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廣袤,猶如太極,歸墟海眼和神農地心便是太極中的兩儀眼,而北濱扶桑、西山崑崙、南疆彩雲國和南海琅嬛嶼,便是太極圓的四個極點。
位於歸墟海眼中的天涯海閣,以及神農地心上的馭獸齋,天地浩劫前歷來被公認爲神州修行界的擎天柱。而扶桑、崑崙、彩雲國和琅嬛嶼,天地浩劫前也被稱爲修行仙境,引得無數修士神往不已!只可惜天地浩劫後,它們半數被滅、半數大損,曾經的輝煌早已被雨打風吹去!
天地浩劫後,妖皇、鬼帝被封印,唯剩巫神等殘餘苟延。瀟湘風雨夜正是天地浩劫後,正邪之間展開的最後也是最激烈的一次廝殺。該夜巫神被封、至聖神公仙逝,數以千計的仙卿儒士魂歸洞庭!
浮黛莊風雨堂,正是爲供奉了數以千計的修士的靈位和兵器而修建的。裡面供奉的修士,無一不是曾經叱吒一時的仙卿儒士,可瀟湘風雨一夜血,活生生奪去了他們的命。任你曾經如何輝煌,到頭來也不過是風雨堂中的一方靈位、一處兵冢!
這些人中,若論出、修爲和名望,恐怕無人能出泠音仙姬之右!話說這泠音仙姬,不僅貴爲琅嬛公主,爾後更是成爲天涯海閣的少夫人,論世、金枝玉葉,論相貌、風華絕代,論修爲、琴訣冠世,當年的風頭之勁,也僅次於至聖神公的妻子——扶桑女皇姬冰灩。
據說瀟湘風雨夜時,瀟湘兩地之所以整夜飄揚絳紅雨滴,便是因爲泠音仙姬魂斷洞庭,連蒼天都爲其悲慼、落下血淚!
今,一位素衣白裙的少女衝入了風雨堂,一時間,一向莊嚴寧靜的風雨堂響起陣陣嗚咽,悲慼而低沉,恍如瀟湘風雨夜後收殮修士遺體時奏響的歸魂曲!
這爲少女跪在風雨堂英靈閣的無數靈位前,癡癡地凝視着最前面那方白玉青紋的靈位,靈位上只刻着一豎字——泠音仙姬之靈位,字體雋秀、簡單無華,一如斯人!少女眼眸噙淚、嗚嗚啜泣,沒有磕頭、也沒有弔唁,只是那麼靜靜地凝視、低低地嗚咽,久久,久久;;;
少女正是輕歌,泠音仙姬的遺女輕歌,一個二十年第一次來看望母親的可憐少女!
關於泠音仙姬,輕歌知道的很少,流雲宗主從來沒有向其講述過。但是,骨之親的聯繫不會因此斷開,此刻無助地跪在靈位前的輕歌,似乎能聽見靈位的呼喚,親暱、溫柔,一如天下母親對女兒的呼喚。
輕歌就這麼呆呆地跪着、癡癡地望着,也不知過了多久,風雨堂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龜爺爺;;;龜爺爺;;;”風雨堂外傳來的呼喊,聲音膩人,一聽便知是曼舞來了。
一直守在風雨堂外不想打擾輕歌的龜仙人攬過曼舞,慈祥地安慰着:“小舞兒,這麼大了還哭鼻子,真是長不大!”
曼舞膩在龜仙人的懷裡,一如小時候的調皮,道:“龜爺爺,舞兒哪裡沒長大了,舞兒哭是擔心姐姐,不是撒啦!”
“呵呵;;;”龜仙人的老臉滿是笑意,道:“好了好了,舞兒長大了,懂事了,那就別哭鼻子了。輕歌沒事,她沒事,只是在裡面陪琴霄說說話兒,別擔心!”
琴霄是泠音仙姬的名,她死後流雲宗主也以這個名字作爲她的諡號,曰琴霄公主。琅嬛嶼內,能喚她琴霄的,至今除了流雲宗主外,恐怕也只剩一手帶大她的龜鶴二仙了。
“龜爺爺,姐姐肯定很難過的,我們進去陪着她吧。”龜仙人雖然那樣說,但曼舞怎能不擔心輕歌?
“你進去看看吧,我們;;;”龜仙人拍了拍曼舞的肩膀,轉頭與一旁沉默不語的金顏老者對視一眼,道:“我們不進去了!”
曼舞撅着嘴看着龜仙人,爾後也轉頭看了看金顏老者,只見他着一金袍,滿頭金髮被挽了一個逍遙髻,原本淡黃如金紙的臉上帶着慈祥的微笑,正與曼舞對視着。
曼舞眼珠一轉,突然記起雲中鶴之前說的帝君三金仙中,有個金龜仙是龜仙人的同袍,眼前這位老者金裝金髮,想來便是金龜仙了。想到這,曼舞展顏一笑,乖巧地喊了聲:“金龜爺爺;;;”
這位老者確實是帝君三金仙中的金龜仙,曼舞這聲喊得卻是對極了。金龜仙見曼舞乖巧伶俐,心中也是歡喜,笑道:“好啊,涵清和翩翩生了個好女兒啊!”
