從氈帳裡一共被拖出來了百十口子人,安恕上前一一檢查完之後發現有三十幾個已經嚥了氣,當下就都被拖走拉出去深埋了,剩下的那些也都形同枯槁,大部分用“等死”兩個字形容也一點不爲過。

鑑於只有安恕一個人有過行醫的經歷,所以只能靠她來進行最初的那一道察診辨證。她讓鬱柳尋人找來了不少塊木板,每診看完一個人,就拿炭筆在木板上寫下相應的治療之法,如果情況還算平穩,那麼她開的那個方子是肯定沒問題的,但若遇到病勢沉痾或者病情險急的那種,她就得又多添上幾筆了,最起碼得交待清楚如果遇到急症的時候要服食哪幾種丹丸保命救逆,這一切都只因穆錫倫不准她一整日都留在這兒醫治疾患,所以她必須給後面的人留足了訊息,以便那些嫂子們能更好地處治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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