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雲鬆想方設法的爲範旭設套,企圖挑起他與莫總管之間的矛盾時候,莫總管已經迎着無數道陰惻惻潛藏在暗中的窺視目光,踏入到垂柳軒小院當中。
此時的小小院落裡,烏壓壓跪着連同兩位嬤嬤在內的所有宜蘭院派來送藥的奴婢,而唯一留在現場的垂柳軒下人阿福,也同樣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喘一聲。
當莫總管踏入院落後,兩位嬤嬤的眼中立刻間便亮了起來,原本伏着的腰桿頃刻間挺的筆直,臉上的怨恨之色頓消,化作低眉垂目。
“公公……”
宋、趙二位嬤嬤的呼喚並未能引得莫總管半分注意。
他微眯着的雙眼,在跪倒的一片烏泱泱人羣中快速掃過,於亮着燭光的正中廳堂定住。
“總管,這新來的十三公子也太不識擡舉了些,竟敢將您派來的人罰跪在院中……”有貼身人在莫總管耳邊悄聲抵話。
莫總管頭也未轉,只是用眸子瞥了這人一眼,後者便立刻收聲。
他對範旭的感官其實是不錯的。
從今早的接觸上來看,範旭雖年紀尚小,但性格卻謙遜有禮,做事進退有度,且身上也沒看出有任何驕橫粗鄙之氣,可以說算得上是個極其富有涵養且有主見的孩子。
如果他不是王府庶出棄子,不是剋死自己生母的妖孽孤煞,或許府內的人們對他的態度會再好上一些——王府內勢利眼的下人是什麼德行莫總管心中一清二楚——但顯然這些條件都不成立。
就召範旭回府這件事來說,雖命令出自祁王府,但整件事件關乎到的,卻是囊括着整個中京城的勢力。
說白了,範旭個人的好惡喜悲並不在這些人的考慮範圍之中,從他人踏入府中的那一刻開始,他的喜惡,乃至生死,就不再是由他自己來掌握。
撇下屋外罰跪的衆人,莫總管領着幾個貼隨來到亮着燈的正廳。
還沒進門,他便聽到由屋內傳來的一陣窸窸窣窣的談話聲。
透過敞開的邊門朝裡打量,正堂匾額下方的靠椅上,範旭一手撐着下巴,側身靠向旁邊站立的雲鬆一方,呈認真傾聽狀。
而後者雲鬆,則滿臉堆笑,低聲說話間,一邊還哈着腰,口中不斷髮出獻媚的笑聲……
莫總管目光沉了下來。
雲鬆是宜蘭院王妃的親伴貼隨,爲人不僅言辭風趣、長相俊美,而且機警敏銳,巧舌如簧,在王妃面前極爲受寵。
但在雲鬆之前,一直跟在王妃的身邊的卻是另一位同樣俊俏,名叫驚墨的小公公。
對於驚墨,至今王府內許多人提起時都仍有些唏噓。
莫總管依稀還記得,那位名叫驚墨的小公公同樣是位性格十分溫和的人,平日也從未見他與人發生過爭執,且爲人極爲含羞,動不動便如姑娘般紅了臉頰。
而且驚墨與雲鬆,似乎還有些同鄉之誼。
當初在雲鬆初進入王府時,驚墨對雲鬆極爲照顧,兩人關係也是極好,無論去哪皆同出同入,渾然形似一人。
只是後來……
做奴才的,無論地位做的再高,一旦惹得主子不悅,終歸很難落得一個好下場——即使如驚墨那般出挑的,還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俊美少年郎,便也如草芥般,被悄無聲息的溺亡在王府後花園的深井之中。
再後來,雲鬆便替代驚墨成了王妃身邊的新一任親伴。
莫總管在王府見過不少這樣的事,要說對驚墨的事有多同情,卻也未必。只是對於雲鬆這樣的人,天然便有些不喜。
但奴才做到了他這個地位,對許多腌臢事早已經司空見慣,喜怒不形於色。
例如平日裡,二者司務難免有交集,莫總管卻從未師出無名的刁難過雲鬆,但真要有機會,他仍會心狠手黑,將對方毫不猶豫的置於死地。當然這樣的機會或許永遠也不會出現,他出手也並非是幫驚墨報仇,只爲求一個念頭通達罷了。
壓下心頭事。不管怎麼樣,只要雲鬆不先出錯,莫總管便不會輕易將自己置於險地。
他踏進正廳大門,屋內兩人的交談立時便停止。
莫總管也不在意,雍容雅步來到範旭面前垂目頷首,隨後立即有貼隨力巴兒將凳子搬至身後,喝過一口小綠兒奉上的熱茶,隨後不疾不徐的濾着茶盞中綠葉:
“聽聞手下有兩個不成器的東西惹了十三爺不快,老奴特來趕來賠罪……嗯,去換我常喝的雀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