“咦,金龜爺爺也認識我父母?”曼舞訝道。一直以來,曼舞從來沒聽琅嬛嶼上的前輩說起過自己父母,可到了這裡,卻發現幾乎每個人都認識他們,曼舞心裡滿是好奇,很想仔細問問父母的事。
“咳;;;”曼舞話才問出口,龜仙人突然便輕咳出聲,同時還朝金龜仙使了個眼色。金龜仙會意過來,對曼舞說道:“你先進去陪陪那個丫頭吧!”
曼舞並未多想,也沒再問什麼,招呼了一句便衝進了風雨堂,臨走時龜仙人還在後面囑咐道:“輕歌應該在東堂的英靈閣,你陪陪她,可別胡亂說話!”
曼舞也沒吱聲,徑直奔到英靈閣,一眼便看到輕歌癡呆地跪在地上,任自己在後面喊了幾聲都沒答應。
“姐姐;;;”曼舞見她這幅頹唐模樣,好生心疼,兩步便衝到她邊,道:“姐姐,你別難受了,舞兒心疼,姑姑看了也會心疼的!”
說話時,曼舞一把抱住輕歌,想要把她抱起來。可輕歌卻像紮了根一樣,任曼舞怎麼抱,她就是不起來。曼舞無奈,只得將不遠處的蒲團抱過來兩扇,一扇墊在自己膝下,也跪了下來。另一扇則推到輕歌前,示意讓她別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只是,輕歌卻絲毫沒有反應,她的雙眼始終直勾勾地凝視着泠音仙姬的靈位。此時的輕歌,滿心滿腹都是說不出道不明的哀愁,如霧如雲如青煙,籠在她的心頭,遮掩着她的眼睛和耳朵,讓她聽不到曼舞的擔心、看不到曼舞的焦急。
此刻,在她的心裡,彷佛只有一個被青煙薄霧籠着的一個人影,模糊、朦朧,看不分明,只能依稀認出那個人影是一個一白衣、手揮五絃的女子。血脈相連的親切告訴她,那就是母親,是自己幾度夢縈的母親。
輕歌想撥開心裡的煙霧,想將母親的容顏看清楚,想更真切地感受母親的疼,可是,心裡的煙霧卻像洞庭湖上的煙波一般,風吹不散、雨打不淡,任憑輕歌如何撩撥,煙霧總是籠在母親的旁。
輕歌卻不知道,那霧那雲那青煙,是籠在自己心頭的哀愁,風是思念雨是淚,思念和淚水只會讓哀愁更濃,煙霧也會因此更濃!
“叮叮;;;”彷佛雨夜撥琴,聲音溫柔而飄邈,輕歌似乎聽到了,又似乎沒有聽到。當她凝眸時,心湖卻起波瀾,水波漾開來,一如琴聲。
“孃親;;;是你嗎孃親,這琴聲是孃親的話語嗎?”迷迷糊糊之際,輕歌依稀看到被煙霧籠罩的母親在撩撥琴絃,不然,這陣飄邈但溫柔的琴音爲何會從煙霧中傳來?
在這一刻,輕歌的人兒跪在風雨堂,但他的心兒魂兒都像進入了那片煙籠寒水月籠沙的天地。在風雨堂中,曼舞在擔心地呼喊,可是在那片天地間,母親則在溫柔的呼喚。此時此刻,輕歌聽不到曼舞的焦急,唯一聽到的,只是母親的溫柔!
“呼呼;;;”風起;;;“沙沙;;;”雨落;;;
這陣風雨是輕歌的思念和淚水;;;
抑或是泠音仙姬的憐和疼惜;;;因爲憐如風、疼惜如雨;;;
只是,煙霧未散,反而更濃。一如二十年前的瀟湘風雨夜,那夜的風雨和煙霧,也像現在這般,擾得人好生害怕!
輕歌也害怕了,她怕母親被這陣煙霧藏住,然後就再也看不到了。於是她跑啊跑,失魂落魄一般奔向母親,一頭扎入了迷茫的煙霧中。
“轟隆;;;”天雷陣陣、紫電破空,原本灰暗無光的煙霧突然被照亮了。處霧中的輕歌猛然看清了母親的臉,但是,同時看清的卻是從天而降的一柄青灰色的長劍。青灰長劍恍如鬼魅的手,兇猛地探入霧中,無地貫穿了母親的心口!
輕歌認得那柄劍,在封禪大典時她曾見過,當時揮舞那柄劍的鬼魅名叫青面煞,而那柄劍,則叫青血奪魄!
“噗;;;”輕歌清楚地看到母親噴出一口鮮血,爾後,天旋地轉、月無光,那片原本被煙靄雲霧籠罩的恍如畫卷的天地,突然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風雨堂英靈閣上繞滿素紗的檐樑。再接着,輕歌便感覺到嫣紅而冰冷的血淌過自己的臉頰,流向脖頸。最後,輕歌聽到了曼舞的驚呼,好親切,可好遙遠!
“姐姐;;;姐姐;;;”英靈閣中,曼舞哭號着抱住輕歌,輕歌的口中不斷噴出小口小口的鮮血,染紅了兩人的衣襟、袖子和眼!
“龜爺爺;;;快來;;;龜爺爺;;;姐姐她;;;她;;;”曼舞無助地嘶喊着,聲音穿透英靈閣,響徹風雨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