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人未至,北樑王府外盡是肅殺。
匆忙從黔中道趕來北樑唯好青衫的讀書人,此刻便站在王府面前,苦笑連連。
青衫讀書人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朝那北樑王府的大管家笑道:“葉宣還懇請存中兄將趙曉帶到王府裡。”
沈夢溪自打出了王府門,便在一旁冷眼旁觀。
若不是王府玲瓏閣的動靜浩大,放在平時沈夢溪都不會去理會這個青衫讀書人。
不過小孩總歸無辜,他且不會因小童與那長安城大明宮裡的皇帝同姓就苛刻相待,何況小童名義上是他北樑世子的師弟。
沈夢溪向來對事不對人,恩怨分明。面若寒霜的大管家目光柔和看向正拉住青衫讀書人的小童。
他指着身後的王府,蹲下身子開口對小童說道:“趙曉,這是你大師兄徐扶蘇的家,管家帶你去玩玩怎麼樣呀?”,又指了指身側的青衫讀書人道:“你家先生要與北樑王商談一些事情。”
小手牽着葉宣的趙曉,看了看眼前的陌生男子,又望了望青衫讀書人,疑惑道:“北樑王就是大師兄的父親嗎?”
葉宣頷首回意,笑容燦爛,解釋道:“先生要和北樑王談些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方便聽。”
“哦”,趙曉點點頭,鬆開小手,一身粗布麻衣的小童,胡亂的抹了把臉,拍拍自己的衣服,又把自己的草鞋脫了下來,狠狠的摩下鞋底的草根泥塊。
小童做完這些後,笑嘻嘻道:“先生說了做客別人家的時候,要把自己弄的乾淨些,更何況是大師兄的家。”,他一蹦一跳到沈夢溪跟前,“走吧,管家大人。”
“好嘞”沈夢溪應和一聲,轉身前深深的看了一眼葉宣。
才走了幾步的趙曉忽然轉過身衝葉宣喊道:“先生,你要快些來哦。”
葉宣微愣,嘴角上揚,回道:“不會太久的。”
沈夢溪領着趙曉離去後,自玲瓏閣一道暗金色的光朝王府門前襲來。
頃刻間,天地異象頻發。
原本晴空萬里,剎那見烏雲密佈,雷霆滾滾。
一時間狂風大作,青衫葉宣的頭髮也隨風而飄動,獨自杵在這般天地的葉宣沒有絲毫恐懼,出塵俊逸的讀書人擡頭望了眼天際,“這就不太善了。”
一道雷霆自天霄毫無徵兆的劈下,葉宣眯起眼,揮臂格擋,天中便無形中出現了巨手將天雷攔下。可天雷卻不願給葉宣喘息的機會。
數不清的雷霆轟然劈下,“我艹”,葉宣瞅着天上的密密麻麻的雷霆,破口大罵,“你這儒聖也太霸吧。”一邊臭罵,一邊腳底抹油般在諸多雷霆中身形移動。
雷霆萬均漸漸淹沒了身在其中的葉宣。
待到天雷散去,才發現大陣中躺着一個渾身金耀,卻狼狽不堪的男人。
“轟!”,那道暗紅氣息從天而降,朝他撲來,根本不給葉宣任何反應的機會,葉宣感受到踩在他腹上的千斤重力,捂住臉弱弱道:“能不能不打臉。”
來人冷漠道:“不能。”,說完,那人便一把抓住葉宣的臉,就這麼一路摁住他的臉貼着街道,狂奔十里。直至街道尾端。
塵土瀰漫,身披暗金盔甲的徐芝豹體內帶有殺伐浩然正氣瘋狂的傾瀉而出,臉朝地的讀書人身上不同於徐芝豹的淡金色的浩然氣完全不是敵手。
徐芝豹目光投向躺在石堆裡,身上仍然覆有薄薄的金膜。“你這身烏龜殼可真不好破。”
石堆裡的人艱難的擡起頭,肩膀顫抖,臉上滿是灰塵和傷痕的男子苦笑不堪:“要是你顯露聖人天象,我這烏龜殼也不挨錘呀。”
“出氣完沒?出氣完了就聽我說。”
”丫的,扶蘇身上的紫氣東來乃是道門聖物,而龍虎山齊雲門那幫道士尤善紙符,那欽天監的臭牛鼻子老道不知道從哪尋來了一道上代道聖留下的符紙。”
”那個,你能不能鬆開腳”,葉宣突兀的問道。
感覺背上的巨力瀉去,葉宣這才翻過身子坐起來,對那北樑王道:“我估摸着掌教師兄早派我師弟帶着離火符去長安救治扶蘇了。命是肯定能保住的,但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
“那你師弟呢?”徐芝豹憋了一眼葉宣,詢問道。
“我那目盲師弟,從來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只聽我掌教師兄的話,他現在在哪。我也不知道。”
青衫男子表情遺憾,坐在碎石塊上有板有眼的言論。
“不過此事,我也有責任,本來曾許諾過你照顧好扶蘇的。”
“但事發突然,我也不知道那個欽天監的老瘋子下手狠毒。恐怕就是當今皇帝也不知道這個事情。”
一本正經誇誇其談的葉宣忽然察覺四周驟冷,打了一個寒顫的他,服軟道:“我說的半點不假,我不會拿我的弟子性命開玩笑的。”
在我沒有收到確切消息前,你就留在北樑王府。你要走,我留不住,你可以試試我會不會硬闖大明宮。
葉宣聳低下頭,苦笑言罷…
