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這一聲猛喝,讓人心浮動的驪陽六萬守軍重新安定下來。
心腹將領鄧平跟着往身後六萬守軍吼道:“北樑不到三萬人,我們有六萬,怕甚!要是真嚇的腿軟,那就趕緊回家哄媳婦去吧。”
鄧平故作鎮定的扭過頭,和自家將軍一樣極目遠眺,北望那荊門關外,黃沙翻涌。
鄧平苦澀一笑,他一樣腿軟的很。
左宗棠揮手示意那位斥候退下,看向另一人,沉聲:“你有何事上報。”
那名斥候瞄了眼左宗棠,趕忙匯告:“北...北樑世子和一位儒衫書生將至荊門關。”
左宗棠望了眼鄧平,下令道:“我獨自前去和那三萬兵馬對峙,你前去將北樑世子好生給我迎過來。”
三萬北樑鐵騎氣勢洶洶,如同決堤的黃河濤濤奔涌襲來。
左宗棠不顧鄧平反對,決意前行,一人騎馬而去。
鄧平望了眼一騎絕塵的左宗棠,狠狠地咬牙,勒轉馬頭,朝北樑世子的方向前去。
那一股敢叫天地浩蕩的北樑鐵騎與左宗棠相向而行。
在荊門關外遼闊平原上,兩者相距距離愈來愈近。
三萬北樑鐵騎與左宗棠皆在距半里時,停下腳步。
三萬鐵騎以陳清之爲首,那位白袍將軍豎起一手,身後三萬兵馬肅然而停,乾脆利落。
左宗棠同樣勒馬而停,與這三萬鐵騎遙遙對視。
那一杆徐字王旗在黃沙勁風中獵獵作響。
陳清之持劍御馬而出,緩緩前行。
左宗棠神態冷靜,目光緊鎖在這久聞其名的北樑陳清之。
陳清之駕馬來到左宗棠身側,嘴角輕勾,語氣平淡地對他說道:“驪陽就這點兵?一個衝陣,就沒了。”
隨後,陳清之望着那位驪陽的兵部尚書,輕聲道:“讓路。”
左宗棠沒有答話,坐下的馬不曾挪動。
“讓開!”陳清之喝道。
這一聲,讓兩方軍馬都神色一緊。
北樑騎軍都不自覺地握緊佩刀。
宋如言與白易面面相覷,微皺眉宇。
浮屠軍領將李靖脾氣暴躁起來,坐在一匹黑甲馬上,悶悶不平道:“我北樑何時吃過憋?奶奶個熊的。”
“陳清之!你是個爺們就給俺衝陣,咋北樑啥時候受過氣。不久是個驪陽尚書,殺了便殺了!”
李靖的聲音吼來,讓與陳清之對峙的左宗棠更是頭疼。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這位黑甲浮屠軍的領將竟然也來了。
陳清之沒有迴應李靖,目光徑直地與左宗棠對視。
“奶奶的,陳清之太墨跡。”李靖摸了摸自己的光蹭的腦袋,兇悍道。
宋如言苦笑,建言道:“李將軍,再這般挑釁下去,可真要打起來了。”
披黑甲持矛的李靖嘿嘿一笑,腦袋偏向宋如言,低聲:“壓壓驪陽的氣勢,莫以爲俺們不夠三萬就能隨便欺負。”
脾性火爆的李靖對這位宋家二公子很是欣賞,並未倚老賣老。
宋如言豎起大拇指,誇讚道:“李將軍,妙。”
李靖拍了拍胸脯,目光看向另一側的白易,朗聲笑道:“白易,你覺得這六萬驪陽軍,咱們幾個衝陣能踏平?”
白易聽到李靖的話語,頗有興趣地指點笑道:“一次足矣。”
“好!”李靖哈哈大笑,“跟俺想的一樣。”
不遠處,陳清之提劍先指左宗棠,再指身後的驪陽軍,桀驁言:
“讓我看看現在的驪陽,是何等實力。”
左宗棠神色一緊,握住佩劍的手就要將那藏在鞘中的驚鴻拔出。
但還是按耐住殺意,目光凌然地盯着陳清之手中的刀,臉上閃過一絲啞然,明知故問地開口道:“你出手嗎?”
陳清之反問:“你猜?”
隨他手重新揚起再果斷落下。
北樑騎軍齊齊抽刀,奔襲衝向驪陽軍馬,殺氣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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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雙方對峙時,徐扶蘇與陳世墨兩個人將至荊門關。
鄧平駕馬一路狂奔,在瞧見那位騎在白馬身上的世子殿下後,拉住繮繩停馬。
徐扶蘇也瞧見了這位左宗棠的心腹副將鄧平。
披着甲胃的鄧平翻身下馬,小跑到徐扶蘇馬下,半膝而跪地恭敬道:“末將見過世子殿下。”
徐扶蘇下馬,正要扶起鄧平時。
千鈞一髮間,鄧平眼眸中閃過殺意,藏在護甲甲腕中的暗器飛刀猛然射出。
如此近的距離,即便是徐扶蘇有所反應,但還是來不及地躲開飛刀的射擊。
飛刀精準地從徐扶蘇的臉頰劃過。
在他躲過飛刀時,徐扶蘇的手同時像虎鉗般牢牢捆住鄧平的手腕。
“我萬萬沒有想到會是你。”
“爲什麼?”
