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唯唯微笑着謝了謙陽帝姬,心裡知道重華這是已經有了決斷。
秋袤用針之後需要靜養,鍾唯唯就去了司茶署,果然司茶署裡堆了無數的事情,寒雲已歿,陳少明重傷,幾個屬官雖然很勤勉的辦事,始終不能代替主官。
她坐下來,雷厲風行地把最急的事情處理好,一連發了幾道命令和公文出去,不那麼急的就慢慢處理。
做得差不多了,方健和董瑜一前一後地來了,帶來的消息都差不多,秋氏當年的老僕竟然是一個都找不到了。發賣出去的要麼就是死了,要麼就是被賣去了偏遠之地,杳無音信。
這也太過乾淨了些,就像是有心清掃乾淨一樣,但是偏偏她和秋袤這兩個人,不但順利逃脫,還被鍾南江找到並收養爲徒,她甚至於還能回到京城,成爲永帝的起居郎。
真是荒謬,鍾唯唯暗自嗤笑了一聲,問兩個朋友:“你們對此有什麼看法呢?”
方健和董瑜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眼裡表現出的神色卻是一樣的,鍾唯唯一看就懂了,她沒有再追問他們,而是擡眼看向窗外。
司茶署算是酈國所有的官署中最雅緻的,春有春花爛漫,夏有翠竹芭蕉,秋有楓葉,冬有梅花。
作爲主官,她窗外的風景是最好的,賞心悅目,移步易景。
“小鐘,事情已經過去了,死去的人也不能再活過來,你不要再追究了,行麼?”方健小心翼翼地說道。
董瑜猶豫了一下,也道:“陛下是個好皇帝,先帝也不差,當然了……”他打了個哈哈,“你父親也是很好的人,這中間大概是有什麼不得已的緣由吧。”
鍾唯唯扯起脣角笑笑:“我知道了,謝謝兩位兄長,今日我事多,就不留你們了,改日再做東請你們一起坐坐。”
董瑜和方健告辭離去,鍾唯唯低下頭,繼續做事。
有事做着,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小棠來提醒她:“差不多該歇一歇了。”
她才發現已經到了申時末,按照規矩,官署裡的人都該回家了,但是因爲她在,所有人都不敢走,全都在幹活兒。
那就走吧。反正事情一時半會兒也做不完,她肚子裡還揣着一個小的,得替他着想。
鍾唯唯爽快地放了公文:“走吧。”
小棠很是擔憂地打量她,很擔心她會因爲那件事情煩惱,但是鍾唯唯神色鎮定,並沒有露出任何不高興的樣子來。
“放心吧,我早就已經想好要怎麼做了。”鍾唯唯上車時,眼角瞟到了一個人,李尚獨自站在官署外的街角處,帶着一點痞笑衝她招手。
這個人,真不知道是傻大膽還是太有自信、太狡猾,覺得就算是在酈國的京城,也沒人能把他怎麼樣。
鍾唯唯沒有理他,自顧自地上了車。
馬車從李尚的身前駛過,李尚靠在牆上,笑容不改,一直盯着車裡的鐘唯唯看——隔着細紗簾幕,可以看到她的剪影,雖然看得不怎麼清晰,卻可以看到她緊抿的嘴脣和繃得緊緊的下頜。
“郡王爺,該回去了。”一個僕役模樣的人畢恭畢敬地提醒李尚。
李尚收了笑容,眼裡閃過一絲陰狠,轉過身往外城走去。此時夕陽未下,炎熱依舊,僕役走得滿頭滿臉的汗,他卻沒有什麼汗水,清涼得很的樣子。
他走到被燒燬的大司茶府外,站着看了很久,想要進去時被人攔住了,就算是被燒燬了的大司茶府,也是不許人隨便進去逛的。
僕役上前塞了很多錢,又說了很多好話,表示自己的主人只是想要看看這個聞名遐邇的地方,並沒有其他意思。
看門的人這才狐疑地放他們進去,並且只給半個時辰,若是他們到時候不出來,就要報官,把他們當成小偷盜賊看待。
李尚恍若未聞,提步進了大司茶府。
他到酈國之後,從未來過大司茶府,卻是輕車熟路,徑直走到主院裡去了。
他站在那間完好的屋子前面看了很久,不顧僕役的攔阻,走到裡面去細細地看了傢俱陳設,又在牀前立了很久,然後嘆了一口氣,轉身走出去了。
他問跟進來的看門人:“大司茶是住在哪裡的?”
看門人答不出來,因爲鍾唯唯就沒在裡面住過一天。
李尚笑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毫不留戀地往外走,又去了滿地狼藉的芳荼館。
芳荼館在之前的動亂裡被完全毀掉,這些天工匠們一直在清理準備重建,他順暢無比地走進去,和幹活的工匠們交談了很久,用的是最純正的酈國官話。
傍晚的時候,他去了謙陽帝姬居住的地方,在那裡和謙陽帝姬、真堇帝姬一起用晚飯,並且留下來過夜。
很快有人把這些消息傳遞到重華面前:“……去了司茶署,又去了大司茶府和芳荼館,這會兒湊在謙陽帝姬的府邸裡商量,要派人來詢問陛下,到底需要什麼條件,才肯釋放他們回去。”
這些行爲太可疑了。重華揮手讓人退下,和一旁在聽胭脂彈琴、進行胎教的鐘唯唯說道:“你覺得什麼條件比較好?”
鍾唯唯耳朵在聽胭脂彈琴,人卻在走神,根本沒聽見他在說什麼。
直到他問了第三遍,胭脂給她使眼色了,她才反應過來:“一個人至少值一座城池吧。”
“你真敢想。”重華笑了起來,他沉吟片刻,道:“也好,我想要他們的望川,我先要兩座城池,然後討價還價要一座,這樣比較皆大歡喜。”
胭脂一曲已了,他讓胭脂退下,和鍾唯唯說了他的計劃:“東嶺人必然會從你或者秋袤那裡下手,你找個機會,把我想要望川的消息透露給他們,然後我們一直拖,拖到立後大典那一天,給他們機會,讓他們亂……”
他把手用力往下一揮。
鍾唯唯道:“但立後大典不是需要籌備很久嗎?我覺得拖不到那個時候。”
重華看向她的肚子:“我一直都有準備,不算倉促,若是這個孩子平安降生,我希望他是名正言順的皇后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