衣衫破碎的葉宣回首望了一路淌過的十里長街,街上一條貫穿十里的小長道異常鮮目。嘶,倒吸了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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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着小童入北樑府碧波湖的沈夢溪,時不時望被烏雲蔽日的天空,一陣陣由王府門傳遞來的浩大聲勢讓他心悸不已。
縱然是先前下令讓王府下人都不許踏進北樑王府門前,只能在王府裡規定的區域裡行動。
王府外的威勢不僅僅是大管家沈夢溪察覺的到,王府裡慕名而來或求富貴來投靠北樑王甘願淪爲王府鷹犬的武林中人,皆是被這番聲勢震懾住,修爲低一些的直接跪在地上,修爲稍高一些的也好不到那裡去,腿腳發顫。
身爲大管家的沈夢溪沒有刻意去限制這些江湖武人去觀戰,只不過北樑王徐芝豹周遭皆是他的域,精氣神所在處,越是想往裡層走越難,北樑王自身的域便可步步壓的來人喘息不過。
可想而知,和北樑王在域中心的葉宣承受的是怎麼樣恐怖的力量,再這樣打下去,莫不是要拆了北樑王府?
思慮至此,沈夢溪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番趙曉,小童自打進王府以來便安靜的很,也不鬧,就這麼跟着他走。
要問小童爲何一點都沒有戒備之心,除了年紀尚小外,餘下的就是小童對先生信任,再難找到理由。沈夢溪眼神複雜,想起自己在東林書院治學,不算個好老師咯。
沈夢溪失笑,與其執筆治學不如日裡管制北樑王府,夜裡寫書來的痛快。
趙曉似乎感覺到身側溫文儒雅的男子心神不寧,趙曉看向他,眼神真摯:“沈叔叔在擔心什麼嘛?”
沈夢溪聽到小童問他,曾經做過長安東林書院副祭酒的男人溫柔的摸了摸小童的腦袋,輕輕搖頭,在趙曉的目光裡,他與其對視。
“真是個小可愛的小子。”沈夢溪心想。
“走,沈叔叔帶你看碧波湖裡的錦鯉。”
“錦鯉?是那些尾巴有顏色的大魚嗎?”
“是的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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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中道,蜀中北城城門,“醉得意”的掌櫃何坤攜二女與縣令檀林同一百驪陽精銳騎兵北上。
山路顛簸,馬車搖晃,單獨坐了一架馬車的何坤倚躺在車廂內裡的軟榻上,閉目養神。
窗牖外光線充足,秋風絲絲。
已經將蜀中裡的酒館以及甜點鋪交付給早年在他店裡幫工的姓呂的小夥子。
何坤初次見到性格靦腆的呂小子時,問過他名字,後者摸摸腦勺,憨厚的說了一句:“呂不悔。”
呂小子是蜀中人士,家裡有久病牀榻的老母,前些年在他的甜點鋪裡打下手,說不上做的有多好,但貴在認真,誠懇。
呂不悔那小子話不多,甚至在店裡幫工時,也是少說話多做事,別的不說,但是這個就讓何坤舒心的多。要是真和那柳葉巷子裡的小曲兒小乞丐一樣絮絮叨叨的。怕是何坤煩都要煩死。
呂小子得知何坤將產業交付於他,足足跪在何府前一天一夜,出城前,呂小子更是一路揹着老母一路相送,可謂情深義重。
將自己的那點產業交付於他,何坤很是放心。想到這,他心頭舒暢,嘴角微揚,當然讓他接受產業也有暗自考校他的心思。
心情不錯的中年人坐起了身子,兩隻手比劃,在空中畫了一幅粗略大圖,何坤在自己作的大圖上指指點點,寫了一些字。若是有人在車廂裡,便會驚奇的發現中年人寫了北樑、驪陽、南疆、西域、北厥。
何坤喃喃自語:“看你能把它做的有多大。”
商人在人情世故里偷摸滾打,其中門門道道,並不比那官場兇險差了半分。
生財門路何其多,做他們這一行的,從來不缺乏一時時運就發家的商人,守的住財的人有幾個?那個不是就此沉迷享樂,坐吃等死?有了錢財,人心就再難滿足,利益薰心下,做違法的勾當,用下作方法拼掉對手的人又何其少了?錢滾錢,利滾利,經不住人心推敲,死在仇家手下的,累累白骨。
何坤悠閒的把玩手掌中的核桃,遙視天外雲捲雲舒。
似乎對某人說道: “可別讓我失望了。”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
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天下錢財,皆是可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