面對徐扶蘇的質問,鄧平強忍住手腕傳遞而來的疼痛,咧嘴一笑:“不知道。”
“剛剛你的飛刀,明有機會取我性命。爲何不直接殺了我?”
徐扶蘇冷笑繼續道:“不要告訴本世子是因爲與你共袍澤?”
在刺殺徐扶蘇前便悄然服毒的鄧平嘔血,肆意大笑。
“刺一刀,是爲報恩。不刺一刀,是爲天下。”
毒發入肺的鄧平身軀癱軟,伏在徐扶蘇身上,咳血難言,用盡畢生最後的力氣握緊徐扶蘇的肩膀。
“請世子給天下個太.....”
鄧平終究是爲說出那太平一字。
那一日陰天,
血泊中躺着一位虯髯大將。
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回憶起了平生最豪邁的時刻。
馬革裹屍,抗棺西征。
若夏軍來犯,吾爲天下吞之!
“我會的。”徐扶蘇輕聲道。
徐扶蘇站起身子,鳳眸冷漠地遙望西面。
跟在身後的陳世墨表面上雲淡風輕,實則心裡已經對截殺世子的這批人下了死刑。
陳世墨寒着臉,駕着黑驢來到徐扶蘇身側,“世子,想來這一程要回北樑恐怕不容易。”
“驪陽朝廷也就只能想出截殺這法子了,昔日在長安,今日在荊門。”
徐扶蘇冷笑不已,鳳眸中的殺意瀰漫。
“那就讓世墨陪着世子瞧瞧,是誰前來截殺。”
“拭目以待。”
前來截殺的人沒有讓徐扶蘇以及陳世墨失望。
荊門關建於平地之上,往北是平原,往南是荒漠,適宜兩軍騎兵衝殺,一樣亦是個埋人好地方。
“來了。”磕着瓜子的陳世墨興趣斐然地望着天際平原上冒出的一排清一色的黑影。
在瞧見領頭之人後,徐扶蘇目光玩味,殺意凌然。
離兩人不到一里。
一襲蟒服,腰佩繡春的陸忠,一馬當先。
馬蹄激起的黃沙飛涌。
在陸忠身後,足有三百名錦衣衛,此次伏擊,錦衣衛近乎全部暗調而出。
陸忠怕死,誰不畏死?
即便如此他也願意爲那深宮之中的女子前來走這一遭,替她殺去阻礙她的兒子坐這江山的心病。
自她豆蔻年華入宮以來,作爲家奴的陸忠也一樣追隨着她自願入宮,甘心淪爲趙衡的手中刀。
一晃,便是數十年。
他堅信只要將那北樑世子永遠的留在這裡,靈帝就不會再有退位之意,驪陽便還是驪陽。
腦海中浮現那位母儀天下的女子身影,終歸難以如初。
這位身着蟒服的錦衣衛嘴角苦澀,喃喃自語:“你所見即是我,好與我壞我都不反駁,以後,縱然你閱人何其多,始終無人恰似我。”
有些女子,是會讓人心甘情願去赴死而不悔。
太后,臣去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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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大明宮,養心殿。
“你說什麼?”趙曉怒不可恕地朝在一側服侍的魏忠賢吼道。
“你的意思是,三百名錦衣衛未有朕的調令,私自出宮,目的未知?”
一襲鮮紅蟒袍的魏忠賢臉上看不出表情,恭敬地迴應趙曉:“啓稟陛下,是。”
“真是膽大包天,這個陸忠是要造反嗎?”
趙曉狠狠地掃下桌上茶點,憤然道。
趙曉不是傻子,三百名錦衣衛,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宮,放眼整個驪陽,唯有那位身在後宮的太后能有此能力,恐怕還逃不開幾位顧命大臣的暗中襯托。
而他!
則讓人瞞天過海,身在局中卻不知!
這如何不讓趙曉惱怒,他們此行出宮,目的除了自己那位大師兄、北樑世子徐扶蘇,還能有誰!
魏忠賢弓腰更深,他從不在趙曉眼前點明,也從不議論他人,他清楚這位年輕的君王,有大智知分寸。
“忠賢,給朕備嬌。”
趙曉握緊拳頭,又釋然放開,扭頭朝魏忠賢說道。
“遵聖上旨。”魏忠賢也不會去問何原因,不敢也不願。
慈寧宮中,
太后姚瑤坐在紅妝臺前,對鏡貼花黃,鏡中的她淡粉色華衣裹身,外披白色紗衣,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和清晰可見的鎖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挽迤三尺有餘。
三千青絲用髮帶束起,頭插蝴蝶釵,一縷青絲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顏色,雙頰邊若隱若現的紅扉感營造出一種純肌如花瓣般的嬌嫩,整個人好似隨風紛飛的蝴蝶,又似清靈透徹的冰雪。
她在等一個人。
那個人,是自己的兒子。
如今的驪陽皇帝,靈帝趙曉。
姚瑤凝視着鏡中的自己,玉齒輕啓:
“美嗎?”
無人迴應。
本該回應的人,已死或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