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唯唯頂着兩個黑眼圈,有氣無力地扶着牆走到重華的寢宮外,扒着門,拖長聲音:“罪臣鍾唯唯參見陛下!”
重華沒出聲,她就靠在門上不進去。
趙宏圖出來,給她使個眼色,低聲道:“還不進去?”
鍾唯唯打個呵欠:“陛下說過,非旨令不許覲見。他還沒讓我進去呢,我冒然進去,豈不是要捱罵?”
趙宏圖恨鐵不成鋼:“我看你再不進去纔是要找罵。”
鍾唯唯杵着不動,只聽重華在裡面說道:“告訴鍾唯唯,不想死就趕緊滾進來!”
趙宏圖用“看吧,我沒說錯吧”的眼神看向她,鍾唯唯拖着腳步走進去,行禮:“參見陛下。”
寢殿內並沒有伺候的宮人,重華躺在重重帳幕之後,靜默無聲。
鍾唯唯跪了會兒膝蓋疼,就很自覺地坐到腿上,垂着眼問道:“不知陛下深夜傳召,有何吩咐?”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重華起身下牀,緩步走到她跟前,諷刺道:“有何吩咐?鍾彤史這話說錯了吧?應該是朕問你,你有何吩咐?”
鍾唯唯受寵若驚:“陛下在和臣開玩笑嗎?哈哈哈……陛下真是太風趣了……”
“是麼,朕在你眼裡,居然還有幾分可取之處?”
淡淡的墨香雜着男人特有的溫暖氣息撲鼻而來,重華蹲到她面前,雪白的裡衣散開到腰間,露出蜜色的胸肌和兩點嫣紅,再往下看,一片幽深。
鍾唯唯騰地紅了臉,不敢再往下看,忙着將目光上移,卻又對上了重華的眼睛。
重華的眼神裡透着些怒氣,又透着些孩子氣似的委屈和難過。
鍾唯唯最受不得這個,移開目光,四處亂瞟:“陛下是天底下最優秀出色的男人。”
重華安靜下來,明知她是在騙他,他還是忍不住有幾分竊喜。
他看着紅了臉、不敢看他、目光四處亂飄的鐘唯唯,竟然覺得她之前把他賣了數錢的事兒也不是不可以原諒。
他伸出手指,按上她發青的下眼眶:“你這樣子不像是好吃好喝好睡的模樣啊,怎麼看都是輾轉反側,夙夜難眠的樣子。
真是奇怪了,後宮要進人,你怎會睡不着?莫非……是在難受?”
鍾唯唯飛快將頭一偏,躲開他的碰觸,叫苦連天:“陛下不知,這彤史實在是太難做了,闔宮上上下下、幾千雙眼睛都盯着微臣一人……
微臣日思夜想,殫精竭慮,想的都是怎樣才能把差事辦好,讓後宮和諧,雨露均沾,解除陛下的後顧之憂,不讓陛下失望,讓先帝安心。”
重華瞬間沉了臉:“鍾唯唯!”
鍾唯唯挺直身體:“在!”
“……雖然明面上韋柔比呂純多了一天,但實際上陛下會在韋柔月信那天改傳呂純,所以算下來是呂純比韋柔多了一天……”
重華咬牙切齒地重複她在呂太貴妃面前許下的諾言:“你好大膽子!朕要睡哪個女人,怎麼睡,都要聽你安排指揮嗎?你以爲你是誰?”
鍾唯唯視死如歸:“陛下恕罪,臣知罪了,您是天子,您最大,您要是不樂意,只管吩咐罪臣,罪臣哪怕就是被太后娘娘和呂太貴妃給弄死了,臣也要讓您達成所願,稱心如意。”
她假意掏筆:“您不喜歡誰?臣立刻把她的名字劃掉。”
重華將手放在她脖子上:“鍾唯唯,你信不信朕立時掐死你?”
鍾唯唯咽一口口水,驚恐極了:“臣信,不過二師兄,同門相殘不大好,人家會說您殘暴寡恩的。且,臣若是死了,在這宮中,您再也找不到比臣更真心替您着想、又這麼能幹的人啦。”
“你倒是很能爲自己貼金。”重華的手指微微用力,鍾唯唯脆弱的脈搏在他的手指下頑強跳動,讓他想起了從前那些耳鬢廝磨的溫情歲月。
他忍不住貼近她,在她耳邊輕聲道:“朕記得,你已經移情別戀,寧死也要和朕絕交了的,爲何還要爲朕真心着想?你的真心在哪裡?你有心嗎?”
鍾唯唯全身僵硬,半點不敢動彈:“陛下,您能離臣遠一點嗎?”
“不能。”重華看着她變成粉紅色的脖子和臉頰,以及皮膚上浮現出來的點點粟粒,惡意地對着她的耳洞吹了一口氣,語氣傲慢又譏諷:
“你不是早就不愛朕了嗎?你害羞什麼?小師妹,莫非你看到朕做了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所以後悔了?只要你開口,朕也許會看在師父和皇父的面上,給你一個悔過的機會。”
鍾唯唯靜默片刻,含羞帶怯地瞟他一眼,低聲道:“承蒙陛下青眼,罪臣不勝感激。但罪臣不敢有所隱瞞,罪臣其實三天沒洗澡了。”
重華惱羞成怒,猛地將她一推,冷笑:“你很好。”
鍾唯唯誠惶誠恐地拜下去:“陛下謬讚,罪臣實不敢當。您坐擁後宮三千佳麗,實在不該爲罪臣這種既長得不好看,性子又不好,品行更是惡劣不堪的人勞神。”
重華滿臉都是濃濃的諷刺:“朕爲你勞神?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這宮中隨便抓個女人出來都比你更像女人!
算你聰明識趣,沒有開口求朕原諒你,不然朕一定狠狠嘲笑你!朕絕對不會原諒你的,你等着瞧!”
鍾唯唯茫然道:“那麼,請問陛下深夜召臣,是爲了何事?”
重華將一疊銀票砸到她面前:“你不識數嗎?就連朕的銀子都敢昧!立刻,馬上,把你拖欠的銀子補起來!”
鍾唯唯一個頭兩個大,痛苦不堪地把散落的銀票撿起來,一張一張地數,一五一十地加:“二千五百一……不對,二千八百二……”
再數一遍,“二千九,啊還是不對……”再數一遍,“怎麼又是二千六百四?”
她越數越糊塗,越數頭越大,數到雙眼發直,兩手抽筋也沒數清楚到底是多少銀子。
重華自她開始數銀票起,就怡然自得地躺到榻上欣賞她數錢,她越痛苦,他越歡喜。